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暖就是故意想要知道這榮華夫人現在的處境,按照她走之前的情況來看,不會很好看。
但看這周圍人的面色,似乎是比起她走之前來,還要難看呢,難道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里,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麼?
「今日這般日子,別提那個賤人!」
連嘯龍重重地哼了一聲,甩袖就要前去,神色十分不悅,方才臉面上的喜悅,一下子就沖淡大半。
涼暖挑了挑眉,不再多問,跟著連嘯龍朝里面走,這後頭的姨娘小姐的,自然也是跟上,她注意到,那與自己生的一般容顏的白梨,躲在遠遠的人群外,如若不是那道凶狠的視線,按照她今日所穿的樸素棉衣,涼暖還真的可能會忽略了她。
昂首挺胸,面帶微笑,漫步輕搖,涼暖就這麼緩緩跟在這連府掌權者身後,在眾姨娘小姐羨慕的視線里,一路風光朝里走。
除了上一次從連府大門處走出前往玉鳴國外,這恐怕是涼暖為數不多的從連府正門進來的時機了。
不過,位數不多,卻是次次萬眾矚目,也是旁人及不到的。
一路朝里走,走在這熟悉的連府里頭,看著這離開時還是枯枝覆著雪的地方,如今都是冒出了些許女敕芽來,一陣暖風吹來,涼暖竟會覺得,這從穿越來到離開都是不曾安心過的地方,如今卻覺得安心不已。
連嘯龍帶著涼暖直接到了這華園里頭,華園是連府有什麼大事,舉行家宴,宴請賓客的地方,涼暖本來看到走過的地方一個個都是張燈結彩掛著喜字紅綢的,還以為府里有了什麼喜事,哪個哥哥弟弟的娶了妻,哪個姐姐妹妹的出了嫁。
但越看越是覺得不對,一路上這奴才丫頭的眼神,她可是都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的,一個個都是朝著她的方向瞅著,
下意識地回頭找人,沒看到那一襲青衫,才是想起方才下馬車之前,他便說了,先不進這府里來,去處理些事。
涼暖心中稍加一想,便是猜出,這府里的一切,不會是因為她所布置吧?
微微凝眉,不著急問,若是真的,自然有人會來告知。
到了華園里,連嘯龍便吩咐了下頭丫頭婢子的給涼暖準備些點心上來,
「暖暖,這一路顛簸回府,路上也是辛苦了,吃些點心,爹爹一會兒有事與你說。」連嘯龍想熱情地招呼涼暖坐下,看到涼暖一副生疏的模樣,便有些局促,這熱情也硬生生地給拉掉幾分。
涼暖依言坐下,這下面的一些姨娘小姐的告退了去,卻依舊是留下了好幾個她所相熟的姨娘姐姐妹妹的留下來。
這王氏和白梨,就是這留下來的姨娘。
「暖姐兒一月未見,身子看去比一月前消瘦了,些,回了府里頭,可一定要多吃些,養養身子呢!」
王氏十分熟稔地與涼暖如是說,她是站著的,在這里,姨娘屬于下人,連嘯龍不曾讓她坐下,那她是不敢坐下的,何況這王氏一向給人的感覺便是懦弱膽怯。
連眉霜倒是坐著的,庶女好歹也是府里的主子,雖然位份不高,但總比姨娘高。
「三姨娘快些坐下吧,這總站著腿肚子都得酸疼了。」
涼暖答非所問,掩嘴笑了笑,眸光一挑,便是讓王氏趕緊在自己的身邊坐下。
但她知道,王氏是不敢的,她如今的身份可不僅僅是府里的嫡小姐,還有玉鳴國監國公主的身份,如此‘高貴’的身份,小小一個膽怯的姨娘,又怎麼敢坐呢?
掃了一眼這留下來的幾個姨娘與姐姐妹妹,怕是沒人敢坐的,以前有個驕縱的連伊香,或許敢坐,當然,府里嫡小姐們除外。
「暖姐兒說得這都是什麼話,姨娘怎麼能和你共坐呢!」
王氏有些惶恐,嬌柔的臉上浮出些卑微來,
卻是偷偷瞟了一眼連嘯龍,若是連嘯龍讓她坐,那便是無顧忌了,畢竟今日不是家宴那樣的日子,姨娘也可以在席上坐下。
連嘯龍皺眉,沒看她,卻是掃了一眼這所有留下的姨娘小姐們,
「時間不早了,你們都回去吧,我與暖暖有話要說。」
開口說的卻是趕人之語,連眉霜在王氏的眼神示意下,戀戀不舍地站了起來,淡綠色羅裙微微旋起,似在訴說她心里的不甘。
都是行了個禮,便緩緩退下了。
就連那白梨,都是低眉斂首的,十分乖巧地退下了。
看著這一幕,涼暖面上含笑,看來這一個月,這山里來的白姨娘,也是學乖了不少呢,也是,一個孩子沒了一個孩子造成的教訓,誰都會成長。
待所有人都走了,連嘯龍才準備開口,不過涼暖卻是先開口,打斷連嘯龍的話,
「將軍今日如此在府門前相迎,實在是讓涼暖備受矚目。」涼暖客氣地說,
連嘯龍不明白涼暖想要說什麼,
「這是爹爹應做的,暖暖何須如此客氣,你我父女之間,無需如此。」
听著涼暖這一聲聲將軍的,連嘯龍心里也是不舒服的緊,記得離開前,還叫了自己爹爹呢,怎的去了一次玉鳴國回來,便又是叫喚自己爹爹了?
「母親從小教導訓誡,這禮儀之事,不可遺忘。」涼暖應了一聲,似是堅持自己所做,其實只是想說,今日這府中姨娘小姐相迎之事,她十分滿意。
但連嘯龍,或許是听不出來涼暖深含的意思的。
涼暖提到母親兩字,連嘯龍便噎住了,沒說話,
一時之間,氣氛又是有些尷尬,
「方才爹爹想說什麼?」涼暖舉起茶盞,水藍色廣袖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看得見她卷翹的眼睫,以及微微抿茶的端莊姿態。
連嘯龍看著自己的這個女兒,心中百感交集,但想起已經不到一個月的婚事,心中是又喜又悲,喜的是他與她的女兒最後是嫁了一個如此有權有勢的夫君,悲的是,自己與這個女兒之間還未熟絡起來,便是要分開了,有些遺憾,還想多補償一些。
不過,相信這嫁妝的豐厚,是府里已出嫁的小姐們,都是及不上的。
「三月三,暖暖便要出嫁了,這嫁妝,爹爹都是安排好了的,一會兒讓管事給你拿來過目,若是還有何不滿,便提出來。」連嘯龍身為一個將軍,如今在自己女兒面前有些低聲下去,俊美無儔的臉上,扯起的嘴角弧度也拉開了眼尾細紋。
「多謝爹爹美意了,這府里的紅綢燈籠的,給府里倒是添了不少喜氣呢!」涼暖微微俏皮道,
人不能一味的清冷不可接近,適當的時候友善一些,會讓人心中高興,這一高興,便是有更大的利益在等著。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能與利益掛鉤,府中爭斗這般激烈,不過是為了名利二字罷了,爭寵爭一個男人,也不過是為了自己能在府中佔有一席之地,姨娘爭斗時,或許最初的愛慕,早就被後面的名利給蒙蔽了。
「暖暖高興就好,」連嘯龍見涼暖臉上含笑,清麗絕塵的臉上那俏皮的神情,是以前的玉顏沒有的,眼神晃了晃,便又道,「爹爹原先以為,暖暖所嫁之人只是一介賤商,方才在府門外又見他一身青衫,仔細看去,倒是清冷高貴,的確是符合他的身份。」
連嘯龍說這話之時,面上明顯的便是滿意,不似之前雖是應下婚事,卻依舊是有些不滿的。
涼暖挑眉,眸中似有些疑惑,
連嘯龍當是涼暖還不知道宗政晚的真實身份,其實涼暖猜測到七分了,只是放在心底罷了,若是這連嘯龍能一語說出來,倒也是好的。
「哈哈~看來那小子果真是人中龍,竟能憋著自己高貴的身份不提,硬是以賤商身份與你相處,怕是想讓你戀上他的人,而不是那身份罷!」連嘯龍滿意地大笑一聲,爽朗的聲音傳了出去,這華園里的奴才丫頭的都是有些訝異,許久沒听到老爺這般笑了。
「爹爹,你快給暖暖說說。」涼暖嬌羞地一瞪眼,就差站起來跺跺腳撒撒嬌了。
「爹爹也不逗你了,那青衫男子,那晚公子便是羅姜國齊安侯府的小侯爺!原先爹爹也是沒有將這宗政家的宗政晚與晚公子聯系起來,畢竟鮮少有人會願意拋卻尊貴身份,卻做了個賤商的。」
听到涼暖喊自己爹爹,連嘯龍又怎麼舍得再逗她,一下便是將宗政晚的身份道出。
涼暖心中只是稍稍驚了下,竟真如自己先前所猜測,只是那齊安侯府以前只在帝京街上之時,听一些茶館說書人說起過,沒想到阿晚就是那小侯爺。
他可瞞得真是緊,不過也是她自己不去追究追查,她比古代女子少了些對于身份的關注,嫁人嫁給對自己好的便是最好之事,否則即使他腰纏萬貫即使他權勢滔天,但是不理會你不疼你,那些都是白搭。
連嘯龍看涼暖也只是在方才的時候,才是訝異了一下,便是平靜了,也沒多說什麼,又與她說起了這嫁妝事宜。
……。
……。
無名院里正吃齋念佛的老太君手中拿著木魚,在無名院的佛堂里念經,花白的頭發,面上涂了些粉,將皺紋稍稍畫淡了些,但依舊掩飾不住的老態龍鐘,就這麼閉著眼楮,看不到那雙精光肆意的眸子,還真以為這是個清心寡欲的老太太呢!
「老夫人,五小姐回府了,方才府里夫人小姐們的都是出去相迎了,方才在華園里頭與老爺二人又是說了些什麼,此刻才是帶著丫頭一路風光地回了挽雲苑。」
說話的便是老太君身邊的得力丫頭彩月,她善于察言觀色,人又是聰慧,可得老太君的喜愛了。
听了彩月的話,老太君冷哼一聲,原本緊閉的雙眸霎時睜開,眸光中精光燦燦。
「哼,那賤丫頭到底是回來了,去叫她來無名院,老身一月未見,可是想念的緊!」
老太君站起身子,彩月忙扶起老太君,低頭應了一聲,將老太君扶上主座上做好,這才退下。
坐在無名院的紅木高椅上的老太君眼神含刀,一如既往地不待見涼暖。
她這一輩子,最失敗的便是那玉雲顏和涼暖,這是她不能控制的,她驅趕不了當年的玉雲顏,即使後來在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之下,榮華將她打壓地只做了個卑微的小妾,但依舊是她不能控制的。
這在她風光的幾十年里,一直是憋屈的一件事,她如今留下的女兒,依舊讓自己鬧心,怎麼越是厭惡不喜的人,這掀起的風浪便越大!
老太君面色十分難看,似乎提及玉雲顏與涼暖,便是這樣,這無名院里的丫頭奴才的都是低垂著頭,什麼聲音都不敢發出。
……。
「書兒,你說本夫人現在該怎麼辦?」白梨回了常春院後,看著這常春院里的一切,有些空虛,模了模自己的臉,明明是一張受寵的臉啊,怎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回夫人,書兒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書兒一向機靈,比起白梨其實更陰狠些,大院子的明爭暗斗出來的丫頭,沒有一個會簡單,多多少少手段會厲害些。
白梨月兌上的斗篷,遞給因她,「說。」
書兒得到了白梨的肯定,便開始朗朗道來,聲音雖低,但這話卻是自信的,有時候自信地連白梨都是皺眉,丫頭太聰明了,總擔心會搶了自己風頭,但白梨現在的確是需要像書兒這樣的一個丫頭在身邊的。
「五小姐如今是府里最受寵的,比任何小姐,甚至夫人都是受寵,書兒覺著,夫人應與五小姐多多走動。」
白梨一听這話,便立刻回了,
「府里都知道,我與她也是清楚,之間一向是不和的,如何走近?」
白梨雖是獵戶的女兒,但也是死要面子的人,讓她拉下臉,去和一個年齡和輩分都比自己小的還是交惡的人親近,她可是難做。
書兒淺笑一下,心中卻是在暗罵自己的主子愚昧,面上卻是絲毫不顯露出來,跟著這外強中干的白梨越久,書兒越是後悔當日怎會死求著管事將自己分配到白梨身邊來,不過,既然來了,也得努力讓她朝上爬,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只要讓府里的人知道夫人常走動在挽雲苑,五小姐身側,若是夫人不提,旁人又怎麼知道夫人與五小姐之間究竟是如何的親昵呢?旁人看到的,不過是府里白夫人與五小姐交好的表皮,屆時,定會有姨娘與小姐前來院子里與夫人交善,府里奴才們也不會小瞧了夫人。」
書兒說得頭頭是道的,這一個忍不住,便有些許自得,白梨皺了皺眉,
「書兒,你可真是厲害。」
書兒方才還自信滿滿的,听到白梨這陰測測的聲音,立馬嚇得低下了頭,
「書兒逾矩了,夫人贖罪。」忙低頭認錯。
白梨沒說話,只冷哼了一聲,這丫頭,可還得好好教教,
心里卻是真在思考方才書兒所說之言,的確是很有道理…。
……。
那邊涼暖才和小菊花以及溫香回了挽雲苑,原本以為里頭會灰塵蛛網的到處是,畢竟一個多月沒住人了,也沒想著有人會替自己打掃。
推開院門,卻見里頭比自己當日離開之時還要干淨整潔,應是人每日打掃的結果。
她那爹爹,還真是有心。
「小姐,這便是小姐長大的地方?怎的這般簡陋?」小菊花扛著大包小包就沖了進去,嘴里還嘀咕著,
這倒是讓涼暖不自禁想起小玉來,恍惚一陣,心里一揪,
溫香在一旁看出涼暖一瞬間的心緒波動,
「小姐,先進屋里頭休息休息,這長途跋涉,定也是累極了的。」
溫香想候著涼暖進去,被涼暖輕輕拂開了去,心里雖說沒多大感覺,還是有些失落的。
「哇,沒想到里面別有一番洞天!」小菊花的驚呼又想起,她放下手中包裹,圓潤的身子如一團風似的在屋子里瞎躥,模模這兒,模模那兒的,精神好得很,這長途跋涉她不禁沒瘦,似乎還更圓潤了些。
到實在是一個喜氣的丫頭。
溫香跟著打量了一眼里面,倒是的確比i外面看來精致許多。
涼暖笑了一聲,她們不會知道,這只是不久前才換上的,過去的一些年,用的可都是府里最差的。
「小菊花,你去探探,這府里的榮華夫人是怎的了。」涼暖坐了下來,「溫香,你去準備些茶水點心來,這會兒倒真是餓了。」
「是,小姐,溫香這就去做。」
「好 !小菊花一會兒就回來!」
一個沉穩,一個俏皮,倒也不錯。
涼暖一個人在這屋子里,空空蕩蕩的,卻是安心,畢竟是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有種落葉扎根的感覺。
小菊花出去沒多久,溫香就拿著茶水點心來了,涼暖不得不贊嘆這丫頭的本事,她可沒說哪兒有茶水哪兒有點心,她一會兒就可辦好了。
替涼暖倒了茶水,溫香便一聲不吭地在旁邊站好。
「篤篤篤——篤篤篤——」
茶水才濕潤了唇瓣,這外頭就響起了敲門聲,涼暖眉眼一挑,
她才回來這麼點時間,就有人上門了?
會是誰呢?
溫香趕緊在涼暖示意下,跑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