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正是一九九五年的最後一天，元旦節臨近，街頭上到處也是洋溢著節日的喜慶氣氛。譚星坐在車上，不禁遙想遠市的父母，他們又會如何度過今年的這個節日。雖然在出發前已經和家里父母打過招呼，也特意吩咐了歐陽山等人回廠時代自己替家里帶去一些禮物，不過不能親自回去陪伴父母，譚星心中還是覺得有些歉疚。
倒是同來的幾個丫頭顯得十分的輕松，一吃完飯便嚷著要去逛逛鬧市區。譚星有正事在身，自然不可能陪著這幾個女孩子去閑逛，便讓毛濤和天地兄弟陪著她們去了。金留財想得周全，讓陳旭當導游領著這群初到深圳的游客，又派了兩輛車和幾個手下跟著。陳旭到深圳已經近一年時間，粵語也說得比較流利了，倒是讓譚星省心不少。
而譚星、黎波加上肥龍、杜風、方洪，則是跟著金留財去了另一處地方。
「財哥，大白天的你不是打算帶我們洗澡吧？」譚星看著這處掛著「某某洗浴中心」的地方有些吃驚地問道。
金留財笑了笑道︰「不止洗澡那麼簡單啦！這里可不是什麼澡堂，桑拿浴知道嗎？這玩意兒最近剛開始流行市那邊可能還很少見吧？」
「桑拿？好像只有幾個大酒店里才有，不過我可從來沒去試過，听說跟蒸包子似的，那玩意兒能好受得了嗎？」譚星笑著應道。
金留財笑道︰「桑拿說起來算是一種保健了，對身體有好處的，特別像我這樣的身體，還有減肥的效果。不說那麼多了，咱們進去試試就知道了。」
金留財帶著一行人進了大門，立刻便有服務生迎上來招呼眾人。接著一個領班模樣的人便過來和金留財打招呼，看來他也是這里的常客。眾人到更衣間換下衣服，裹著一條大毛巾跟著金留財進到了一個大房間中。
這個房間幾乎有譚星以前在廠租下的那個工會溜冰場那麼大，中間是三個方形的水池，每個都有三十來坪大小。靠著牆邊有幾十個隔開的淋浴小間，倒有些像譚星以前見過的澡堂。而另一邊則有幾十間看起來用木板搭造的小房子，陣陣白色蒸氣從這些小木房四周溢出。譚星暗自猜想，這大概就是蒸桑拿的地方了。不少人赤條條地走來走去，譚星粗略估計了一下，這屋里恐怕有五六十人之多，看來生意還算不錯了。
「先泡一泡吧，松弛一下皮膚，免得待會蒸的時候身體覺得難受。」金留財指著中間的三個大池道︰「這三個池子分別是冷、溫、熱水，看你們自己的習慣了。」
譚星見金留財和黎波都進了溫水池中，當下取了毛巾扔在池邊，跟著兩人下了水。肥龍幾人知道他們有正事要談，很識趣地進了另一個池子。
譚星看著金留財雙眼微閉，很享受地靠在池邊，忍不住輕聲問道︰「財哥，你約了人談生意，不會是約在這種地方吧？」
金留財睜開眼笑了笑道︰「這種地方談生意最好不過，大家都光著身子，赤忱相見，不用像平時那樣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談起生意來也會輕松許多。」
譚星听完只是淡然一笑，金留財的理由雖然初听之下有些荒謬，但是細細想來倒還真有些道理在里面。
說話間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進到池中，操著一口廣東普通話向金留財招呼道︰「財哥，不好意思，路上塞車，來晚了！」
金留財立刻換上一副市儈的笑容道︰「王總客氣了，我也是才到這里。給王總介紹一下，我這兩個兄弟是今天從老家過來的，黎波、譚星！」
那個被金留財稱作王總的人朝譚星二人微微點頭示意。譚星則是注意觀察著這人，見他身體頗為壯實，只是臉上微微有些老態，肩頭上紋了一只火麒麟，看來也是道上混的人。
金留財則給譚星二人介紹道︰「王總在寶安區可是數得上號的人物，我現在的生意有不少都是多虧了王總幫忙照顧。」
那王總輕輕搖了搖手道︰「財哥你太客氣了，大家合伙做生意，說不上誰照顧誰。今天約你出來，是想談談這個月要到岸的那批貨。」
王總說完這句，卻突然停住了沒有繼續再說下去。金留財會意地一笑道︰「王總，我這兩個兄弟都是自己人，有話你不妨直說。」
那王總看了看黎波和譚星二人，又看了看金留財，才繼續說道︰「那好，財哥你知道我是個爽快人，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對這批貨的分成有看法。」
金留財仍是一副笑嘻嘻的神情問道︰「王總是覺得拿得太少？」
王總哼了一聲道︰「我倒不是覺得自己拿得太少，是覺得老鄭那邊拿得太多。一個集裝箱他收五萬，以前的規矩可都是三萬！這批貨有二十箱，他豈不是要從我們這里多拿走四十萬？就按我們之前說好的五五開，我們一邊也少收了二十萬，難道財哥就沒有什麼想法？」
金留財笑了笑道︰「老鄭要獅子大開口，我有什麼辦法？誰讓我們要求他辦事呢？我看這樣吧，待會老鄭來了，我們再一起和他商量商量。」
「商量個屁！」王總似乎對于金留財的態度很是不滿︰「他這趟要五萬，下趟說不定就要八萬，十萬！那我們還賺個屁！我跟你說，這事你要不把老鄭那邊的價錢壓下來，那以後這條線你就找別家合作了！」
金留財踫了個釘子卻並不動氣，只是繼續說道︰「王總，大家都是出來撈錢，何必動氣？這事我們可以慢慢再商量嘛！」
王總哼了一聲，站起身道︰「待會老鄭來了你自己和他談，我不想看見他。」說完便跨出了池子。
待那王總走遠之後，一直沒說話的黎波忽然開口道︰「那個老鄭是zf官員吧？」
金留財苦笑著點了點頭道︰「老大猜得沒錯，道上混的人萬事都好商量，就他媽zf的人最難打發。你們大概也知道我一直在做走私車的生意，我是負責牽頭安排貨物運輸之類的事情，這個王總是負責銷貨的，他在省內有不少渠道，我們運回來的車，有一半以上是要靠他負責搞定銷路。像汽車這麼大件的東西，不可能拆成零件靠人帶進來，只能通過正規的渠道，那個老鄭就是海關的人。如果老鄭那里給我們使絆子，這生意就沒法繼續做下去了。」
譚星這才听明白，原來金留財今天要談的生意是關于他幾個合作伙伴分贓不均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