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園里面有個小舞台,是每次家宴時府里小姐們上前表演的,此刻上面卻是表演著一出戲,是連府五老爺連嘯霖請來的巡游的戲班子過來演的,他們臉上畫著濃艷的妝容,卻精致好看,身上穿著艷麗的戲服,往台上一站,又一唱,自是風華絕代。
「好!」榮華夫人拍手叫好,眼神不離台上那些戲子,看她眉目和善,心情似乎不錯,仿佛將方才的事情早已忘得一干二淨。
由于府里老太君目前不在,是以這所有一切都是榮華夫人主持,左側一桌是連府幾個老爺坐的,右側則是連府大房的嫡子嫡女們以及榮華夫人坐的,接下來便是大房到四房的各個庶子庶女們坐的桌,按照身份地位往下排,再然後,才是姨娘們坐的席位。
涼暖坐在不偏也不顯眼的中間位置,因她屬于大房一脈,而她又是沒了姨娘的庶小姐,是以,便在不偏也不顯眼的中間位置了。
她坐下以後,小玉便在身後站著,不多時,涼暖便看到榮華夫人與五老爺耳語幾番,便有了這台上的一出戲。
「小姐,你說那阿宇能找到取藥的人麼?」小玉見大家興頭與目光都在戲台上,便稍稍彎了身子,有些擔心地問涼暖。
「不能。」涼暖夾了個鹽炒腰果吃,吃完嘖嘖兩下,才不緊不慢地回了小玉。
這發生在這外堂里的事,有心之人早看見了,可不得趕緊讓這取藥人離了場子先。
天氣有些冷,涼暖忍不住哈了幾口氣,在這大晚上的在華園這麼大的外堂吃家宴,還一個個上菜等,實在有些繁瑣,若是以前娘在的時候,主僕幾人在屋子里架起暖鍋就吃火鍋了,那火辣辣麻香的滋味,真是吃了便難忘。
小玉將涼暖不急不躁還一副懷念的模樣,心里又是焦急了,阿宇不能找到,那小姐不是又要被夫人給指婚了!這二少爺也不在,一時半會兒也不可給小姐辯白。
小玉著急地,卻忘了一件事,指婚也不能立即指啊!這家宴又無外人,指給誰?明日早上去青雲院截下連雲帆,找榮華夫人說清了這件事,她便沒多少事兒了,這連雲帆雖不靠譜,但每日還是回府上住的,不會在外流連,這也是涼暖不會對其十分反感和如今篤定的原因。
涼暖掃了一眼依舊來回走來回辨認主子身後站著的老奴的阿宇,看見那少年嚴肅認真的模樣,微微笑了一下,轉眼卻又看見坐在她後面一桌的柳姨娘萬般姿態地坐著,連吃東西都如此柔弱美好,一顰一笑可都是小家碧玉似的討人喜。
她的眼神時不時掃向一個方向,涼暖心下明鏡似地直接看向五老爺的方向,卻見那長相不俗的男人也時不時被柳姨娘的媚眼所勾。
真真一對好男女啊!將軍常年在外,可寂寞慘了府里一堆女人嘍!
想起那日去藥房,三老爺也要走了黃師傅,便又朝三老爺坐的方向看去,看來是真病,還是另有玄機,一看到三老爺連良慶略顯蒼老瘦削的臉有些蒼白虛浮,便知,這三老爺果真是身子不好了,才去請了大夫來。
看到三老爺,涼暖又瞥到了他身側的二老爺,似乎記得他喚連嘯虎,與她親爹是一胎生,叫連嘯虎,可涼暖看他面色蠟黃,雙目渾濁,神色猥瑣而身形干癟的模樣,便知這一定是個常年浸婬美人窟的男人,身子都被那些妖精掏空了。
怕是他才最需要補一補了!
那四老爺連知山是個文弱書生,大概常年看書習字的原因,渾身上下有股濃烈的書卷氣,雖已人到中年,卻依舊掩不去的水墨書香氣,他低頭喝茶,渾身一股安謐氣質。
涼暖又夾了顆腰果,準備轉頭繼續看這哼哼唱唱的戲時,卻驚然發現,那阿宇竟是真的從一桌席後面拉出一個老奴,
「夫人,就是他!」
那阿宇也不是連府里的奴才,只是個學醫的學徒,自然也沒有府里下人規矩的燻陶,何況他如今也就十多歲的模樣,抓住人,句揮舞著手朝榮華夫人那邊喊,一邊還拽著那老奴朝夫人那邊走。
榮華夫人自是被這聲音吸引了目光,扭頭過去看,卻立馬回過頭看了眼連嘯霖。
五老爺連嘯霖隨著聲音看過去的那剎那,臉色也是拉了下來,這小廝拉著他的奴僕做什麼?那是他最得心老奴了。
「夫人,就是他來藥房取了藥的,還冒充了是五小姐派來的!」阿宇為自己找到了取藥之人心情有些許雀躍。
卻沒有看到榮華夫人眉頭微皺,也沒有看到坐在左側一桌五老爺的面色十分不郁。
月色森涼,照在華園里的清池里,帶起一片朦朧光輝,外堂里燈火盛榮,眾人舉杯相邀聲忽的就這麼安靜了,安靜地讓原本神色有些高興的阿宇也是心里一顫,
怎麼了?
「哎呦,你是誰?捉了老奴作何?」這一安靜,被阿宇捉著的老奴的聲音便尤為響亮。
隨著他的聲音看去,自然是有人認出來,他是府里五房那里的老奴,常年跟隨在五老爺身後,不是貼身管家,卻也地位較高的一個奴才了。
「五弟?」榮華夫人開口了,她側過頭朝鄰桌的五老爺看去,神色帶了些疑惑,若真是他,那他取藥時便可,她也不會為了幾副靈藥而當眾責怪五弟,畢竟,他們都是有身份的人。
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也是不知?
「嫂子,這小廝拉著我的老奴作何?」連嘯霖面色陰沉,額頭青筋直冒,在這樣一個家宴里,卻被人將自己的奴才拉出來,這不是拂了他的面,讓他臉面全無麼?
「有人前幾日,將藥房里備著的給老爺準備的名貴補藥取走了,這小廝指的便是取藥之人。」榮華夫人看了看那邊,開口說出。
听了此話,脾氣本就有些暴躁而他又是連府老太君最後一個小兒子說話便也有些重了,
「嫂子,這靈藥我若要取,何必畏手畏腳,我直接取了便是,也定會報上我大名,怎會隱瞞了去,何況我身強體壯,何須補藥?!」
榮華夫人看連嘯霖聲音都洪亮幾分,又听他說得實在在理,但那小廝又的確抓出了一個人,心中也是煩躁,都怪涼暖那賤丫頭!一下搞出這麼多事!
這邊上頭的主子們心里發怒煩躁著,下面那原本老是掙扎的老奴卻是身子一凜,听到他家爺這麼一說,卻忽然想起自家弟弟。
他的胞弟,是給二老爺做管家的,與他模樣生的如出一轍,他看了看二老爺身後的確沒有他胞弟身影,立馬便知,這藥,究竟誰取的了,但,主子們正在怒頭上,若是說出這些來,榮華夫人下怪下來,他親弟便難逃一劫。
那身形高瘦的奴才牙齒一咬,這罪,他頂下了!反正若是他弟弟做了這事,也是被罰,他做了,也是被罰,不如就他來承擔,他怎會舍得讓親弟受罪!
「回夫人,回爺,這藥,的確是奴才取的。」阿宇見那奴才完全掙月兌了自己,上前一個重重跪下,便是開始叩頭,「奴才家里老母得了重病,奴才沒有法子,沒有足夠錢給母親買好藥,便,便動了府里藥的心思,五爺饒命,五爺饒命,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你好大的膽子!連府里的東西都干動心思!來人!拖下去杖責五十!」連嘯霖一陣怒氣,立馬就是站起一拍桌,吩咐府中侍衛將其拉下去。
隱在暗光里的二老爺連嘯虎看到那與自己管家長相一樣的奴才被拉了下去,卻又沒提起他什麼事兒,吊起的心,終于放下了,還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連嘯霖,他雖為親弟,可一點不顧及他這個大哥,平日事事爭在他前,這下可好,顏面盡失了吧!
榮華夫人也沒能說什麼,既然這奴才自動認罪,又是五弟的奴才,自然是五弟做主最好,省得說他這個當家主母小氣,至于涼暖那丫頭,自也是逃過一劫。
涼暖看著那老奴被拉下去,雖心有不忍,卻什麼話也沒說,既然他認了錯,那就該受罰,這世道,可不是那麼容易過活的。
「小姐,原來是這老奴才!害得小姐差點兒被冤枉了!」小玉呼了口氣,在涼暖耳邊碎碎念。
小玉這一念,卻讓涼暖忽的眼楮一亮!
冤屈啊!各種蒙冤!此刻不為自己討要些什麼,豈不是大錯特錯地錯過了!
想畢,便裊裊起身,慢步跺至方才老奴跪的地方,
「夫人,現下涼暖冤屈已白,但方才受得丫鬟的辱卻依舊銘記在心,涼暖雖為連府庶女,可也是有尊嚴的人,平白在苑子里休息著,兩個丫鬟氣勢洶洶地便過來了,說是涼暖偷了府里藥,今日身子還未完全好,便過來與夫人一一說清,如今事情終是大白,涼暖心下也是安慰,但…。」
涼暖聲音淒婉地就是一連串說下這些話,卻又是一頓,榮華夫人便問,
「但什麼?」
「但總是蒙了冤的,涼暖希望,夫人能許涼暖一個請求以平復此次受辱。」原本這樣的話,庶女本就沒資格說,但涼暖是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說的話,榮華夫人不會不理,大人物嘛,總是要點臉皮的。
榮華夫人笑了,她看了看涼暖,問,「你想要什麼?」她這可是讓她騎虎難下,知道她定是不會不同意,才有這一出吧!
「涼暖希望,將來涼暖的婚事,無論是有人提親或是夫人將涼暖嫁出去,都能獲得涼暖同意,否則,涼暖不嫁!那時候即使涼暖不嫁,也無關連府聲譽了!」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一介小庶女,可是有什麼身份在這里說上婚事自主的話?!就算是嫡小姐,那都是夫人一手做主!
這些小姐里,又屬連伊香最為動怒,好你個涼暖,來這麼一出!自己倒好,將來不想嫁便不嫁,她卻必須嫁!
心中的怨怒,在這一刻被激發到一個最高點!連伊香眼中一道惡毒的光,一閃而逝,卻又立即斂了下去。
令眾人沒有想到的是,榮華夫人竟會答應,
「這一次,的確是我考慮不周,我,答應了你的請求,來人,筆墨伺候!」榮華夫人不僅答應了涼暖,還主動寫下這一紙相當于保證書的東西。
這令涼暖也有些意外,不過,這樣更好!她只要求結果,至于這其中緣由,隨意了。
當涼暖取過那一張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紙後,便福了福身子,低頭回了坐席。
這下小玉也替小姐高興了!
自然那缺失的藥,便是由五老爺補上了。
……。
一直到家宴結束,小雲揚也沒帶著雲帆回來,倒是散場時,雲帆懶洋洋地牽著雲揚到了家宴的地方,卻未見一人,雲帆便打了個哈欠,將雲揚交給他女乃娘,回院里休息了。
家宴結束後,涼暖便趕緊回了苑子,這樣的宴會真是坐立難安,無聊悶氣,好在開始時有那麼一場戲讓她看。
回了房間便將那紙好好保管了起來,放在了床板下面她自己弄出來的一個小機關里藏好,今日那麼多人,可不怕有心人嫉妒給毀了去。
「小姐,這下總算心安了!」小玉給涼暖鋪好了床,心情也不錯。
「可不是!明兒個出去溜達一圈!」涼暖心情一好,就想出府轉轉了,「明天早上先去青雲院‘謝過’二哥哥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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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積極冒泡啊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