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漸漸陡峭起來。她除了雙眼仍能視物外,對外界的感應似乎從這一瞬間起,就全都開始倒退模糊。
「離火有三味,一曰目光之火,二曰意念之火,三曰氣動之火。」冥絕的聲音低低回環,仿佛是要引得葉青籬體內的血液也隨之舞動,「鳳凰藏之曰涅槃火,仙道修之為真火,魔道煉之為魔火。」
「雙目垂拱,意念相合,心氣為柴,由內而外,以一概萬……」
葉青籬腳下的步伐開始越發緩慢,體內的靈力從心室而出,一點真靈隨之游動,漸漸滑入全身血液骨骼當中。
走得幾百步之後,那一點火熱流轉,烘得她原本冰涼扎疼的身體都開始暖洋洋起來。
山上卻搖搖晃晃走下來一個人,那人戴著個斗笠,身上穿著短打麻衣。肩上挑著一擔柴,一邊走一邊唱︰「上山打柴喲,一日三擔喲,山里有只老虎喲,老虎不吃人喲,專叫人幫忙老癢癢……」
葉青籬的心神正沉在破玉凝髓功的修煉間,對外界的感應也就模模糊糊,只知道那人扯住自己衣袖,嘟嘟囔囔地問︰「姑娘,你是要到山頂上去?」
「不錯。」葉青籬答道,一時也顧不上去想這山上為何會突然出現這樣一個樵夫。
「山頂上有只怪脾氣的老虎呢。」樵夫憨笑著對她說,「不過那老虎今天剛生了孩子,有點虛弱,我瞧著它怪艱難的,就想回去給它弄點吃的。不過等我回去再上山,天都會黑掉了,你既然要上山,就幫我帶點吃的上去給它成不?」
葉青籬的意識正恍惚,因為從氣息上沒有感應到這個樵夫的惡意,便點點頭答應了。
樵夫大喜,放下柴擔子就往旁邊一條小路上跑,邊跑邊說︰「姑娘你等我半刻鐘,我家就在那旁邊,我取了東西馬上便過來!」
葉青籬既然答應了,自然不會不等他。
她便站在原地,一點點引導著那一絲離火在經脈中繞行。
冥絕說︰「要將離火鍛煉成三味真火,就必須用你的木系靈骨做依托。如此。你雖然不具備火系靈骨,但依然可以得此火種三味。三味火煆精氣神,方能百煉出真金,從而引導你邁入破玉凝髓功的門檻。」
蘊藏在鳳凰血中的離火一絲絲燒灼著葉青籬的肌膚骨骼,燒得她四肢百骸無一處不酸脹疼痛,就連元神都仿佛要在這把心火下被焚為灰燼一般。
這種程度的疼痛卻還不足以讓葉青籬無法忍受,她靜立原地,除了身體有些細微顫抖和眼神不是很清明外,表情甚至可稱祥和。
半刻鐘後,那樵夫飛奔著過來,手上捧了一個熱乎乎的包裹,一把塞給葉青籬,一邊氣喘吁吁地說︰「姑娘,這是我家那口子烙的餅,我用油紙包了,上頭還貼了張符,你若是能在一個時辰內趕到山頂,說不定這餅還能留點熱氣呢。」
葉青籬接住包裹,正要往儲物袋里放,那樵夫連忙就按住她的手道︰「可別……姑娘,這餅不能往你那個袋子里放。一放就失掉鮮味了。」他又細細叮囑一番,例如走路不可太慢,不可將這餅壓壞等等。
葉青籬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干脆用手將這包裹提著,便繼續往前走。
又走過百來丈的路程,她漸漸開始感覺到手中包裹的重量有些壓人。
俗話說好手難提四兩,指的就是不論一個人原本的力氣有多大,若是長時間提著一個東西,也總會導致手酸臂痛。當然,這個說法是針對凡人的,對一般的修仙者而言,別說是提著那點重物走上百丈路程,就是走上百萬里路也未必會有影響。
但葉青籬現在經脈不暢,靈氣不達,雙手所能承受的力量卻未必能比凡人大上多少。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將這包裹扔掉,可一來信守承諾的本能約束著她,二來她的思維雖然在這個時候有些遲鈍,可也並不等于她就徹底痴傻掉了。
地壟陣中出現那樣一個樵夫原本就很不合理,更何況這個樵夫還對她提出如此荒謬的要求?她適才鬼使神差地又答應了這樣的要求,難保不是受到什麼玄異影響之故。
這樣的念頭在葉青籬腦中轉過,她未及再深入思考,本能地便只是換了一只手,而再沒想過要將這包裹扔掉,或者是將之放入儲物袋中。
就這麼一路走著,兩刻鐘過後,葉青籬受傷的雙手已經酸痛得好似有萬千毫針在時刻亂扎了。
她忍著痛,不敢松懈,心里反而有些驚喜。
因為這雙手臂能夠感覺到痛楚,便至少證明了她那兩條斷開的經脈已經回復了一點知覺。
便在這種綿綿密密的痛楚中。葉青籬一抬頭,就見山上又晃晃悠悠走下來一個人。
「這位道友請了。」這次出現的是個仙風道骨的道士。
老道士堪稱鶴發童顏,一張滿月般的臉龐上膚質紅潤,眸光如玉。他手持著一柄雪白的拂塵,向葉青籬打了個稽首,道︰「道友,貧道適才從山上走下,發現山上有只將要氣候小成的虎妖。奈何老道我尚有急事要辦,不能與那妖物周旋,煩請道友搭一把手如何?」
葉青籬連忙道︰「前輩客氣了,應該的。」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有些不對,仿佛四周空氣中正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牽扯著她答應這道士提出的一切要求。
老道士卻不給她更多思考的時間,抬手便送上一張玉符,笑眯眯地說︰「道友,這是老道士特制的九霄引雷誅妖符。我看你氣血不穩,應是內傷未愈,只怕對付不了那只築基後期的虎妖。有這玉符以後,你只需引動掌心雷法,便自然能夠誅殺那妖物。」
葉青籬接了玉符,繼續混混沌沌地往前走。
她將玉符收在袖中,兩只手則輪換著提著那包裹。
半個時辰後,鳳凰血中離火已經布滿她身體里每一處經脈的末梢。過分的炎熱幾乎逼她全身都像是要烤熟了一半。手臂上的傷處也因此而顯得越發疼痛。
饒是以葉青籬的耐痛之力,有許多次都想要停到中途休息一番。
然而她每次一抬頭,都幾乎看不到山路的盡頭,而先前樵夫所說的一個時辰之期又牢牢在她腦海中回響,使她不敢多做分毫停留。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山路上並沒有太多過于陡峭難行之處。
再走到後來,葉青籬已經沒有心力再計算時間。她干脆從地上撿了一根寸許方圓的長樹杈,當做拐杖拄在手上,然後把包裹的尖端掛在樹杈頂端一個小分枝處,心下笑話自己傻氣,竟沒早想到如此簡單的省力之法。
一直走一直走。她沒注意到底是,當她不再計算時間和路程時,這山道反而奇跡般的縮短了。
最後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就在葉青籬全身都火燒火燎,連呼吸都仿佛能噴火時,就在她幾乎連站都站不住時,一個堪稱柔和的聲音驟然在她耳邊響起︰「姑娘,姑娘……」
葉青籬一驚,被火燒得近似于糊掉的神智勉強回復了些,忙向聲音來處看去。
就見一只皮毛光滑的斑斕老虎趴伏在左前方的山洞口,一雙虎目晶瑩圓潤,正極具人性化地看著她。
從葉青籬的角度看去,只能看清楚這老虎的大頭,更多的部分則被它掩藏在洞中。
「姑娘,你手上包裹里頭裝的,可是山下王大嬸烙的餅?」老虎張口說話,聲音雖然粗大,可語調柔和動听。
葉青籬顫抖著一雙完全不受控制的手,將包裹遞到老虎面前,張了好幾次口,才從幾乎月兌水的身體里擠出一點力氣,說道︰「正是。」這一說話,聲音便啞得幾乎連她自己都不敢認。
老虎張嘴叼過包裹放到身旁,道︰「謝謝你。」
正在這個時候,從它身後忽然探出一只小小的老虎頭。小老虎用幼女敕的爪子翻著包裹,琥珀顏色的瞳孔中仿佛深藏著好奇。
葉青籬扯動嘴角,正要繼續說話,耳邊就傳來一道細細的聲音︰「道友,你此刻離這虎妖正近,速速用我給你的那張玉符,快將這妖孽誅殺掉吧!」
葉青籬臉上的那點笑容便不自主凝住,眼神微微一沉。
「道友,你還要猶豫不成?」
老道士催促的聲音仿佛咒語,來來回回響在葉青籬耳邊。
虎妖又柔聲道︰「姑娘,王大嬸烙的餅極是美味,你一路辛苦了,來嘗嘗可好?」
葉青籬頭暈腦脹。又不知道眼前一切究竟是幻象還是真實,更弄不清楚這個所謂的地壟陣到底要怎樣才算通過——魯雲的確是說過只需爬山便可,但此刻她在山上所面對的這一切卻並不在魯雲事先所言的範圍內。
而自從遇到那樵夫之後,她身體里一點火焰越燒越旺,到此刻,甚至都听不清魯雲的傳音了。
所幸葉青籬原本就習慣獨力面對一切,這個時候雖然有些難以決斷,倒也並不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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