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暖話語含羞地就這麼說了出來,頭微微含著,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若是真要她出嫁給不相識的陌生人,管他什麼貴府不貴府的,對她又有什麼用,那些都是表面浮華,內里誰又說得清呢!
何況,不得不說,再不與聞人子清有任何關系後,她倒是落得清閑,而那後來出現的宗政晚,的確是不錯,女人,總是要為自己找一個最適合自己的良人的,她遇見的這‘呆商’,目前看來,真的很不錯,雖然自己似乎三番兩次栽在他手里,但,這宗政晚,讓她有一種聞人子清不曾給她的特別感覺。
雖然還沒聞人子清與自己相熟,但有時候,那種感覺,不是由時間產生的,而是默默地就萌生出來的。
宗政晚,宗政晚,晚公子,若是嫁給他,生活許是會很有趣呢!人生就是要冒險,此刻賭上一把又如何!若要真嫁,她就一定要嫁給他!
涼暖等著老太君說話的這一瞬,腦子里倒是理順了,將自己的後路,都是想好了。
不過她不知道
而老太君听到宗政晚這個名字,卻是凝眉,同一桌的連嘯龍與榮華夫人,自然也是凝眉。
「阿晚?」老太君問涼暖的聲音里有些疑惑,顯然,她不知道,宗政晚是誰,「我倒是听說過晚公子之名。」老太君想了想,又如是說道。
這晚公子,到是真的听說過,是帝京里幾家店鋪的幕後老板。
老太君知道的,也只有那麼多,其他關于晚公子的,她也是不知道,這個晚公子,就是她,也是曾經因為一些事,費了好些力氣,才查出,那幾家店鋪的幕後老板,是一個叫晚公子的男子。
不過這深閨小姐,怎麼會認識這帝京的商戶呢?
涼暖說道這里,榮華夫人似乎是想了想,便微笑著開了口,
「暖姐兒倒是曾經在府里家宴時,也提到過心里有人,媳婦倒是詢問過我家雲帆,他倒是不肯告訴我這個娘呢!」
是啊,涼暖的確在家宴中提到過心里有人,而那人,當時只是模糊的,如今倒也是越加清晰了,那人,不就是宗政晚麼!
涼暖的臉此刻溫軟怡人,眼楮都是微微彎著,聲音略輕,「是啊,當日所說的也正是晚公子,二哥哥一直知道,那晚公子與二哥哥是好友呢,當初與晚公子相識,也是因為二哥哥才與晚公子有幸相識。」
涼暖這話說得誠誠懇懇,她的確是因為連雲帆,才認識了宗政晚,而那宗政晚,似乎與那連雲帆,的確是好友。
一邊的連嘯龍听著這晚公子,晚公子的,腦子里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逝,他常年在外,似乎曾听到過這名諱,但今日一時半會兒也是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里听到過。
「女乃女乃,若是五妹妹心里頭有了人,那便去給五妹妹退了那門親事吧,讓五妹妹嫁給那商戶家也是好的,就怕那貴府對我們連府會有什麼意見,好好的嫡小姐不去嫁給他們貴府,卻是選擇了一家商戶人家嫁了,到時候,連府的臉面,或許是不好看了。」
連韶閱給老太君倒了一杯茶水,脖子里的白色圍脖皮毛將她的臉色暈稱地十分甜美好看,她似乎是想了一想的,給老太君捶了捶肩,便如此道來。
老太君一听連韶閱的話,心里想想也是,若是就這麼遂了這丫頭的願,嫁給商戶,她倒是願意的,商戶配著低賤的身份,倒是好的,她的娘曾經身份再高,進了連府,還不過就是一個妾!就算扶正了,也是見不得光的,何況是個死人!
要是給貴府落下什麼話根,才是不好的,貴府與貴府之間,消息流傳本就是快,她可不想這個她一手把持出來的連府因為這事情,而沒了臉面。
「閱兒說的極有理,你這丫頭,倒是差點讓我這個老太婆迷糊了,你若是選了這商戶,退了我給你定的貴府,那連府將來在貴府之間,如何立足?!可不讓人說了去,說我連府出來的小姐,沒臉沒皮,不識大體?!」
老太君的話,在這個地方,這個體制下,尤其是貴族之間的交誼十分息息相關的年代,這番話,說的不無在理。
榮華夫人倒是朝著此刻正暗自得意的連韶閱瞧了一眼,心里想著,她這個二女兒倒是聰明了一把,往日倒是小看了她,今日一看,也是不必她姐姐差的,往後到了六王府,看來也能掙扎生存,憑借自己弄出一番天地來,出嫁後,便都是靠自己,沒人能幫助她,就如當年,她貴為大蒼國長公主,嫁到連府,還不要靠自己,耍陰謀用詭計,才獲得如今地位?!
涼暖听到老太君以及連韶閱的話,心中卻是淡定沉穩無比,她早就料到連韶閱會如此說,這里制度森嚴,貴族的臉皮,更是比什麼都重要,她在外已是嫡女,雖然是偽嫡女,但究竟是比府里的其他小姐身份高的,這退了貴族親事,跑去嫁給商人,的確是不符合常理的。
「老夫人,其中道理,涼暖自然是明白的,但涼暖若真嫁去了貴府,才真是給連府不長臉。」
涼暖卻如是說道,令老太君都是起了好奇之心,這嫁去連府有何給連府不長臉的?原本說好的,兌現了她原先給人家的承諾,又將她嫁了出去,她想不出這其中有什麼不好。
自然,一直圍觀著這場由老太君指導,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由她指導的這一出戲的榮華夫人,心里頭,也是有些不解,這暖姐兒心里究竟是想著什麼?
「哦?你倒是與我說說?」老太君的聲音里含了些興趣,一邊的連韶閱听了,對涼暖的警戒心又是加大,她自小和姐姐備受老太君的寵愛,而老太君疼愛她們,不僅因為她們生的乖巧可愛,更多的原因是她們聰明,她雖比不得姐姐,但兒時也的確很是聰慧。
若這小賤貨表現出很聰慧的模樣,被老太君見了,許是會讓老太君另眼相看,老太君最是喜歡聰明的女人,因為她自己,便就是一個極致聰明的女人,否則,連府也不會在她的帶領下,到達如今地位,她雖已經漸漸不再管這連府的事情,但總是連府最至高無上的存在。
「那貴府,會說連府輕視他們,將一個死了娘親的小姐嫁過去,還是一個庶女,雖如今變成了嫡小姐,但他們許是會想,會不會是因為要嫁到貴府,才故意提升了地位的,為了攀附他們貴府所為,到時候,這貴府里的人,會如何念想連府,會如何輕視連府,老夫人,您必是能猜測得到的。」
涼暖將方才便想好的胡謅的話,給道了出來,這一說出來,的確也是十分有理的。
果真,老太君一听這話,倒是真的思索了一下,面色也是一變,
「哼!他們還不敢如此看我連府!」老太君是一個傲氣的人,既然涼暖告知了她這一種思想,她便不會再讓涼暖去嫁給那貴府,而是會派人以一種合理的理由,去退了這門親事。
連韶閱一听老太君這語氣,便是知道,讓涼暖去嫁作卑微小妾,看來是成泡影了。
「既如此,五妹妹說的也的確是在理,那,女乃女乃,不如就讓五妹妹嫁于那商戶人家?就算如何,也是五妹妹的心頭人呢!」
商戶再有錢,也是最低賤的人等,配這小賤人也是十分之相配啊!
老太君一時半會兒沒說話,想來是在思慮這件事,她原本此次回府,是榮華照例寄來的書信中提到的近階段發生的事,才一怒之下回的府里,原本就是想著將這暖姐兒嫁出去的,可如今,似乎真的有些不妥。
涼暖站在下面,等著上面人思考,她不是真正的這時代的人,又或者說,是融合了這時代和現代的思想的人,她自然是知道,商人怎麼會低賤呢?這里每一個地方,都離不開商人,這些所謂貴府,離開了商人,恐怕是在沒有什麼資本可以炫耀,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得出手了。
發簪珠玉,需要商人開發售賣,衣裙袍子,需要商人去選購制作賣給貴族,他們吃的東西甚至是商人從農人手中買地,加工後賣給這些貴族,這里的每一處都需要商人,商人就算是滿手銅臭,那又怎麼樣?
她涼暖還就喜歡這些銅臭了,貴族也沒什麼值得炫耀的。
「既然暖姐兒中意這晚公子,明日我便派人去打探打探,讓媒婆去說說媒,一個商人,攀上連府,也是他們的福氣了。」
榮華夫人見老太君的猶豫,主動便將下面的話說出了,她斜睨看到連嘯龍的皺眉以及有些反對的模樣,又轉頭問連嘯龍,「夫君,你意下如何?」
「可始終是一介賤商,如何配得上我連府嫡小姐?!」連嘯龍依舊是不情願,他想彌補雲顏,想彌補涼暖,想讓她嫁給好歸宿,嫁個貴族子弟,怎麼會是一介商戶呢?!
涼暖沉了口氣,憋了一口氣,「爹爹,」終于叫出了這一聲她極是不願意叫出聲的爹爹,「女兒與那晚公子相識,早已芳心暗許,在女兒心中,再高的門第,都比不得與他相攜一生。」
涼暖的話,很是堅定,堅定地讓連嘯龍產生了虧欠之意,堅定地讓連嘯龍想起了當年他年輕時候的事,心中一愧疚,便不再說什麼,點了點頭,
「既然暖兒喜歡,那爹爹自是為你達成。」
依舊是一副好父親的模樣,想著去如何彌補他這個被他晾了十六年的女兒。
「女兒謝過爹爹,老夫人,夫人了。」涼暖福了福身子,便站在一邊,看起來十分守禮的模樣,上頭不說什麼,她自然是不開口的好。
而老太君端起方才連韶閱給她倒的茶水,也是沒說話。
「老夫人,外頭十三夫人求見。」
紫衫忽然從圓形拱門處進來,她一進來,便是察覺到了里頭凝重的氛圍,自己本身一進這老太君的無名院,便是渾身緊繃,此刻更是神經緊張。
她自己是知道,平常人是進不得院子里頭的,這新來的十三夫人是不知道這無名院的特殊,但十三夫人究竟是主子,她若是直接拒絕了十三夫人,說起來就是忤逆了主子,她可不願意清白無故地就背上了這罪名。
自是前來向老夫人稟報,至于這十三夫人進了院子會怎麼樣,那就是那十三夫人的造化了。
「十三夫人?」老太君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紫衫吸引了過去,榮華信中提到的新妾?哼,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她倒是要看看,這十三夫人,生的是如何與那雲顏相似!
「讓她進來罷。」老太君閉了閉眼,看起來有些疲累,如今已經將近七十的她,身形看起來卻依舊是比起同年齡的貴族老夫人來要清瘦,可見她平日沒少操過心,人雖在外面,但人依舊是時刻關切著這連府的。
外頭的白梨,听到紫衫出來,向她行禮回復說,老太君讓她進去,心里一喜,她昨日就知道,老夫人一早上,就是回了連府的,但因昨日她身子因懷了孩子的原因,有些害喜,又不知這老太君的底細,便不敢貿然前來。
昨晚上讓書兒說了說這老太君,知道這老太君是府里至高無上的存在,心里便決定了,無論如何,也是要爭得老太君的喜愛,才能在以後的日子里在連府活的舒適自在,在他人之上!
整頓了一下衣衫,她今日身上穿的是連嘯龍帶她回來時吩咐府里裁縫專門給她做的,今早上才做好,穿在身上異常合身,凸現出她修長勻稱的身姿,那桃粉色極俏麗,但是卻也很嫵媚,衣袖、襟前、袍角都用素金色瓖了寬寬的邊兒,讓這一身衣服,顯得價格不菲。
整頓完,白梨便在書兒的扶持下,走進了那扇圓形拱門。
紫衫彎著腰看她進去,直到她進去了,才抬起臉看著她朝里走的背影,搖了搖頭,這白梨,太過急功近利,不知天高地厚,雖有些小聰明,但如何在這後院里爭得身份,她在老夫人和夫人面前,穿得如此花枝招展像只染上金毛的母雞似的,是將這老夫人和夫人置于何處。
紫衫這般想著,便退到了外邊,和綠舞一起候著。
白梨進了里邊,才是看到里頭不禁有將軍,連榮華夫人也在,還有那二小姐以及與她生的相似的五小姐。
當下眉頭一皺,這連涼暖在此處是作何?
而當涼暖看見白梨的時候,眼神莫名的,就是一亮。
白梨斂著眉目,就朝著老太君福了福身子,
「梨兒見過老夫人,將軍,夫人。」白梨聲音婉轉如黃鸝,可惜那是裝出來的,自小生活在山野里的女子,這聲音比不得閨閣小姐那樣養著,生女敕嬌弱的,自然要是裝一裝的,這一裝,就是做作矯揉,令見到她面容本是不喜的老太君,又是心生厭惡。
老太君許久沒讓她起來,也沒說話,比待涼暖還要冷,涼暖雖是她討厭的女人生的孩子,但畢竟是連府子嗣,但這面前的女人,除了生了一張與那狐狸精相似的容顏外,與連府是什麼關系都沒有,這新妾,她可是沒有將她看做是連府的新妾,至于她肚子里的種,待能生出來再說吧!
白梨見老太君許久不讓她起來,心里有些忐忑,她雖然是生在山里,身子比起尋常女子來健壯些,但如今懷了孩子,可不能這麼久久蹲著,她身子顫了顫,書兒趕緊上前扶著,
卻依舊沒人理她們,白梨不禁感到有些尷尬,她抬起眼,嬌弱地看了一眼連嘯龍的方向,卻見他正皺眉,根本似乎從她進來,就沒正眼看過她,一下心里便有了些懼意,不知自己今日來討好老太君,是好還是壞?
沒人讓她起來,她總不能自己起來,被人說成獵戶的女兒沒教養,依舊是自己臉上無光了,白梨想了想,便開口,
「老夫人……」她的聲音弱弱的,似在提醒老太君,她肚子懷地可是連府的子嗣!
涼暖站在一旁低頭看著,心中忍不住都是搖頭,這白梨,也太過愚昧了,再受寵驕縱,又怎麼能在這連府至高無上的老太君這兒顯擺呢!要知道,連府不缺子嗣,向來不缺,生的庶子庶女不過是為府里添一副碗筷罷了,若是庶子還有些用,但若是庶女,可是除了嫁出去時,有點用外,便是什麼用處也沒了。
宅院里,就是這麼現實,嫡庶分明,無人能跨越,有的只是努力掙扎,耍心機向上。
「哼,讓你多站會兒,倒像是我這個老太婆虐待了你似的!起來吧!」老太君冷哼一聲,讓白梨起身了。
白梨也就這麼听話的起身了,若是真的心里有想法的女子,可不會這般‘乖順’。
這白梨雖說經歷也有些復雜,在外也討過生活,究竟是鄉里人,不懂貴氏的規矩。
「梨兒謝過老夫人。」白梨起身,低著頭站在那里,自以為禮儀周全,還為自己堅持蹲了這麼久欣喜自傲著,殊不知她這一聲白梨的自稱,就是犯了大忌,妾侍在長者面前,主母面前,怎麼能自稱名諱呢,因自稱奴婢。
顯然,老太君不想與這白梨糾纏與這些了,鄉村農婦罷了,她從心底里看不起白梨。
「梨兒听說老夫人回了府里頭,便想著來向老夫人請安,昨日身子害喜地厲害,便耽擱了,今日身子一好,便立馬過來了,沒想到夫人和暖姐兒都在呢!」
白梨像是討寵一般與老太君如此說,涼暖都替她丟人,若不是這場面不好離開,她早走了。
老太君自然是極其不喜,這農婦就是農婦,生的再好看,都是沒教養的,比起那狐狸精生的女兒來,更是令人厭惡。
「無名府,可不是人人都可隨意來的!」老夫君冷哼了一聲,連韶閱在她後面都察覺到了老太君心底的燥氣,都沒說話。
其他人自是不說,只留白梨一個人,尷尬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連嘯龍站起來,
「梨兒,你懷了孩子,還是在院子里歇著吧。」便皺眉讓書兒將白梨帶回去,書兒看到連嘯龍眼色了,便準備扶起白梨。
白梨此刻才是知道老太君的難伺候,心里慶幸著連嘯龍的解圍,才想起來,便听得一聲,
「慢著!」
老太君忽然開口,
「你搬離常春院,我這個老太婆看著你這張臉晦氣。」老太君也不說廢話,「榮華,去安排個院子給她住!」
白梨在下面一下心慌,還想說什麼,便見老太君就甩袖,在兩個年輕貌美的丫頭的攙扶下,進了屋子,連韶閱福了福身子恭送老太君離開,自然涼暖等人,也要行禮。
「暖姐兒,好好在院子里住著,娘定是不會虧待你的,以往欠你的,都會補回來,定會給你讓你圓滿出嫁!」榮華夫人伸手拉住涼暖的手,慈愛無比。
「那就多謝夫人了。」涼暖皮笑肉不笑,抽開雙手,福了福身子,「涼暖院子里還有些事,那就先回去了。」
榮華點了點頭,涼暖便離開了。涼暖心中,現在是真的很期待,能離開這連府了,嫁給宗政晚,的的確確很不錯,她是真的,動心了。到了外邊,小玉正焦急來回走,見涼暖出來了,便凝重上前,涼暖朝她笑了笑,主僕二人卻並不是即刻就朝挽雲苑走,而是走到一個稍稍偏僻卻是一定經過常春院的那條路上,等著。
小玉想問涼暖,涼暖只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多問。
待白梨從里面慘白著臉,一臉後悔地從無名院里出來,涼暖的眼神都是亮了,整頓了一下衣衫,就是候著白梨過來。「十三姨娘。」待白梨從涼暖面前走過時,涼暖便從那地上,站了出來,對著白梨做了個恭恭敬敬的禮。
白梨被嚇了一跳,模了模胸口,但是對涼暖這種看去十分尊敬的行禮,卻是十分滿意的,她又提起了方才被老太君的話給磨滅的自信,
「何事,暖姐兒?」
「十三姨娘可否到別的地方說話?」涼暖的聲音卻有些謹慎,她左右看了兩眼,對白梨如是說道,這倒是勾起了白梨的好奇心。
見白梨如此神色,涼暖便知道,鉤白梨的第一步已是成功。
「哦?那便去你的挽雲苑吧,姨娘還未去過暖姐兒的挽雲苑瞧瞧呢!」
涼暖對白梨的這話,一點不驚訝,如今她不能住常春院,自然不會將她帶到常春院里去,這最好說話的地兒,那便只剩下挽雲苑了。……
與此同時,連府最為偏僻荒蕪的,比之挽雲苑還荒蕪的院子里,連牌匾都是沒有的院子里,柳氏一人在里面搔頭弄姿地打扮,涂上三層白粉,粉飾自己臉上的歲月痕跡。
連夢如依舊在里面瘋瘋癲癲,被柳氏關在了一間屋子里,讓一個粗使婆子照看著。
而此刻,柳氏不遠處的破舊的床上,坐著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生的嬌俏可愛,十分粉女敕討人歡喜。
那兩個孩子,就是涼暖先前路過芙園時,沒見著的兩個孩子,此刻兩個孩子換下了身上原先破舊的衣裳,穿上了新衣裳,兩個孩子都穿的是大紅色的襖子,頭上扎著兩個小髻,實在是討喜可愛的緊,看起來,就像是兩個福女圭女圭一般。
但此刻這兩個孩子坐在床沿上,神情卻有些害怕,男孩子的手扶著床靠,小女娃緊緊依靠著小男娃,神色也是緊張不已,身子都在不可抑制地瑟瑟發抖,兩個圓潤可愛的孩子到了臉上,還有兩道淚痕。
只不過小男娃看起來更堅強些,努力抑制著自己的驚懼,應該是哥哥,保護著妹妹,而那個妹妹,現在身子還有些許抽泣,看著眼前那個穿著比他們的娘親更是光鮮亮麗的衣服的美麗姨姨在那里裝扮。
兩個孩子已經五歲了,已經有些懂事了,一大早,天還未亮,只泛魚肚白,他們就被人從被窩里拉起來,娘親只抽泣著看著他們被抱走,卻什麼也做不了,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要來將他們弄走,還給他們穿上了好看的新衣裳,來到這個比和娘住的地方還破舊的地方,就見到了這個美麗的姨姨。
兩個孩子心里如是想著。
這兩個孩子自然是不知道,他們真正的娘親,不是那個自小將他們撫養長大的娘親,那個叫環兒的丫頭,而是面前這個正裝扮的花枝招展,美麗動人的女人。
柳氏身邊如今沒有貼心丫頭,什麼事情都得自己來,昨日她那將士兒子送來了兩件新衣裳,今日倒是派上用場。
柳氏梳妝完畢,就照著銅鏡里的自己,左看右看,看到自己妝容精致,容貌美麗動人,經過幾日與連嘯霖顛鸞倒鳳的滋潤,身子倒是看起來紅潤不已,男人,究竟還是女人最好的滋補品。
听到身後小女娃的一聲聲細小的抽泣,深呼吸一口氣,這兩個孩子,是她當初冒險生下的孩子,為此許久裝病,如今,算計到今日,總算是派上了用場,也算是沒白疼肚子,沒白熬那十月懷胎之苦。
這兩個孩子,男娃叫沫風,女娃叫沫月。
「風兒,月兒,肚子餓了麼?娘給你們準備了糕點,快些吃吧!」一會兒,他們可是有一場大戰。
哪只那兩個孩子倔強著,搖了搖頭,大的那個是男娃,他拉著妹妹的手,嘟著小紅嘴兒,女乃聲女乃氣的說,
「你不是我們的娘,我們的娘叫環兒!」小的那個停止了抽泣,跟著哥哥點了點頭。
兩個孩子如今還沒小雲揚老沉,依舊可見孩子的天真可愛,看資質,將來也不是兩個蠢笨的孩子。
柳氏听了這話,卻是含笑,
「環兒是我的丫頭,風兒,月兒,娘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把你們交給環兒養著了,但娘實在想念你們兩個的緊,便將你們兩個從芙園里接了過來,今後,便與娘一起生活了。」
柳氏此刻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她保證,她此刻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耐心和溫柔,她還是知道的,這兩個只是孩子,而不是她手下的奴才,何況,她是讓養的小廝直接將兩個孩子擄過來的,他們此刻心中必是有些害怕的。
畢竟,除了他們出生時,她便很少與這兩個孩子接觸了,都是交給那環兒養著,她這也是為了他們考慮,若是被人發現,這是她偷情得來的孩子,恐怕他們母子三人,都會被逐出連府,即使那孩子,是連府五老爺的孩子。
是以,才假造了環兒生養了兩個孩子的事情,也的確使計讓環兒代替她伺候了將軍一次。
妹妹看眼前的美麗姨姨這般溫柔,心里的害怕少了一些,她拉了拉哥哥的手,怯怯地又小聲地說,
「哥哥~姨姨說的是真的麼?」
大的男孩子,也有些迷糊了,畢竟兩個孩子還小,也不是在深沉心計中長大的孩子,比起在深宅里姨娘身邊長大的孩子,他們的心思,較為簡單,要是養他們的丫頭是厲害的主,如今,也是一個姨娘了,也不會是現在依舊是小丫頭一個。
柳氏見兩個孩子迷糊了,又下糖衣炮彈,
「跟娘去一個地方,娘給你們買糖吃。」柳氏起身走過去,一手牽著一個,朝前走。
她今日,是下定了狠心了,連嘯龍這里,將她貶得一文不值,她相信,連嘯霖,她總能抓住的!
柳氏牽著兩個孩子,兩個孩子,一個大人,穿著光鮮的,便從那破舊的屋子里出來了,映襯著身後那院子的破舊不堪,他們的衣裳,便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
……
涼暖與白梨一道回了挽雲苑里頭,白梨進了這挽雲苑,便皺起了眉頭,心里想著這涼暖真真是個傻子,將軍賜給她的大院子不住,非要呆在這破舊小院里,也不知這圖的是什麼?!
「十三姨娘,這邊請,涼暖的院子比不得十三姨娘的的院子,自是簡陋了些,」涼暖狀似無意地就提了那麼一句,見白梨眉頭有些緊鎖而不高興,便又像忽然發覺自己說錯話了一般,捂住了嘴,「呀,瞧涼暖這嘴,不過十三姨娘即使不住在常春院里頭了,也定是會住在一間不遜于常春院的院子!」
白梨有些嫌棄地坐下,坐在挽雲苑的屋子里,那張四方的八仙桌旁,她身側的書兒扶著白梨坐下,好似挽雲苑的桌椅比其他地方危險了些似的。
涼暖親自給白梨倒了一杯茶水,聲音里含著幾分恭維,但自覺位于涼暖之上的白梨,怎麼听得出這恭維里暗藏著的劍鋒呢?!
「十三姨娘與涼暖的娘生的相似,令涼暖心中有股子相熟,見到了十三姨娘親切的很呢!」涼暖說完這句話,卻又住了嘴,沒有往下說下去,這一頓,就引起了白梨的疑惑,白梨自認為也不是一個好糊弄的角色,涼暖這般說,她心中不禁揣測,這暖姐兒是否在給她下套子?!
白梨憋著,也不說話。
涼暖見到這場景,嘆了口氣,忽然說道,
「只可惜,我娘當年落得那般慘的地步。」涼暖看著白梨,那表情情深意切的,似乎真是為白梨著想,卻又不能輕易說出話的模樣,
「暖姐兒,你盡管與十三姨娘說。」白梨來了興致,她只從近日知道,這挽雲苑里的夫人是被那榮華夫人所害,才有那般下場。
她生的與那夫人相同,自然得防備著點,一不小心,或許就成了那夫人的下場。
「十三姨娘雖為涼暖的姨娘,但年紀相仿,涼暖便扯開膽子,告訴十三姨娘,」涼暖拉住白梨的手,這倒是讓白梨想起了先前涼暖警示她柳氏一事的事情,便也心中有些感動,只听涼暖又道,
「十三姨娘,一定得防備著夫人啊!方才在那無名院外,涼暖不敢貿然說,畢竟老夫人是向著夫人的,但涼暖實在不忍心看到與娘生的一樣的十三姨娘會……」涼暖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任由白梨自己自由發揮了。
這白梨听了涼暖的話,倒真是開始思考起來,久久不語。
涼暖臉上的表情也配合著,久久不變。
果然,半響後,白梨站了起來,一臉凝重地看著涼暖,道了道謝,便由丫頭書兒扶著離開了。
涼暖擔憂地恭送白梨離開。
直到白梨走出了挽雲苑,涼暖才回過身,面色千變萬化,此刻卻是平日里的慵懶溫吞模樣,
指著身側倒也是機靈地一聲不吭的小玉,
「準備筆墨紙硯。」
小玉準備了筆墨紙硯,涼暖便在書桌前,迅速寫下一封信,放在信封里封好,交給小玉。
「小姐,這書信……?」
小玉見著涼暖方才和十三夫人莫名的話,此刻又要準備書信,到真是迷糊了,是迷糊了才謹慎不開口的,沉默是金,小姐說的。
小玉不知道的是,這去了無名院的事情,還真不是一件小事,或許不久,涼暖就要從挽雲苑里嫁出去了,怎麼能輕視這一次呢!
「你且去青雲院,交給二哥,他自然會明白。」涼暖笑了下,沒說什麼,只交代小玉將這書信,快些去交給連雲帆,至于這信中她方才究竟寫了什麼,相信她的二哥哥不會是笨蛋,就是怕,這信,恐怕得晚上,才能交到連雲帆手上,白天,他可在外面逍遙自在呢!
有時候,真是羨慕連雲帆的身份,連景雖為長子,卻不是嫡子,連雲帆是老二,卻因是嫡子,自己又厭煩這一切,便可隨心所欲,就算做了什麼,也沒人揪著他。
這就是嫡庶之分啊!
小玉點了點頭,就出門去了,而涼暖則在挽雲苑里想著這後面會發生的事。
模著脖頸里歷經波折終于是物歸原主的玉戒也是感慨一番,看來一句老話說的沒錯,是自己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玉鳴國,是大蒼國鄰國,也不知那里究竟是怎樣,有機會真想去娘親的故鄉看看。
不過涼暖不知道的是,大蒼國和玉鳴國暗下的交鋒,明里的爭斗,一直不斷,前些日子大蒼國皇宮里發生的事情,她是不可能知道,但的的確確是發生著的。
「小公主殿下,」冷不丁的,旁邊就冒出一個聲音來,涼暖被嚇了一嚇,朝發出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原來是那日的那個使臣。
听著這一聲聲的小公主殿下,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但她沒有阻止,這是娘帶給她的,就如她身上的玉戒一般,她無需要做作而清高地去來一句,不要叫我小公主殿下,那會讓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矯揉。
「何事?」涼暖聲音有些冷冷的,卻十分好听,那使臣自然听出了涼暖聲音里的些許不耐,他思緒兩下,終于開口。
「皇上念想公主殿下,也就是您的親許久,如今知道公主殿下已死,而留了小公主殿下,心中也是稍稍安慰,想讓小公主殿下啟程返回玉鳴國,與皇上相見。」那使臣這幾日正與玉鳴國皇宮那兒聯系著,稟告了在大蒼國的進度,如今玉鳴國皇帝知道有了涼暖的存在,自是要見一見涼暖的,又在使臣信中听聞涼暖生的和他的女兒一模一樣,更是期待。
因為,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的寶貝二女兒了,當初她離宮出走,都怪他自己沒有好好尋找,今日要死了,才重新著急氣來,人總是要到快死的時候,才想起那些曾經重要的人和事。
涼暖也想去玉鳴國啊,還可趁著去玉鳴國,拒絕了連府的各種指婚,但她知道,恢復了公主之後的身份,也沒什麼好的,公主不照樣要嫁人!她就算如這使臣所說一般,被冊封公主了,將來才更是麻煩!皇帝一指婚,那可是抗旨就殺頭的事情,不像在這里,還可耍計謀繞兩繞。
萬一在玉鳴國被指了婚,人生地不熟的,一切皆是步步驚心,步步都是難走啊!
還比不上在這里自由呢!待這里敲下了婚事,再回去也不急。
「再過些日子吧。」涼暖回了那使臣,那使臣听後,皺眉,對著涼暖拜了兩拜,又說,
「小公主殿下,皇上如今身體已大不如前,您若是不敢進回玉鳴國,或許就,來不及了……」使臣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涼暖是懂他意思的。
但那又如何,本就不相識,本就沒情感,不要說她涼暖時涼薄淡情之人,娘親是她所有,但娘親的曾經,卻不是她的所有,見不到那玉鳴國皇帝也是無礙,她的身份已是既定不變的事實,只默默期望老皇帝身子好起來吧!
「如今我走不開,待過些日子,定回去。」
「可……」那使臣還想說什麼,被涼暖一下打斷了,
「好了,下去吧,這里是大蒼國將軍府,不是你家後院,我如今身份,也只是連府里的小姐之一,娘親是連府已故夫人,不是什麼公主。」涼暖打斷了他的話,明顯不願意再多說下去。
那使臣見涼暖這般模樣,便也沒說什麼,下去了。
他曾經是雲顏公主的貼身侍衛,自是尊敬愛護自家公主,連帶著,尊敬愛護涼暖,涼暖說得話,他自然如當年听從公主一般。……
涼暖在挽雲苑的屋子里點著連嘯龍分發下來的銀碳,房間里暖暖的,還有一股木炭清香,好聞的緊,又是暖和,真是愜意。
小玉出去,已經有好一會兒了,怎麼到現在,還是沒有回來呢?
涼暖放下書冊,算算時間,已經有三刻鐘了吧!這丫頭去做了什麼事兒?!還是被青雲院里的人揪住了,問話呢?
正當涼暖有些心緒不寧而準備站起身來回走動時,卻听見外邊院門‘踫——!’地一下,猛地被撞開的聲音,接著就是小雨急匆匆朝屋子里跑來的聲音。
這丫頭著急什麼?听她的步子,好像很著急呢!
「小姐,小姐!」小玉進門,就是慌慌張張的,但聲音里還有些興奮,涼暖便有些不解,這丫頭是怎麼了,讓她去送了一次信,不會就是如此了吧?
「怎麼了?」涼暖扭頭問小玉,
「四夫人自請老爺直接休了她,老爺一怒之下,便甩了四夫人兩腮幫子,一紙休書給了她,可轉眼四夫人便帶著兩個孩子,說要改嫁到五老爺房里,如今前院都是鬧開了!兩個孩子,說是五老爺的親生孩子,如今將軍與五老爺的夫人,都是驚動了,都在前院呢!老夫人都是被驚動到前院去了!」
涼暖一听,挑了下眉,這柳氏見自己在連嘯龍這里沒了後續發展,便跑到連嘯霖那里去了?真是自找苦吃,就算有兩個孩子,連嘯霖又怎麼會納她為妾?!這里雖然女子可以改嫁,也不是這麼改的!這連嘯霖也是吃吃野味罷了,他還可以找更夠味的小妾,犯不著娶個破鞋回去。
柳氏真是被逼急了!甘受不了寂寞冷落和苦窮的女人啊!不過,這柳氏,真的如此愚昧?這種事情怎可在大庭廣眾之下仿若榮耀一般地說?
「哦?怎麼樣了?」涼暖翻過一頁書,十分淡定。
「四夫人要被逐出連府,那兩個孩子也一並逐出去,如今,前院四夫人正拉著五老爺鬧著呢!」兩個孩子,估計就是芙園里的兩個孩子吧!
「還有那個環兒,也在那里,兩個孩子哭鬧著,前院一團亂著!」小玉見涼暖听了這些還是紋絲不動,也是鎮定了些,前面鬧得太凶了。
「書信送到了麼?」涼暖又問。
「二少爺不在,小玉交給青雲院的小廝了!小姐!您不去前院看看?!」小玉著急的是那兩個孩子,逐出府無依無靠怎麼辦!
「有何好看?她的下場,自是平日做壞事多了,惡果連連。」涼暖不打算去。
「小姐!可,可,可那兩個孩子被逐出府可怎麼辦!四夫人帶著兩個孩子怎麼過活!小姐,您就過去看看吧!小姐!」小玉纏著涼暖,那兩個孩子哭得人心里心疼。
涼暖合上書看,被小玉折騰地有些無奈,罷了,那就去看看,那柳氏的下場吧!
「好了,走吧!」
但涼暖的心,卻是硬的,她不過是去看看,這柳氏的下場罷了,不過她倒是真的好奇了,這柳氏那一邊,自從玉戒一事後,已是失了勢,她也懶得去整這樣一個如今毫無地位能力的女人,這府中,最厲害的是榮華夫人,柳氏,頂多是猛虎一只,但已是被打壓慘的虎而已,但怎麼還沒過幾日,這柳氏又是鬧騰起來了。
真是一個下賤種子,待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