瞥了一眼那御史張運,蕭仲紇朗聲道,「皇上,此刻在議各部所需用度,其他的事還是待會兒再說吧。」
堂下眾大臣紛紛附議,「是極,混做一團倒是不美,需一件一件的說來才是!」
少年皇帝如何看不出其中的貓膩,眾人對蕭仲紇即便不是反對也少有附議之時,可見這事兒與蕭仲紇干系不大,不過是觸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才會異口同聲的附和。
見御史張運跪在地上無人搭理,那段飛聞言亦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皇上,大軍糧草告罄,已經堅持不了幾日了!」
蕭仲紇笑呵呵的走過去,要扶段飛起來,「段將軍不要著急,皇上自有決斷。」
段飛冷哼一聲,避開蕭仲紇的手,蕭仲紇手扶了個空,卻是不以為意,對少年皇帝拱拱手道,「皇上,這當如何是好?」
國庫中的糧餉就那麼多,與了這邊那邊就沒份兒,何況國庫斷然不能沒了積余,若是邊防出了什麼亂子,到時候恐怕難以支撐。這般自然有人跳將出來說是非,少年皇帝看見下面炒作一團,蕭仲紇還是一臉笑眯眯捋著胡須,一雙眼深邃的看不清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即便今日解決了一事,蕭仲紇還能翻出兩三件來與他頭疼,何況這等大事如何能草草議定?與其吵作一團白白受一肚子的窩囊氣,還不如先散了。再做計較。
「夠了!」少年皇帝爆喝一聲,壓下朝堂上眾人地喧嘩,「此事容後再議,今日先散了吧!」說罷起身向外走去,不理會紛紛跪下高呼皇上的眾人,蕭仲紇收斂了笑容,望著少年皇帝的背影有些出神。
少年皇帝走出大殿。深深的呼出一口濁氣,望著潔白的玉階。巍峨矗立的宮殿,只覺得那陽光下的琉璃瓦太過刺目,而宮殿地高檐飛宇遮掩下的陰暗是那般地陰冷。
這是屬于他的皇宮,少年皇帝環視周圍,暖洋洋的太陽下,層層疊疊的遮遮掩掩,只看得清一個角落。只有站在那最高處才能瞧見整座皇宮。
順著白玉鋪就的道路拾階而上,少年皇帝向宮廷內最高的那座樓閣走去,身後的小太監與宮女都瞧出少年皇帝地心情不是很好,沉默的跟隨在身後,不敢發出半點響聲。
少年皇帝站在宮廷的最高處,俯視整座皇宮,層層疊疊的好不壯觀,轉到另一方。則可以看見宮廷外市井間的繁榮昌盛,那外面的建築比起皇宮來說,小了不少,也破舊不少,不過,也算得上精致二字。他朝思暮想了這許多年,好容易將一切掌握在手中,卻發現原來不是那般的容易。
「小廉子,蕭家的野心不死啊!」
跟在少年皇帝身後地小廉子機靈的一躬身,「皇上,奴才不懂那許多,不過,倒是听說了一件事。」
少年皇帝轉過身盯著小廉子道,「什麼事?」
小廉子弓著身子左右瞧了一眼,少年皇帝擺擺手。旁邊的人都退了下去。小廉子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听聞今兒個早上。浣衣處那邊發現了不少尸首,偷偷的抬出去埋了。」
少年皇帝身體一震,失聲問道,「死的都是些什麼人?」
小廉子道,「都是些內廷的太監宮女。」
少年皇帝來回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問道,「你還听說了什麼?」
小廉子恭敬地道,「一切自然瞞不過皇上,奴才還听說昨兒個夜里賢妃娘娘帶了不少人去了鳳藻宮,回去的時候卻是被一群內廷侍衛送回去的。」
少年皇帝愕然問道,「她要做什麼?」
這話自然不是問小廉子,就算是,聰明的人也不會回答,小廉子只是躬身低頭,少年皇帝來回踱步,胸中的怒氣又暴增了幾分,今日的事難道都是那個女人引起的?
「隨朕回御書房,昨兒個誰當值,讓他來見朕!」
少年皇帝丟下話便匆匆向御書房走去,面色陰郁而疲憊,朱賢妃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昨日的質問竟然讓她如此,否則也不會激怒蕭仲紇吧?
本念著她的好,又想借著朱家來打壓蕭黨,沒想到這女人倒是個不能扶地眼淺之人,至于那位皇後,到底是為何讓蕭仲紇如此看重她?
走到一半,少年皇帝突然道,「擺架鳳藻宮,朕要去瞧瞧霜嬪。」
小廉子問道,「那蘇統領……」
「讓他在御書房候著!」
少年皇帝地御輦剛到鳳藻宮門口,便發現今日的鳳藻宮有些不同,宮門口幾個太監極為眼熟,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兒瞧見過,見了少年皇帝紛紛揚起笑臉,跪在地上喚道,「皇上萬歲!」
少年皇帝愣了愣,驚訝地問道,「你是皇姑姑身邊的……」卻是一時想不起名字了。
「奴才是嵐公主身邊的張德群,說來都七年沒見過皇上了吧?自打嵐公主出嫁,雖然近在咫尺,卻是從來沒回過宮,眼見著皇上都親政了,也越發有一國之君的威嚴了。」張德群笑著道,也抹了抹眼角的濕潤。
少年皇帝的心一下明亮起來,他少時其實是由這位皇姑姑撫養的,這位嵐公主早年喪夫,先皇疼愛這個妹妹,就接回了宮中住,並且把唯一的兒子也就是少年皇帝交給她撫養。
因此少年皇帝小時候與皇太後並不太親,所以皇太後與這位嵐公主有些隔閡,嵐公主自從少年皇帝登基後,便被太後指婚給佟家的人,從此便賭氣再不肯回來,這張德群與太後身邊的張正德其實是一對堂兄弟,兩人也是數年未曾見面,今兒個卻不知道是吹什麼風,把這位脾氣頗大的金枝玉葉給吹了回來。
正想邁步而入,突然想到,「張德群,皇姑姑在哪兒?你怎麼沒有就近侍候著?」
張德群笑著作揖道,「公主去探望了太後,又去瞧了霜嬪,這會兒正在正殿與皇後娘娘說話呢。奴才這許多年沒進宮了,便與公主告了個罪,到這兒來尋以前的幾個相識說說話,敘敘舊。」
少年皇帝聞言想了想,向正殿走去,剛繞過回廊,便看見一群宮女簇擁著一身大服的凌霄與嵐公主在庭院中漫步,陽光下,兩人的臉都是紅撲撲的,與院中的翠綠鮮紅映襯著,格外的賞心悅目。
嵐公主已經四十多歲了,看起來還仿佛二十出頭一般,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可見老天寵愛這個花兒一般的人兒,凹凸有致的身形,眼波流轉處的嫵媚,看起來卻又端莊而不失窈窕。
听見身邊宮女紛紛跪下高呼萬歲,嵐公主轉過頭來,方瞧見瘦弱的皇帝,雙眼便盈滿了淚水,招招手叫道,「毓兒。」
少年皇帝腳步不听使喚的走過去,鼻頭也是酸澀的緊,緊緊的抓住嵐公主寬大的衣袖哽咽道,「皇姑姑,你好狠心,這麼多年都不肯來見毓兒!」
嵐公主拉著少年皇帝的手仔細的上下打量著,口中道,「如今這身子卻是看起來瘦弱的緊,昨夜怕是沒有睡好吧?你如今可是一國之君了,要愛惜自家的身體才是。」
嵐公主一邊說,旁邊的幾個隨嵐公主出宮的姑姑也是擦著眼淚,看著少年皇帝孱弱的身體露出心疼的目光。
見眾人恨不得就此哭上一場,卻是不好,凌霄連忙起身道,「皇姑姑回宮本是喜事,怎麼都哭起來了,這會兒日頭越發的烈了,還是回宮吧,皇上瞧起來也是沒有休息好呢!」
嵐公主聞言連忙用手絹拭了拭眼角,拉著少年皇帝的手道,「皇上,倒是我忘了,咱們回宮去,這般在外面哭哭啼啼的惹人笑話了。」
少年皇帝無比順從的跟在嵐公主身邊,凌霄使了個眼色,蘭英幾個連忙先回去準備。
待眾人走回宮中落座之時,已有宮女擺放上上好的茶點,凌霄瞧著午時將近,知道他們姑佷兩人必有話要說,屏退了宮人,借著傳膳的名頭退了出來,留兩人獨處殿中。
少年皇帝的心久久不能平復,嵐公主也是久日未曾見到這個仿若親身孩子般的佷兒,人一退盡,眼淚便一顆顆的向下滴,看著記憶中圓圓的臉如今瘦弱的不像樣子,兩個眼圈還帶著眼袋,仿佛一個久病的人一般,更是心疼的用縴細白皙的手在少年皇帝臉上摩挲。
哽咽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毓兒,這些日子辛苦了吧?」
少年皇帝搖搖頭,低叫道,「皇姑姑,你終于肯來見毓兒了!」
嵐公主放在少年皇帝臉上的手哆嗦了一下,輕輕的拿了下來,眼神黯淡了些許,吸了吸鼻子,用手絹將臉上的濕潤拭去,整了整裝束,這才道,「不是皇姑姑狠心,有些事,當年與你說了你也不會懂,只是我這一走,卻沒想到會是如今的情形。」
頓了頓,正色道,「你且坐下,我今日進宮,實則是有話要與你說,否則,我此生決計不會再踏入這宮門半步!」
少年皇帝愣了愣,皇太後與嵐公主之間的恩怨他不是很清楚,當年幼小,只听說嵐公主要嫁人,他便哭鬧了一番,卻被皇太後責罵了一頓,嵐公主也只是笑他少不更事,後來嵐公主便不曾回過宮,他只道是真如太後所說的,是厭倦了這宮廷,喜歡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
此刻想來,卻是別有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