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諾大的正殿內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隱隱有回音傳來,皇太後坐在正殿上方的椅子上臉色陰晴不定,腳下跌了一地的碎片,旁邊侍候的宮人無不屏住呼吸,噤若寒蟬,連張正德也不敢開口,低著頭等候皇太後息怒。
「哀家就知道她不會死心!沒想到她竟然一時半會兒也等不及了!」皇太後冷冷的道。
張正德不語,就听見皇太後繼續道,「皇帝偏著她,朝中上下還有不少人替她說話,輪的著她自己來動手麼?」
張正德想了想,還是插嘴道,「太後,此事恐怕不是那位做的吧?時間上算計的太巧了些,老奴尋思著這該是蕭黨……近些日子怕是把他們逼急了。」
皇太後愣了愣,「蕭仲紇?」不由得嘆息,「這人倒是個什麼都做得出來的,蟄伏了這麼久,哀家倒是忘了他了。」
張正德道,「夏宮那邊不是傳來消息,三個月前皇後娘娘生辰,蕭家的長孫親去了麼?恰好那時候皇上允了蕭太師辭呈。」
皇太後道,「所以這事兒哀家琢磨著當是那位。」
張正德道,「流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起來的,到底是誰也說不準,也許是兩人聯手,蕭太師辭了官,朝中上下對他忌憚不再,蕭黨少了這個領軍人物,其勢力雖然依舊不可小窺,到底是一盤散沙了。這些人想蕭太師東山再起也不是沒道理,何況蕭太師的野心怕是從來沒有磨滅過,否則怎會眼睜睜地瞧著自家的兒女死在面前也不皺一下眉頭?」
皇太後點點頭,「罷了,此事終究是針對著哀家來的,最大的受益人怕還是在皇帝心中份量最重的那位,哀家就要瞧瞧。他們到底能折騰出個什麼來!」
蕭仲紇將手上的一顆黑子放到棋盤上,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這才笑著道,「娘娘這是生氣了。」
辭了官在家的蕭仲紇如今日子過地甚是悠閑,有空尋個人來下下棋,釣釣魚,煮茶飲酒,朝中近來也沒發生什麼大事,有消息傳來也莫過于蕭黨被打壓這類意料中的事罷了。
實際上如今地蕭黨與往昔早就不同了。不少人在觀望,這三年之間蕭仲紇帶給他們的不多,這樣的人別人自然是能拉攏便拉攏,受到打壓的也不過就是那幾個堅定的人而已,而這幾面旗幟對于朝廷來說,一次性動這麼多的朝中重臣不太可能,因此,真正受到的打擊在目前看來並不算很大。以後就未必了。
唯一讓蕭仲紇動容地便是此事了,三個月前蕭毓去夏宮回來以後,蕭仲紇便開始讓人著手準備一些事,站在局外以後看的份外的透徹,不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凌霄竟然先一步動手了。
蕭毓听了蕭仲紇的話,有些不滿的道,「祖父,孫兒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蕭仲紇笑道,「說吧。」
蕭毓稍吸了一口氣,大約理出了個頭緒才開口,「孫兒不明白祖父為何要幫這位,她可是害了咱們一家上下的罪魁禍首。祖父大度,孫兒卻不能忘記殺父之仇。除了孫兒,到底還有多少人不能忘記。祖父心中也該有數。」
「如今咱們蕭家無需靠她也能堅持下去。反倒是她得擔憂咱們蕭家若是獲罪會有什麼下場。孫兒不明白為何要幫她,她又有什麼理由生氣。」
頓了頓。補充道,「祖父不以為就這般下棋飲酒釣魚便是一大幸事了嗎?至少這樣不會再與外公他們有沖突……」
蕭仲紇挑挑眉,「毓兒,你真是這般想的?」
蕭毓抿抿嘴,偷偷地抬起頭看了蕭仲紇一眼,蕭仲紇目光炯炯的看著他,眼中有了然,更多的是深沉。
蕭毓低下頭,蕭仲紇已是笑著又問道,「你心中可真是如此做想的?」
蕭毓深吸了一口氣,「祖父,父仇孫兒半刻不敢忘卻,卻又不忍母親整日以淚洗面。」
蕭仲紇道,「世上本無兩全事,大丈夫當有所取舍!」
蕭毓道,「謹听祖父教誨。」
蕭仲紇道,「老夫少年時一心只想要光宗耀祖,不讓你祖母受人歧視,要為你曾祖母曾祖父掙個封號。後來受到皇上賞識,官越做越大,野心也就越來越大,不過,始終不敢忘記心中之志,正因為有志,方才有今日。老夫問你,你心中有何志向?」
蕭毓道,「男兒志在四方。」
蕭仲紇搖搖頭,「老夫與你父親都太忙了,倒是不得空閑來教你。此言言不由衷!」
蕭毓不敢回答,在蕭仲紇面前,他心中似乎藏不住半點秘密,多話只能引得蕭仲紇生氣,蕭仲紇見狀道,「老夫後來便想要讓大周強大到堪比太祖皇帝在世之時,你祖母曾勸我,皇帝年幼,主弱臣強,有朝一日必然功高震主,老夫依舊一意孤行,因為老夫知道,待到皇帝長成,老夫也就老了。」
「你可知道為何?下去想想吧,大男兒凡事有所為,有所不為,整日的為兒女情長那是小女兒態,國家國家,這二字的順序當是如何,若是放不下這些私怨,老夫也不強求。」
蕭毓低下頭退了下去,蕭仲紇微微地嘆息了一聲,富不過三代,蕭家也會如此麼?低頭看著棋盤上的黑白子,低語道,
「佟家行事越來越沒章法了。」
佟府里一片亂哄哄的,丫頭下人忙做一團,佟承乾站在佟老太師臥房門口不斷的踱步,「御醫呢?御醫呢?人請來沒有?這都過了多久了,還沒來?」
旁邊的下人自然不敢回嘴道這才出門一炷香時間,來往宮門最少也得小半個時辰。
院子里站著一干佟老爺子的兒孫女兒媳婦,能到的全都到了,有幾個甚至在低低的哭泣,心中皆是知道佟老爺子怕是再也熬不過這一關了。
房里丫頭突然推開了門,「老爺,老太爺請你進去。」
佟承乾愣了愣,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老爺子醒了?」一邊說一邊推開那丫頭沖了進去,沒有注意到那丫頭的欲言又止。
今兒個早上被痰迷住了,佟老爺子便一直昏迷不醒,大夫來了這才讓人將老爺子口中地痰給吸出來,就剩下了半口氣,大夫用了針也只能吊住半條命,灌藥下去卻又怕再被嗆到,小心翼翼地侍候了半天,那大夫也只能搖頭,人一直不清醒,怕是差不多了。
方才使了一片老參,又是用了針,好歹是清醒過來了,佟老爺子一醒過來便要喚長子進去,看那模樣,也是知道自己時辰不多了。
那丫頭的臉色佟承乾沒瞧見,倒是院子里地一干人等瞧了個真切,眾人心中一緊,不敢哭出聲來,眼淚水是包也包不住了。
走進屋子的佟承乾也意識到不對勁,屋子里侍候的幾個丫頭都是臉色難看,那大夫只是輕輕搖頭就退到一邊。
床榻上佟老爺子睜著迷蒙的雙眼,氣若游絲的道,「承乾,是承乾來了吧?」
佟承乾鼻子一酸,跪倒佟老爺子床前叫道,「爹,是兒子來了!」
佟老爺子松了一口氣,「來了就好。我這是到時候了……「
「爹……」佟承乾叫道。
佟老爺子有些惱怒的道,「別打岔,你想我老頭子的遺言說不完死不瞑目麼?听著!」
「誒!」佟承乾強忍住悲切拭淚。
佟老爺子道,「太後如今是瘋魔了,老頭子的話她也听不進去,咱們日後少跟著摻合,我不在了,你那腦子怕是會被人利用,你也別不服氣,這輩子吃的虧還少嗎?」。
「若是不想就這麼衰敗了家業,多跟嵐公主親近吧,到底有點情分在。太後若是讓你做什麼,能推月兌便推月兌,推月兌不了的,總是要使個法子把自己撇清了才是。自然,老夫是希望你能完全不跟皇家打交道,咱們佟家樹大招風,定然不可能,你只要記得天上從來不會掉金子,別看見有好處就沖上去就行了。咱們佟家想要再興旺,還非得出個人物才行,若是不行,平平安安也是福分,這點家業也夠你們用上十輩子了。」
「你出去以後叫他們進來讓我瞧一眼,我也就瞑目了,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吵的頭暈,我也算是活夠了,就是擔心你們日後做事沒分寸。記著老頭子的話,凡事要忍,佟家這麼點家業經不起敗壞了,好好的過日子就好,不需要再廣大門楣,咱們佟家已經不能更風光了,這種時候,只要你們平平安安的,我在下面瞧著也就放心了。」
佟承乾聞言終究還是忍不住又哭了出來,「爹,您說的話兒子都記著,只要你能活的長長久久的,兒子以後都听您的。」
佟老爺子輕輕的抬抬手,看著佟承乾的臉,嘆息道,「人都道是我最疼你,殊不知道老頭子疼你不是因為你是長子,就是為著你這份孝道。這點家業,在老頭子走了以後,就分了吧,不爭氣不听話的子孫和在一起看你們鬧騰,我也揪心,還招惹是非連累家族,分了倒是讓人絕了想念。去吧,出去叫他們進來讓老頭子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