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探監
下午譚星回到學校走進寢室的時候，毛濤幾乎都快要認不出他來了。只見譚星耷拉著腦袋，滿頭的大汗，走路一瘸一拐，像是已經站不住快要摔倒似的。毛濤見狀連忙問道︰「老大，你今天不是陪歐陽水去逛街嗎？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譚星抬起頭苦笑了一下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這幾年晨跑都算是白練了！」
毛濤奇道︰「老大，為什麼這麼說啊？」
譚星嘆了口氣，一坐在板凳上，端起桌上的白開水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下肚子，才對毛濤說道︰「我今天才發現，原來歐陽水的體力比我可好多了！光是東邊街口那個世紀商場，她就里里外外至少逛了八遍！今天把咱們學校附近所有的商店幾乎都走了個遍，昨天晚上沒睡好，我都快要體力透支了，她居然說還想回去再逛一次，我實在受不了就溜號了！」
毛濤笑道︰「老大，這就是你不懂了。人家歐陽水可是借著逛街之名找你聯絡感情呢！」
譚星不耐煩地搖搖手道︰「要照這樣聯絡法，我遲早得玩完！對了，天地兄弟和黃剛哪里去了？」譚星說了半天話，這才發現寢室里就毛濤一個人在。
毛濤臉一紅道︰「老大，我也是才剛爬起來，不知道那幾個家伙去哪兒了。」
兩人正說著話，天地兄弟和黃剛正好就趕上點回來了。兩兄弟一進來見譚星回來了，立刻取笑道︰「我們的情聖老大回來啦！」
譚星笑罵道︰「你們這兩個家伙也來取笑我！對了，你們剛才去哪兒了？」
黃剛在一旁應道︰「今天不是說去接管酒吧嗎？剛才我們和風哥他們一起去那邊辦手續去了。老大，這下咱們可又多了個玩的地方了！」
譚星笑道︰「去去去！你小子就記得玩！」黃剛這一提到杜風，讓譚星想起一件事來。譚星皺眉道︰「糟了，今天光顧著陪歐陽水，差點把正事給忘了，說好了今天一起去看大哥的！也不知道風哥他們走沒走！」
黃剛笑道︰「你沒在他們當然得等著你了！都在校門口那邊候著呢！」
譚星一听，連忙打水洗了把臉，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趕著出了寢室。走到樓下正踫上洪飛和李小黑回來，這兩人手上抱著一摞書，看樣子是才上完自習回來。出于禮貌譚星還是笑著招呼道︰「挺用功的，又去了？」
洪飛和李小黑的反應卻很奇怪，兩人只是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望著譚星，並沒開口答話。譚星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也沒往心里去，朝兩人點點頭便徑直朝校門口走去了。
譚星到了校門口一看，果然杜風和肥龍、老範三人站在街邊正抽煙閑聊。譚星忙三步並作兩步趕過去說道︰「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情耽擱了！」
杜風笑道︰「不用解釋，已經有人告訴我們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旁邊的肥龍和老範也是一臉的壞笑。
譚星臉一紅，忙轉移話題道︰「風哥，時間不早了，咱們這就出發吧？」
黎波所被關押的C市第二監獄，坐落在市郊一處山溝中。這座監獄關押了約莫有三千多犯人，其中大部分是重刑犯為主，黎波的案子因為涉及人命，因此也是被羈押在了此處。譚星一行人驅車一個多小時，終于趕到此處。
譚星下得車來，見這里兩山相夾，山上綠樹殷殷，鳥鳴四起，山谷中一道小溪潺潺流過，景色倒是頗為不錯。只可惜這里並非什麼風景勝地，而是羈押犯人之地，只見一道高有十來米的灰色大牆幾乎是橫貫了整個山谷，一道七八米寬的黑色大鐵門矗立在正中，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這高牆後的世界，與世隔絕，譚星完全不能想象，那里面的人是過著怎樣的生活。想到自己的大哥黎波現在就在這高牆之內，譚星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向這監獄大門走去。
譚星一行四人在接待處辦好了探視登記，便被領到一個大房間中。這房間足有三四百個平方，里邊放了二三十張條桌，每個桌子旁是兩根長板凳，正有不少穿著囚服的犯人在這里和探視他們的親朋低聲交談著，七八個獄警在房間里來回走動巡視著。譚星幾人打量了一下四周，選了一張角落的空桌坐了下來。
足足等了有十多分鐘，才開間房間另一邊的門打開，一名獄警押著剃了光頭的黎波緩緩地走了進來。譚星幾人一看到了黎波，立刻齊唰唰地站了起來。那獄警將黎波押到桌子旁邊，冷冷地說了一句︰「十分鐘！」接著便轉身離開了。
「大哥！」譚星看著憔悴不少的黎波，譚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叫出了這兩個字便哽咽住了。其余幾人也是呆呆地望著黎波，跟黎波有過命交情的肥龍更是已經紅了眼圈。
「好了！快把煙拿支出來抽！里面的煙不好搞啊！」黎波微笑著坐了下來。
幾人忙手忙腳亂地將身上的煙都掏了出來，譚星模出打火機給黎波點上了，突然想起這是在監獄里，連忙對黎波問道︰「大哥，你在這里抽煙……不會有事吧？」
黎波美美地抽了一口才答道︰「沒事，徐慶已經給里邊的人打過招呼，對我稍微放寬一些！」
譚星一愣道︰「徐慶那家伙有這麼好心？」
黎波冷笑道︰「他安的什麼心我清楚得很，這家伙陰著呢！你們坐啊，都站著干什麼！」
譚星幾人這才坐了下來，肥龍試探著問道︰「老大，這徐慶究竟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啊？」
黎波吐出一口煙來，慢悠悠地說道︰「那小子知道現在十三兄弟和兄弟會已經合並了，想打咱們地頭的主意沒那麼容易了，他就想先控制住我，然後由我來出面控制現在的兄弟會！」
「但是你現在被關在這里，即便是有這樣的想法，還不是出不去？」杜風提出了心里的疑問。
「徐慶不是傻子，我如果沒對他們徐家表明忠心，他是不會把我弄出去的！」黎波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說道。
「大哥，你的意思是說，徐慶那家伙有辦法把你弄出去？」譚星強忍住心中的激動問道。一直想要將黎波盡快弄出這個地方的譚星，似乎又從黎波的話中看到了一絲曙光。
黎波笑了笑道︰「住在這地方有一個好處，就是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想一些以前不明白的事情。」黎波對譚星的問題避而不答，讓眾人都是一愣。
黎波狠狠地抽了口煙，接著說道︰「我一直沒想通一件事情，當初小鬼那家伙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是怎麼把李群從大牢里給撈出來的。直到這次徐慶來找我談過之後，我總算是想明白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當初李群能出來，也是徐家人在從中搞鬼？」听出了端倪的譚星立刻追問道。
黎波緩緩地點點頭道︰「要不是徐家幫忙，打死我也不相信小鬼能有這本事把李群撈出來！當初徐家讓李群出來，本意是對我們十三兄弟進行制衡，限制住我們的發展，可是他們不知道李群這家伙桀驁不馴，出去了之後哪會管他徐家的人怎麼想，所以後來才會出現了他們徐家要出面剿滅鬼頭幫的局面！」
「媽的，捉鬼放鬼都是這幫家伙！真他媽吃飽了沒事干！」急性子的肥龍一下拍響了桌子罵道。
「喂！那個胖子！安靜點！」旁邊巡視的獄警立刻指著肥龍大聲喝道︰「再鬧就請你出去！」
肥龍有心想要再罵幾句，黎波已經拉住他的手示意他趕快坐下來。肥龍心中憤慨無從發泄，只好嘟嘟囔囔地又坐了下來。
譚星面有憂色地問道︰「大哥，既然徐慶有這個本事能把你弄出去，為何你不先答應著他，等你出來了咱們慢慢再作打算？」
黎波搖頭道︰「徐慶不傻，他家里掌權的人更是老奸巨滑，上次吃了李群一次虧，他們不會上第二次當的。我若不把所有的生意先交給他們徐家，徐慶是不會把我給弄出去的。」
「老大，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老範著急地問道。
「徐家現在大概還以為我在遙控著兄弟會，只是徐慶萬萬想不到，現在的兄弟會加上以前的十三兄弟，已經由譚星完全接手了！我只要一直不松口，他徐慶就拿我沒什麼辦法。我只消在這里邊和他慢慢磨著，他應該就不會去找你的麻煩。」黎波這段話雖然是笑著說出了口，可是語氣中也是透著一絲無奈的苦澀。
譚星作為黎波最親近的人之一，自然是能夠體會得到黎波的這種痛苦，但是譚星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黎波是好，只能是急得直搓手。黎波看著譚星的樣子，也明白他心中所想，微笑著安慰道︰「咱們兄弟倆，誰來做這個事情都是一樣，你也不要在意這事了。對了譚星，現在咱們的幫會發展得怎麼樣了？」黎波的言語之間，分明已經是基本接受了兄弟會和十三兄弟合並的這個事實了。
譚星強忍住心中難受，擠出笑容道︰「大哥，這段時間咱們的生意都很不錯，廠的生意基本上都上了軌道，前段時間我們一起搞了個度假山莊的計劃，打算把以前你的賭場和鬼頭幫的農莊給連起來，做成一個大的項目。我還讓廠里道上這些小幫派都入了股，現在這些人看到有錢可賺，基本上都已經老實下來了。」
黎波點點頭道︰「這事上次我听徐慶提過了，你讓他也參了一部分股進來，對吧？」
譚星听黎波提到此事，便將自己如何設計坑了徐慶一筆扼要說給了黎波知道。黎波听完笑道︰「好你個譚星，這樣的主意你也能想得出來，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對了，听說你去市區念高中了，新學校怎麼樣？有沒有被人給欺負了？」
一說到此事肥龍立刻搶著答道︰「欺負他？被他給欺負還差不多！老大你不知道，我們昨天晚上才在他學校外面跟人狠狠地干了一架！」
黎波一听立刻皺眉道︰「怎麼回事？快給我說說！」
嘴快的肥龍立刻將昨晚的事情給黎波說了一遍，至于事情的起因，則是由清楚整件事情來龍去脈的杜風加以說明。黎波听完轉憂為喜，笑著對譚星說道︰「你小子動作可算是夠快的，就這麼兩月時間把手就伸到市區去了，不錯不錯！你接下那個場子可得好好利用起來，以後就是兄弟會在市區的第一個落腳點了！」
譚星見說起自己得意之事，心情也好了一些，笑著對黎波道︰「我這也不過是小伎倆而已，和大哥早就把十三兄弟的人布置出去相比，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黎波點點頭道︰「這件事情肥龍應該是已經告訴過你了，除了我、太子、肥龍和老範之外，十三兄弟另有九人，已經不在廠。而至于他們各自的去向，以後到了合適的時候我再慢慢告訴你。不是我想要對你保守這個秘密，而是他們其中一些人的身份，現在是不能見光的！」
譚星點了點頭道︰「大哥，這事你不用多說，我心里明白。你在這里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盡快把你弄出去！」
黎波微微一笑道︰「你們也不要太著急了，我在這里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暫時出不去而已。譚星，你現在歲數雖然不大，但是已經具有領導他們做事的能力，好好干，我可等著有一天你接我出去享福呢！」
譚星忽然又想起一事來，對黎波問道︰「大哥，你可知道一種暗語，出題者會用東西擺出左三右二的樣子，而應題者則會將其變成左二右三？」
黎波皺眉道︰「你是在哪里看到這東西的？」
譚星不敢隱瞞，立刻將自己如何偶然在寢室中看到洪飛與李小黑用棋子擺出這個陣勢的情形說給了黎波知道，末了譚星不忘加上自己的猜測︰「我覺得這個陣勢是一種身份的認定，可是這兩個家伙都神秘兮兮的，我也一直沒模出他們的底來，問過了不少人，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黎波微笑著點頭道︰「你猜測的結果已經是不離十了，他們這樣做的確是對身份的一種確定手段。」
譚星一听連忙追問道︰「大哥，原來你明白他們所打暗語的意思？」
黎波點點頭，慢慢說道︰「以前我有段時間在外面跑的時候，也曾接觸過這類人，他們的組織龐大而神秘，一般外面的人將這個組織稱為‘洪門’！」
「洪門？那是個什麼樣的組織？」譚星一听黎波竟然知道這其中奧妙，立刻繼續追問道。
「洪門是清朝年間，由一些志在反清復明的民間人士成立的一個地下組織，起初的宗旨是為了推翻滿清的統治，經過數百年的發展，其規模已經是相當龐大，但是洪門的神秘傳統一直保留至今。這幾百年洪門也分化成很多的幫會，究竟有多少人是洪門成員，恐怕沒有人能說得清。」黎波耐心地給譚星解釋道。
譚星「哦」了一聲，接著問道︰「那他們打出的那個暗語又是什麼意思？」
「左三右二，代表‘清’字，左二右三，代表‘明’字，這本是洪門創始初期留傳下來最原始的身份確認方法，即使是素不相識的洪門成員，也可借此認定彼此的身份。一般來說，這樣的暗語都會用茶杯擺出，稱之為‘茶陣’。你見到那兩個人，自然是臨時找不到茶杯，所以會有棋子代替了。」黎波言簡意賅地說明了這讓譚星苦思不得其解的暗語含義。
譚星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這黎波所說，與余群帥的解釋也是一致，只是更為詳盡。譚星想到余群帥，就立刻想到余群帥曾經說起過那兩個川北茶館中打暗語的漢子，忍不住對黎波繼續問道︰「大哥，那你可知道這樣的情形？」說著將余群帥當年在川北茶館中所見的一幕告訴了黎波。
黎波點頭笑道︰「那中年漢子後來所擺的是四忠臣陣，是向其他洪門中人求援所用的。那第四杯茶代表兄弟危難，請求援助，應題的黑臉漢子喝了那杯茶，自然就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所有纏繞在譚星心頭的謎團終于被解開，譚星不由得覺得一陣輕松，對于洪飛和李小黑的神秘身份，這下也已經可以確定，這兩名少年必定是出身洪門！想到這里譚星心中忽然一驚，為何黎波對洪門的這些暗語切口會如此的熟悉？譚星望著黎波結結巴巴地問道︰「老大……你……你……你也是……」一時的驚駭竟讓譚星無法完整地說出自己想問的問題來。
黎波卻明白譚星想問的問題，微笑著點點頭道︰「你猜想的不錯，其實我也算是洪門中人！」
黎波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就連跟隨了黎波多年的老範和肥龍也不知道黎波居然還有這一重身份。肥龍連忙問道︰「老大，你不是唬我們吧？」
黎波含笑道︰「是真的，以前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拜在洪門一個分支下面。不過當時也是出于一時權宜之計，並非我的本意。但是錯有錯著，既然我已經入了洪門，自然也就了解了一些關于洪門的事情，這些暗語切口什麼的自然是不在話下。」
譚星還待要追問下去，一個獄警走過來敲敲桌子道︰「犯人黎波，探視時間到了！」
黎波答應一聲站起身來，見眾人都是一臉的擔憂，微笑著安慰道︰「好了，你們都先回去吧！對了，下次記得給我捎幾條煙進來，這里邊煙太不好搞了！」
譚星眼紅紅地說道︰「大哥，你自己也多保重！」黎波點點頭，轉過身慢慢走出了探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