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格外的好,旭日暖陽的,無風無雪,走在外邊一陣暖和,若不是這枯枝老樹的,涼暖還以為是立春到了呢!
小玉早上起來,看不得院子里雜亂無章,已經又將院子打掃干淨,只是一邊打掃一邊還碎碎念著,罵著那個殺千刀的放出謠言挽雲苑有寶貝的人,鬧得如今挽雲苑不得安寧。
……。
早上的落華院里,也一片安靜,榮華夫人早已起來著衣打扮,步搖金簪,華服錦襖,狐毛圍脖,朱唇粉頰,梳妝完,便對著銅鏡里的自己左看右看,容貌依舊美艷,但歲月卻不饒人,眼尾處的細紋,再多的白粉也遮擋不去,榮華嘆了口氣,問身側的羅素姑姑,
「挽雲苑的‘寶貝’查的如何了?」
羅素姑姑給榮華夫人倒了杯熱茶,才說,「這幾日有不少人去挽雲苑里頭搗亂,已經翻了好幾個底朝天了,看來是沒有找到,奴婢也曾派人去打探過,可惜也是一無所獲。」
榮華夫人听後,沒作聲,卻是在心里想,這挽雲苑真要有寶貝,也說的過去,畢竟挽雲苑曾經的主人,身份確實是不一般,這後院里也沒有人知道,、是誰傳出的謠言,有待深究啊!
「查出是誰放出的謠言了麼?」
「奴婢一個個探問下去,是從楊柳院里的喜兒嘴里傳出來的。」羅素姑姑秀氣的臉上自有一股陰沉,「夫人,要不將那嘴碎的丫頭找來,好好問問,教教?!」
這後院里頭,可是最忌嘴碎,偏偏總有那麼些嘴碎的人。
哼!這柳氏最近可是不安生的緊!
「不必了,嘴碎自有嘴碎的好,盯緊點楊柳院,最近這柳氏,動作頻頻,昨日弄得閱姐兒的臉坑窪不平,今日又弄出這等事,我看她是等不及老爺回來,就要展示‘本事’了!」
羅素姑姑听了,嘴擰緊了,點點頭,那五夫人把二小姐害得如此之慘,等老爺回來,定要稟告老爺,讓老爺好好處置這膽大妄為的妾!
榮華又想,這柳氏為何要放出挽雲苑有寶貝這等消息,莫非她真知道挽雲苑有何寶貝,而那是她所要的東西?!
那究竟會是什麼東西呢?
不過這柳氏臉毀了,這幾日倒不會出來作亂,等明日將軍回來,恐怕即使她的臉是好的,這夜夜生歡的事,還輪不到她柳氏來!
「羅素,你還記得柳氏是如何進府里的麼?」榮華印象中,這柳氏當年是以舞伶的身份,進了將軍府,後來那小蹄子趁將軍酒後,勾引了將軍,如願進了連府後院,還生下連笙,做了如夫人,若不是連笙這兒子,或許柳氏只不過成了院子里與人私通的丫頭,府里至多養一張嘴,還輪不到做上如夫人。
「回公主,那柳氏是以舞伶身份進的府,隨著戲班子進來的,當初那戲班子住進了芙園,柳氏作為戲班子里小小的舞伶,連戲子都算不得,進的府,記得拿柳氏無父無母,是個孤女,不過手段倒是不錯,一躍龍門,做了將軍府里的夫人!」羅素姑姑本就是皇宮里的大宮女出身,又常年跟在長公主也就是榮華身邊,自然語氣就比一些婢子高傲了些。
孤女……
當年倒是沒有怎麼查這柳氏的身份,既為將軍府生下子嗣,那她是沒有理由不讓她入府的,如今看來,真該好好查查這身份。
「派人好好查查柳氏的背景,就算是孤女,總能查出點東西出來!這芙園里的戲子都換了好幾批,如今都沒有戲子在芙園了,這柳氏在這到扎根的緊,以往人倒也算安分,如今看來,是大有問題啊!」
「奴婢一會兒便派人下去查。」羅素姑姑點了點頭,又想起昨日二小姐的臉,便是一陣堪憂,「公主,二小姐的臉……。再過二十天左右,二小姐便要出嫁了,這臉若是沒好,這可如何是好,可別去了六王爺府里,就因為臉的原因給人奚落了去。」
榮華夫人卻拿起茶杯,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口,聲音不無冷酷地開口,「羅素,你忘了?這皇家後院,可不是那麼容易活下來的!莫說閱姐兒去了六王府,將來以子清的嫡子身份,又加上帝後之言,說句不該說的,將來閱姐兒要去的,便是皇宮,而皇宮里,誰不是心狠手辣?若是閱姐兒敗下陣來,那便是她自己的問題,要想往上,便只能自己爭取!我不可能永遠幫她,連連府里的,她都應付不了,將來如何娶皇宮?」
羅素被榮華夫人這一番話說得嘴巴哆嗦幾句,沒說下去,自小公主便疼愛兩個女兒,大小姐如今嫁到丞相府做了嫡長媳,自是不憂,卻是沒想到二小姐是嫁入六王府,雖是側妃,但也比不得嫡正妃啊,始終是妾侍地位,原以為公主會心疼,卻沒想到公主想得卻是周遠,也夠心狠。
慈母多敗兒!公主這番不為二小姐的事調查,卻讓二小姐自己去處理這些事,也是為二小姐將來考慮,嚴母,才能養出厲害的子女!
一早上就想了那麼多事兒,榮華夫人也有些疲了,捏了捏鼻梁,似無意地說起,「這王氏的素姐兒,如今是在宮里哪位主子哪兒當差做影子?」
「奴婢也不清楚。」羅素搖了搖頭,她的確也不知,皇宮里的事,已經離她們逐漸遠了。
榮華也沒說下去,這素姐兒早就死了,如今在世上的,不過是個影子,王氏與她,都沒必要知曉對方的存在。
「夫人,外頭三夫人與四小姐求見。」紫衫丫頭從外頭進來,告知榮華。
不禁捏了捏鼻梁,揮了揮手,讓王氏進來,不知今日又是何事,若依舊是素姐兒的事,她今日必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王氏在外面等紫衫進去通報的時候,又轉過臉朝連眉霜示了個意,見她神色堅定,此去不可,便也定了定心,榮華夫人本為皇室長公主,若是這次開春選秀由她舉薦,應是有點把握,只希望夫人不會因她為素姐兒的事糾纏而不願引薦。
「夫人有請。」紫衫裊裊從里面出來,對著王氏和連眉霜做了個請字。
連眉霜在進去之前,深呼吸了一口氣,畢竟此事不小,若不是非要榮華夫人的幫忙,她也不會輕易而來,畢竟,若是去選妃,她自信只要見了皇上,自會被選上,但若是做了皇妃,那可是皇上的女人,也就是名義上輩分上,比榮華夫人還要高一倍,一下子她從小輩,變成夫人的長輩,她怕夫人不給她這個機會。
王氏進了屋子里頭,便是迎面撲來的暖意,這等舒適,是晚夏閣里沒有的,心里想著,若是霜姐兒進了皇宮,倒也是一件美事,至少後半生不憂啊!
都說外面的人渴望里面,里面的人羨慕外面,說的便是這皇宮,王氏與這連眉霜,依舊是井底之蛙,沒見過世面,以為去了皇宮便是平步青雲,實則是愚人做夢,里面哪是什麼人都能進,什麼人都能做上皇妃,什麼人都能堅持到最後的?!
那里面,比之大宅院,更是沒有情字,靠的只有一個字,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當王氏向榮華夫人闡明來意後,榮華面上微笑和藹,如同任何一個慈祥的主母,心里卻冷哼不已,一個小小庶女,竟妄想做皇妃?去了皇宮也做不得高位,也只是低下的侍君女。
「霜姐兒有這等想法,也是好的,待開春皇上選秀,霜姐兒報了名,我自當引薦,皆是霜姐兒可不要忘了你的嫡娘。」榮華樂呵的牽住連眉霜的手,如此囑咐,畢竟去了皇宮,一切還未是定數,或許她能做上個不小的妃位呢?!
畢竟皇兄在位還要好幾年,子清大婚後也不過是變太子,這做皇帝,還得幾年,不過也是快了,皇兄的身子,已經虛空,做不得幾年皇帝了。
自然,這些事,外人是不得知的,連眉霜爬的再快,最多幾年,少則一年,就成孀婦,如今皇兄可都是靠著靈藥在支撐被國事掏空的身子。
「夫人,奴婢還有一事,」王氏見榮華夫人應下這事了,便松了口氣兒,又說,「霜姐兒一人去皇宮里頭,奴婢還是有些不放心,若府里頭,能一起去一個丫頭就好了,奴婢想了想,如今我們院里年齡適當的,便只有暖姐兒了,那丫頭性子還算溫吞,陪著霜姐兒去宮里想來不錯。」
王氏自以為自己做的不錯,怎知連眉霜一听心里就不高興了,她可不願有人與她分一杯羹,而且那人又是連涼暖,那心思多,嘴巴厲害的丫頭,她怕到時被她算計了!
可娘在榮華夫人面前這麼說,她又不能直接說她不願意,她想一個人去,真真是惱人,娘怎麼不早點告訴她,她有這個想法呢!這樣她也好阻止她說。
榮華看到了連眉霜瞬間的神情變化,便知這丫頭心里想的什麼,想了一想,王氏的這個提議的確很是不錯,把暖姐兒弄出連府,實在是妙了!她可不想將軍見到那丫頭,想到往事,或許就追究當年雲氏的事了,如今挽雲苑偏遠安分,但還不夠,把那丫頭弄出府才最保險。
「這樣的確不錯,可皇上選妃一向是願者來,若是暖姐兒不願,那就沒法子了。」她的皇兄年輕時許下的話,一直未變過,也是件難事。不過,她要去破了這例,也非難事。
「去皇宮做妃子,如此好的事兒,暖姐兒自會答應,夫人,奴婢保證,告訴了暖姐兒後,那丫頭指不定會偷著樂呢!」王氏想當然地覺得,涼暖會高興,殊不知,涼暖怎會高興?!
不說皇帝可以做她爹這回事兒了,還得說她不願意進那高牆里去,將來或許還是聞人子清的長輩,這是黃柏木作磐槌子——外頭體面里頭苦的差事,她不願意去做的。
「那我便可放心了。」
榮華夫人與王氏相視一笑,心中各有自己打算,一邊的連眉霜,都有打算。
若是暖姐兒一同進了皇宮,她必要使法子讓其不得翻身,若是讓她進不得皇宮,那也要趕緊動作了…
王氏和連眉霜又在落華院里坐了會兒,到午時才離開。
待王氏和連眉霜一走,羅素姑姑便有些遲疑地開口,
「公主,這樣做好麼?若是將來……」
「沒什麼不好,大概這是暖姐兒命中注定的。」榮華夫人打斷了羅素的話,語氣堅決,羅素也不好說什麼了,她如此問只是怕將來將軍知道當年之事後,便責怪公主將暖姐兒弄進了皇宮,做了皇上的女人,何況,皇上的日子……。
後面的,她是不敢想的。
羅素姑姑見榮華對她揮了揮手,便彎了彎腰,「奴婢去讓人準備今兒的午膳,然後去吩咐下面人搜查柳氏的真正身份。」
榮華點了點頭,羅素便下去了。
此刻的涼暖,還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人算計了去,守在挽雲苑里,今日她哪里也不去,倒要看看有沒有人撞上門來搜查所謂的寶貝!
……。
楊柳院里,柳氏再一次掀開面紗,閉著眼楮不敢看鏡子里的自己,深呼吸三下,才敢掀起眼皮,朝銅鏡里頭看去,當她看到銅鏡里的自己依舊是那般,只是那些小針孔里大小的蘭爛肉都沒了時,一下便是崩潰,想叫卻又叫不出來,只憋得臉色鐵青無比。
明日將軍就要回來,晚上就要舉行自個兒房里的家宴,三十的晚上大家里頭還要舉行大家宴,她這個樣子,如何去見人?!如何去與後院那幫子虎視眈眈的女人們爭寵!
「呵,真是丑人終有報應,你的心,本就與你如今的臉一樣。」床板那邊,露出一聲冷笑。
柳氏扭頭看去,見是面容丑陋的夜郎,又想到自己如今和他差不多,便是一陣氣急,拿起梳妝鏡前的胭脂盒子就朝那邊狠狠砸去,
「住嘴!讓你辦的事,至今未辦成,我養你是做什麼的!吃白飯的麼!」柳氏對著夜郎就是一陣吼,卻見他床板一合,不再理自己,胸臆之間一股悶氣便不得發出,朝里屋外頭就是喊,「喜兒,進來!」
喜兒候在外面,見自家夫人這麼個聲音喊她,心里便瑟縮著進去了。
不多時,里面便傳來打罵聲,喜兒的求饒哭喊聲,柳氏的發泄聲,
「你這該死的婢子!若不是你,我會被銀針刺臉麼!」
「嗚嗚,夫人,饒了喜兒吧,嗚嗚…。啊!」
「你這該死的婢子!今日我就讓你嘗嘗被陣戳的滋味!」
「啊……!」
門板後,連夢如藏在後面,听著里面傳來的聲音,身子輕輕抖動著,臉上是害怕的神情,又是听到里面一聲慘叫,便再也忍不住,跑開了。
而楊柳院里的奴才,早已習慣了這一切,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收起自己的耳朵,什麼都沒听到,做好分內事便可。
……。
傍晚時分,晚霞紅頭了半邊天,冬日的陣陣瑟瑟的風吹過,帶起一片枯黃落葉。
而今天,涼暖在院子里侯了一天,也沒等到有人創院子,不免有些小失望,看來這搜查院子的人,是看準她不在的時候才下手。
真是沒勁。
「小玉,你家小姐我餓了,趕緊上飯!」
「小姐!小玉還做著呢!這天也還早著!您先吃點兒點心,墊墊吧!」小玉的聲音從廚房里頭傳來,聲音有些飄忽。
涼暖從搖椅里起身,模了模肚子,便進了屋子。
其實,今日前來打探的人,都被宗政晚讓連雲帆派來的人,擋在了院子外,他原先想讓自己的人安插進來,想來還是不方便,便找來連雲帆,讓他做這事,將來若是有人告發,有連雲帆身份頂著,總是好辦一些的。
自然,要他幫忙,也是被他大大地敲詐了一筆才算是了事。
這些事,涼暖不會知道,就算將來嫁給了宗政晚,呆悶的宗政晚也不會主動告知,若不是有一次連雲帆來找宗政晚說起這事,涼暖還會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
明日,大蒼國的鐵血大將軍,大蒼國百姓的英雄,鎮國大將軍連嘯龍,就要回府了,這一個晚上,各個院子里的女人們,都不會安然入睡,心里頭緊張地或許比自己當年懷了孩子時還要緊張。
這一夜,是一個不眠之夜,連落華院里的榮華夫人,都是不例外,子女們急著明日在父親面前展示自己,女人們著急著見到連嘯龍,爭寵大戰,從今夜開始,就已然進入,從這一夜開始,所有的事件,都將會是圍繞這院子里尊貴的男主人。
這一夜,恐怕唯一好眠的,便是挽雲苑里的涼暖和小玉了,或者還有挽雲苑里的燒火雜事婆婆。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明日的黎明升起。
……。
第二日,在眾人的難熬中,終于來臨,院子里的女人們,甚至是丫頭們都早早起來梳妝打扮,穿上過年要穿的新衣裳,等著夫人召集大家,就往門口迎接將軍去。
府里的女人呢,是盼著將軍回來,能與她們幾度溫存,而丫頭們自然是盼著將軍能看上她們,便可早點擺月兌丫頭的地位,做上如夫人,雖也不高貴,但總是比做丫頭好的。
涼暖一大早的,也被小玉拉起來梳妝打扮了,今兒是個好日子,若是等大家一起去迎接將軍時,小姐著裝得體大方,惹得將軍喜愛,指不定能從挽雲苑里出去,住一個好一點的院子。
殊不知,若涼暖的娘當年的事情,連嘯龍永遠不知道的話,連嘯龍便永遠不會疼愛這個女兒,那對他來說,是一個恥辱,若不是仗著當年對雲氏的憐愛,涼暖的出生,都不會有。
涼暖原本不想起,但見小玉興頭好,臉上油光滿面的發光,便也由著她去了。
主僕二人收拾好了,吃完早飯,又在院子里等了等,小玉是翹首盼望地等在院門口,就等著落華院里的丫頭婆子前來通知趕緊去前門那等著將軍回府的消息。
涼暖在搖椅上,拿了本書,倒了杯茶,悠哉自樂。
「怎麼還沒來,快急死小玉了!」小玉回頭對涼暖叫了一聲,聲音里的確滿是焦急,以涼暖看,這丫頭的心,都快緊張地蹦出來了,真不知她高興個什麼勁兒!
「回來坐會兒,著急什麼,恐怕午時,連大將軍才會回府吧!」涼暖打了個哈欠,現在才辰時,也不知這丫頭緊張什麼。
小玉听罷,卻只左耳進右耳出,還是站在門口,時不時朝外張望,恨不得這挽雲苑外安靜的路上,來個匆匆趕來的婢子。
「咚——!」地一聲,涼暖拿著茶杯的手一抖,
小玉也趕緊朝外探探頭卻什麼也沒看見,不禁有些失望,
而涼暖卻心生疑惑與好奇,這聲音是從挽雲苑傳出來的,更準確的說,或許是挽雲苑後面那間神秘荒蕪的小屋子里頭傳出來的。
這可真是奇怪,平日那里從不發出任何有人住的聲音,涼暖雖不去查看,但這麼幾年過下來了,挽雲苑後面從沒有去,也不曾听到過今日這樣的聲音,亦或是她以往不留意或沒往那方向想吧,如今想著那日見到的小屋樣子,自然是會聯想到,是否那小屋現在有人?
「啪—」
涼暖一下合上書,估計連大將軍回府還有些時間,不如去挽雲苑後邊瞧瞧去,在這兒看著小玉干著急也是鬧心。
小玉回過頭剛想和涼暖說些什麼,卻見她家小姐朝他走來,不禁心里想著,莫非小姐怕她一個人等著著急,便過來與她一起等?!不禁心里有些感動,小姐對她,可真是好啊!
「小姐…。,」
「小玉,你看著點兒這里,有事就大叫我,我去挽雲苑後面瞧瞧。」卻不想,涼暖說得話,立刻就讓小玉方才心里頭想的一下子收了回去。
不過,挽雲苑後邊?那里沒什麼東西可看啊!一片荒草地…。不對…。有間屋子。
「小姐,你不會是去那詭異的屋子吧?」小玉想到那屋子,心里不知怎麼的便生出一股涼意,一下就拉住涼暖,那里頭也不知供奉著什麼鬼怪,她怎麼能讓小姐去那地方!雖說就在挽雲苑後頭,那也不行,若是出了事兒,將來怎麼和夫人交代?!
「小姐,不能去那里!」想到這里,小玉便是一聲大喝,攔住涼暖,死活不讓她出院門。
「你這丫頭,這不是還沒到時間,我出去透透氣兒還要你這丫頭來管著了,沒大沒小。」涼暖戳了戳小玉的額頭,雖說是職責,但話里全是寵溺,涼暖可疼著小玉這丫頭呢!
「小姐……」
小玉還想說什麼,可她又離不開這里,萬一有人來通知,沒人在院里頭,那不是錯過了迎接將軍歸來的時刻!一年可就一兩回,又是年底將軍回府的日子,可不能耽誤。
「乖乖在這兒候著吧,一會兒我有事了就大喊你,你接到婆子丫頭們的口信了,便到後面來找我,如何?」
「那好吧,小姐可要當心點!」小玉一听涼暖分析,頓覺涼暖說得也沒有錯,便有些不舍地讓涼暖去了。
挽雲苑這里,一向清淨,涼暖望左側走了些路後,便轉彎朝里頭的弄堂似的小路走去,那里是挽雲苑與旁邊一間破屋子的中間地方。
當看到那屋子的時候,涼暖停了停,清麗的容顏上有些不解,這屋子的門,被鎖得緊緊的,若是里面有人住著,又怎麼會被從外邊鎖住呢?!而且那一日連伊香可是將自己弄進這屋子里頭的,若不是她蠻力喊人將鎖給撬開了,那便是這門那一日恰好是沒上鎖的。
都說人有一個特別奇怪的特點,住在哪兒,或許就對哪兒的熟悉還不如一些沒去過的地方,說得就是涼暖現在這情景,人家連伊香不住在挽雲苑都知曉這兒的屋子,她在挽雲苑住了六年了,卻從未往這里跑過。
「有人麼?」
涼暖靠前幾步,對著屋子喊了兩聲,等了幾等,卻不見有人回應,她看了看屋子周圍的雜草,不禁有些懷疑到底里面有沒有人了。
涼暖見沒人回應,也就不喊了,朝窗子那靠了靠,學著人家往窗子上戳洞的方法,在窗上戳了個洞,往里看去。
見到的還是一副和上次見到時,一樣的場景,里面干干淨淨,整整齊齊,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長椅,好像每天有人打掃一樣,也像是有人在這兒住一般。
可是,里頭就是沒人啊!
「里面有人麼?」涼暖又喊了一聲,卻依舊沒人回,剛覺得沒勁,想轉身離開時,卻見那床板子動了動,不禁扭過身子,繼續看,
莫非,床板子下面,有人?
是誰犯了這麼大的過錯,以至于要在床板子下面生活?!
涼暖心中有些玩笑地想,卻不見平常女子的害怕,反而眼楮里頭都是興奮,但結果是讓她失望的,在她等了又等,直到前面小玉高聲叫她回去的聲音時,還未見到什麼,便又看了眼那床板,轉身離開了。
而涼暖只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呼吸就會看到,床板子被逐漸移開,從里頭,走出一個身上帶了鐵鏈從里面一直蔓延到外面的白發俊美的男子,那男子的眼中,滿是滄桑與森涼,他看向那窗子上的洞,淺笑了一下,那聲音如同清泉擊石一般動听,
「很久,沒有見過陌生人了呢。」
他雖在笑,雖被束縛著,眼中卻也早已沒有了對外面世界的向往,也沒有想擊破門窗出去的想法,只安靜地在長椅上坐著。
也沒人知道,他坐多久,便又下去了。
涼暖在挽雲苑外邊與焦急尋她而來的小玉撞上了,她還沒哎呦呢,那丫頭倒是急得拉著她回院子里,
「小姐,方才落華院里的崔婆婆過來喊話了,一炷香後,將軍大人便回府了,叫我們趕緊去前院前門那里等著將軍回府呢!這會兒我們趕緊回去,小玉再給小姐上點胭脂,披上披風,就出門了…。」
涼暖听著小玉的喋喋不休,恨不得拿兩棉花塞子,將耳朵給堵上!
……
待涼暖裝扮整齊,穿著比起別人來稍稍破舊,但是卻是她最好的衣裳披風與小玉看到前院前門時,那里早已站滿了人。
涼暖看了看,還看到了幾個見都沒見過的妾侍。
眼楮掃了一遍這里翹首以盼的人,沒有意外地看到榮華夫人那院子里的人,自然是站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今日榮華夫人也是盛裝打扮,作為當家主母,穿的比這里任何一個女人都要艷麗華貴。
移開視線,在末梢不惹人注意的邊角上站好,不經意地朝對面看去時,卻是出乎意料,那里站得的,竟然是那一日去楊柳院時見到的環兒和她的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今日穿了新衣裳,兩個人臉蛋都和粉團兒似的,可愛嬌俏,此刻穿得和兩棉花球似的,被環兒牽著,也是踮著腳兒,等著連大將軍回府呢!這兩個孩子,怎的也來了?
涼暖又下意識地朝柳氏那里看去,卻見她臉上依舊戴著面紗,眼楮里有些煩躁,卻是始終看著門外的,沒往那兩個孩子的方向看去。
真不知是她過于狠心,還是那兩個孩子,真不是她柳氏的孩子。
「將軍回來了!」
府外跑進來一個前去外面探路的小廝,那小廝神情高興,指著外邊重復地說,「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榮華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明艷的臉上,是欣喜不堪。
羅素塞給那小廝點碎銀,便打發了去。
當榮華听到一聲聲馬蹄聲時,便提起裙裾,快步走到了府門外,一輛顏色肅穆莊嚴,卻又不失華麗的馬車從不遠處緩緩駛來,榮華見到那輛馬車,眼楮都亮了,跟在後面出來的妾侍們同樣的表情。
涼暖看著這一群深閨怨婦們期盼而又渴望的眼神,心里不禁暗笑,看來,她的姨娘們已經寂寞了很久了,如今能解她們寂寞的男人,終于從邊關回來了,這解放的日子也不遠了。
「吁——!」
馬車停了,微風吹過,掀起一點深褐色的簾子,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坐著的深色錦服的男人,
還有一絲白色衣裙的影子。
駕車的小廝掀起馬車簾子,一雙手便從里面伸了出來,那雙手飽經風霜,手上的老繭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還有不少傷口,最大的那一條,從手背上直接劃了過去。
涼暖在後面,看不到下來人的面容,姨娘們各個踮起腳尖盼首以望,她在後面是如何也看不到的,也罷。
榮華在最前面,當她看到馬車上下來的身形高大健碩,褐色寬袍長袖的男人,眼楮不禁有些濡濕了,那人依舊和以前一樣,英俊而高大,唯一不同的便是,比起以往來,更是成熟了一些,鳳眸依舊凌厲,薄唇依舊性感,那刀鋒似的眉依舊鋒利。
還有,向來沉著的臉上,如今柔軟了些。
「夫君…。」榮華夫人話未說完,卻見下了馬車的連嘯龍立即轉頭,伸手,這時,從馬車里面伸出一雙比起一般閨閣小姐來,膚色稍顯黑了些,但是麥色健康膚色的手,那手也比起一般小姐厚實了些,卻同樣縴細好看,當那樣一雙手與連嘯龍滿是滄桑的手相握時,榮華覺得刺眼極了,那是一種相攜而無比和諧的刺眼。
榮華眼睜睜地便看見,從馬車上面下來一個穿著狐裘披風,白色襖子,妝容樸素卻依舊可見其美貌的女子,步履有些不穩,堪堪倒退一步。
這,就是將軍信中所說的那個白梨!
那女子生的與挽雲苑里的雲煙,哦不,應該說是玉雲顏簡直是一模一樣,除了膚色比起玉雲顏的白皙光透來,稍顯黑了些外,其余無論是五官,笑容,都如出一轍,一樣地給人溫柔溫暖的感覺。
「連哥,這就是你家?」那女子的聲音無比嬌俏,是屬于少女的俏麗,她抬頭看了看牌匾上的幾個字,‘將軍府’,眼中有抹崇拜而又別樣的光。
當見到眼前那個穿著華麗而又貴氣的貴婦,白梨笑了笑,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肚子,轉頭對身側的連嘯龍清淺一笑,頓時百媚生。
「連哥,這便是你說的榮華夫人吧!」她的聲音甜甜的,即使在榮華夫人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些不得體,但有一個包容她的男人,又有什麼關系呢?
「嗯,梨兒,這便是榮華,將軍府的主母。」連嘯龍點了點頭,攬住少女縴細的腰肢,笑得溫柔,眼神里滿是柔和。
他抬眼看了眼神色稍顯僵硬的榮華夫人,「榮華,我回來了。」
榮華強撐起一抹笑,「夫君,長途跋涉定是累了吧,快進去歇歇,我已經吩咐下人們準備好飯菜了,為夫君接風洗塵的。」
「嗯,給梨兒準備些燕窩粥來,她喜歡。」連嘯龍點了點頭,攬著白梨進府,走了半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吩咐榮華夫人。
榮華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跟上連嘯龍。
白梨在左,她連嘯龍右邊跟著,仿佛是一個多出來的人一般。
迎在兩旁的妾侍們原本期盼的臉,在見到連嘯龍身側的年輕貌美女子時,皆是露出失望而又羨慕的眼神,她們從來沒有得到過那樣的待遇,被將軍攬著,從眾多妾侍面前走過。
「嘔~」才走了幾步,白梨卻捂嘴干嘔了一聲,這一聲干嘔,可在眾人之間掀起千層浪,大家都是女人,自然明白,這干嘔,是什麼意思。
心中又都是羨慕幾分。
白梨見到這場景,心中十分滿意,作虛弱狀靠在連嘯龍身上,連嘯龍護著她,「可是害喜了?」
「嗯~」白梨甜蜜蜜地應和著,年輕而嬌美的臉上滿是喜悅。
而有幾個人,卻注意到那披著狐裘披風,渾身白衣的女子的面容,生的和當年挽雲苑里的主人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容顏。
柳氏,王氏,蕭氏,還有生下六小姐的五夫人莊氏,生下七小姐的七夫人齊氏,都是認出,那個女子的面容,是何其的與當年的雲氏相似。
柳氏見到那張臉,頓時氣急而有種挫敗感,想不到將軍喜歡的,依舊是那個賤人,想到這時,又模了模自己如今還沒恢復的臉,見連嘯龍帶著白梨路過自己,趕緊低下頭來。
她雖在將軍府潛伏多年,但,確實是愛上了連嘯龍,那個絕情卻又多情的霸悍男子。
白梨路過這圍著他們的人時,一一記下了她們的容顏,手下意識地攬緊了連嘯龍臂膀,這些,都將是與她爭寵的女人!
這個來自山里獵戶家的女人,眼中有著普通閨閣小姐沒有的狠絕毒辣,那是一種獵人看待獵物時的感覺。
涼暖在這一大串女人隊伍的最後,等了又等,只听見前面的些許騷動,卻許久未見人,不免有些無趣,她朝後稍稍退了幾步,打了兩個哈欠,而小玉那丫頭,依舊站在前面,翹首以盼地看著。
卻忽然眼楮瞪直了,手往後向涼暖招手,
「小,小,小,小姐!」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說不出是激動還是緊張還是無法言語的感覺。
涼暖抬起眼皮,又打了個哈欠,被涼暖拉了過去,這時,
白梨恰好從她眼前走過,那少女走起路來身姿英氣,臉卻生的清美異常,而涼暖的精神,也一下子全部清醒了過來,
「娘~」她無意識地喚出聲,腳輕輕朝前踏了一步。
白梨是個練家子,自然是听到了這一生細微的‘娘’,她的步子停了停,在涼暖前面停下,扭過頭朝涼暖看去。
而涼暖也在白梨停下步子的時候,清醒了過來,那不是她娘,她的娘親的溫柔,是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還有那股子堅強,是旁人比不得的,這人雖生的極似,看去也溫柔,但那溫柔,對于已經熟悉了娘親的溫柔的涼暖面前,太做作了,這女人,骨子里該是一股野性與狂放,還有一些狠毒。
雖然她生的再清美柔麗,骨子里的東西,是改變不了的。
再說,她的娘,可是玉白柔膚,那有這麼黑和粗糙。
白梨見到面前那張與她相似的面容,也是愣了愣,見到站到她面前的女子清麗白皙,望著她的那雙眼楮是含笑的,卻如同霧氣氳氤,將她眼底的神色攔去,她看不清,只覺得那是一種涼薄。
白梨忽然有些嫉妒她白皙漂亮的膚色,卻是將眼底的光收了去,扭頭指著涼暖,問連嘯龍,
「連哥,這是誰?是哪家夫人?快給梨兒介紹介紹,梨兒見那張面容,有些許相熟呢!」白梨當著眾人的面,便是將涼暖拉到了人前,她的這一番話也是毫無顧忌,听得府里的幾個妾侍听了都縮了縮脖子。
誰都知道,將軍最是禁忌旁人提起挽雲苑里的人。
連嘯龍攬著白梨,對她寵溺一笑,轉眼卻是冷臉看向涼暖,那張英俊成熟深刻的臉上,是深深的恥辱與怨恨,他看著那張或許比白梨更像她的容顏,連那倔強,骨子里淺淺的涼薄,都像極了,唯一不像的是,她是溫軟的,而眼前這個,他名義上的女兒,卻是涼冷的。
「誰讓你出來的!」連嘯龍當頭就是一喝,白梨也被嚇了嚇,卻一下又是放心,看來這女人並不受寵,那便不是她的敵人了。
殊不知,這連府里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挽雲苑三個字對連嘯龍的影響之大,白梨要對付的最大的敵人,或許是一個死人。
涼暖听連嘯龍當著所有人的面,這麼說,頓了頓,便是笑開了,「爹,我是你的女兒,自然是要來這里迎接你的,若不來,才是錯了,不是?」
以前連嘯龍至多不理會涼暖,卻從未如此對她聲嚴厲色,讓她也有些怒了,她還不願意做這花心男人的女兒呢!
白梨一听,心又是吊了起來,爹?那如此說來,或許,這女人的娘,才是生的與她一樣的人?
當下,便攬住連嘯龍的手,
「連哥,快給梨兒說說,她是誰?」
白梨攬著連嘯龍的手,都感覺到他的臂膀都是僵硬了起來,不免有些擔憂,自己如此問,是否是錯。
卻聞連嘯龍說,「一個不相干的人罷了,梨兒長途跋涉也累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顯然,連嘯龍不想談及這件事,看也不看涼暖,便攬著白梨走了,身後的女人們像是擁星戴月一般將連嘯龍圍在最前面,蜂擁而去。
最後,人散了,原地,只剩下涼暖和小玉。
小玉回頭看了看遠去的人群,又看了看涼暖此刻冷寒到極致的表情,不免有些怕,「小姐……」
「嗯」涼暖動了動,「回院子。」
「嗯…。」
小玉跟在涼暖身後,咬著下唇,時不時抬頭看涼暖,終于是忍不住開口,「小姐,那是將軍帶回來的新夫人吧!生的,可是與夫人像……」
小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涼暖一下打斷,「差遠了。」
一個差遠了,就把小玉的話截在了肚子里。
涼暖此刻,心里萬般復雜,她不知道,連大將軍為何要找一個與娘親生的極其相似的小妾?!若是他真的對娘有心,為何當年不好好珍惜呢?!如今找個替代品,是何意?!還是,連大將軍好的就是那一口?!
涼暖一早上慵懶愜意的好心情,全部沒了,如今只剩下滿身的憤怒。
回了挽雲苑里,原本以為挽雲苑里依舊會被不速之客攪得一團亂,所幸這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挽雲苑里一切照舊,這恐怕是今天最好的事情了!
「小玉,給我將娘的壓箱底衣裳拿出來!今晚上,給我精心好好打扮!」涼暖一口悶氣,今日一定要為娘討個明白!
今夜,是一場大戰,迎接涼暖的,同時還有可能被送進皇宮的噩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