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大婚(一)
在栗州,上官家雖然沒有一手遮天那麼夸張,卻也差不過了,上官家的大少爺娶妻,不單單是上官家的喜事,也是栗州的喜事……
二月二十六日,整個栗州城都籠罩在喜悅的氣氛中,家家清水灑地、戶戶張燈結彩,家中有養些花花草草,正在盛開的,也將那鮮花臨街擺放,更添一份春意,來往的人身上衣裝干淨整潔,臉上也都透著一股喜氣,小孩子們更是歡歡喜喜的跑到上官家特意設立的地方領些糖果,比過年還要開心。
晏宓兒不到卯時就已經起床,在她自己貼身的丫鬟、嬤嬤以及上官家特意派來的丫鬟嬤嬤的環繞下開始沐浴、梳妝,換上那一身大紅色、繡著金鳳的喜服。
今天的日子特殊,輪不到香雪那個丫頭為她梳妝,不過……晏宓兒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很懷疑這個專門為她上狀的嬤嬤是不是與她有什麼仇,把自己化成那副德行,倒不是刻意丑化,而是……怎麼說呢?她的手法可以說是相當的精到,晏宓兒現在看起來艷光逼人,不管是什麼人一見之下都有些移不開眼,可有的細節卻讓晏宓兒懷疑她有何居心。
濃妝艷抹晏宓兒可以接受,畢竟是新娘子,濃妝也沒有什麼不妥當,艷麗一些,看起來也喜氣一些,但是她對晏宓兒的眉眼特意的做了手腳。
晏宓兒的眉眼生的極為嫵媚,顧盼間總會不經意的灑落風情,說好听一些是明眸善睞,烏珠顧盼,說難听了就是媚眼橫生,天生就是一雙勾魂眼。晏宓兒很清楚自己眉宇間那誘人的風情,也知道該怎麼把握神情和在細節上的修飾,她一直刻意的將眉修得極為柔順和規矩,眼角也特意往下壓,目光柔軟,盯著自己俏鼻看,顯得恭順守禮而又溫柔,一點跳月兌飛揚都不敢顯出來。可這個嬤嬤反其道而行,將她的眉微微晚上拉,眼角上挑,一副狐媚妖嬈的模樣,怎麼看都透著一股妖媚。
「姑娘覺得怎麼樣?」那嬤嬤笑意盈盈的道︰「老奴侍候過得新娘子個個都是頂尖的出挑,可像姑娘這麼美麗的,真真是稀罕!等拜了堂,上官大少爺掀了紅蓋頭,見了新娘子定然會看得眼珠子都直了!」
「謝嬤嬤夸獎!」晏宓兒微微一笑,道︰「香雪,你覺得怎麼樣?」
香雪正端著鏡子,一臉的小心和怯懦,道︰「姑娘,很美!可是,奴婢總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別扭。」
「別扭?那你說說有什麼地方不好?」老嬤嬤雖然還是笑著,可那聲音驟然提高了一些,語氣也冷了下來。
「嬤嬤不要在意!」晏宓兒微微一笑,璨若煙花迸放,讓老嬤嬤不得不回了一個笑臉,而後道︰「這丫頭一直給我打理臉面,我也習慣上狀後問問她的意見。你別看她年紀小,又是個膽小嘴笨的,卻生了一雙火眼和巧手。香雪,你說說有什麼別扭?」
「姑娘∼」香雪像是要哭出來一樣,道︰「奴婢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要不……要不奴婢為您修改一下妝容?」
「你是什麼東西,居然要修改我給姑娘上好的妝,不怕把姑娘的臉弄花了嗎?」老嬤嬤倚老賣老的道︰「你沒看見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弄好的,時間還來得及嗎?誤了吉時……」
「紫蘿,你捧鏡!讓香雪試試看!」晏宓兒倒是有心思看著表演,可惜的是時間不多,她也不願頂著這樣一張臉出嫁,就算是不滿意這門婚事,不喜歡上官玨那個風流種子,也可不能讓自己給上官家以及來賀的賓客一個「狐媚」的印象。
「姑娘,這恐怕不妥!她一個黃毛丫頭,怕是掌握不好。」老嬤嬤知道晏宓兒看出來了,也很清楚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滿,訕訕的笑道︰「您看看那里不滿意,讓老奴給您改改?」
「我也就是覺得不大像我,也說不上來那里不適合。這丫頭雖然年紀小,在我身邊時日也不長,可還是頗得我的心意,就讓她來吧!哪怕是化花了,我也認了!」
紫蘿麻利的接過捧鏡的任務,她自然也看得出來這老嬤嬤有些不妥,甚至不客氣的把她擠開,嘴里卻虛偽的道︰「嬤嬤你也忙了好大一會,還是稍坐著休息一下吧!香雪雖然笨了些,可好在我們姑娘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就算是化成花臉也一樣漂亮!」
那老嬤嬤被她一擠,火氣就上來了,她是拓拔素月身邊的人,能夠在這種關鍵的時候被派過了來,除了拓拔素月的原因之外,也是因為她確實是有些化妝的功底,可不巧的是拓拔素月不是很中意(應該說是很不中意)這個孫媳,知道她的容貌相當的出色,就順便交代了兩句,大意是不要讓新娘子一出場就蓋過了拓拔芩心的風頭。
老嬤嬤一口應承,拓拔芩心也是個難得一見的小美人,天生嬌憨可人,怎麼看都是惹人喜歡的,要讓晏宓兒被比下去,自然是件簡單的事情。可是,一見晏宓兒之後,老嬤嬤心里就叫苦,這個看似簡單的任務難度倍增,眼珠一轉,干脆不遮掩晏宓兒的美麗,而是把她弄成一副狐媚子的妖女相,那樣的女子就算是漂亮了,可總是讓人心里不舒坦,就想象煙花女子,再怎麼標榜如出水清蓮,也月兌不開個「賤」字,于是就有了這麼一出。
她想啊,晏宓兒一個商賈出身的小家女,看起來又弱不禁風的樣子,就算是知道自己在玩花樣,估計也就只能認這個啞巴虧,過了今天,她找個時間,求了老夫人的恩典,也不怕晏宓兒有機會與自己秋後算賬,沒想到,晏宓兒看著溫婉,卻不是任由人揉捏的面團兒,雖然沒有訓斥,也沒有發難,可她的做法卻讓她下不了台。
「你敢……」老嬤嬤干脆撕破臉皮,想先聲奪人的鬧上一鬧再說。
「閉嘴!」晏宓兒沒有說話的機會,秦嬤嬤就跳了出來,道︰「大喜的日子容得你這麼放肆!還不把這位嬤嬤請到外面休息!」
「你……」老嬤嬤那里想到秦嬤嬤會更不給面子,居然直接攆人!
「還楞這做什麼?今天是什麼日子,大家心里有底,眼楮也給我放亮了,誰敢讓我們姑娘今天不痛快,我讓他一輩子不安生!」秦嬤嬤沒有遲疑的大聲喝斥,幾個有眼色,也與那老嬤嬤有幾分交情的嬤嬤丫鬟,將她拉了出去。
笑話!晏宓兒馬上就是上官家的大少女乃女乃了,要做點小動作倒也無妨,可被人家已經看出來的,還要上趕著鬧事,還是在今天這種日子,那是嫌命長了。只要晏宓兒不滿,稍稍的暗示或者是透了口風,老爺就能讓她們立馬全部重新投胎去。
香雪的動作很麻利,立刻就將晏宓兒那極為不滿的眉眼間的妝容清除干淨,而後仔細的的描繪,比平日里的打扮多了些穩重,卻也不缺女性的嫵媚和柔軟,整個人看起來溫柔端莊,不過讓人想不通的是,香雪的比那個沒眼色的老嬤嬤用的粉黛更濃,讓晏宓兒毓秀的氣質被掩蓋住了。
「姑娘,您看這樣可行?」香雪小意的問,她是故意地,晏宓兒到底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出嫁她無法完全掌握,但是她知道晏宓兒定然不想出艷冠群芳的風頭。
「很好!」晏宓兒很滿意,香雪並沒有刻意的壓抑自己的姿容,卻將自己的氣質改變了不少,很是和她的心意。
然後戴各種首飾,手鐲、手串、項鏈、簪子……這回沒有人敢再做什麼小動作了,晏宓兒或許不厲害,可耐不住人家目光如電,一看就知道自己怎樣更合適,剛才那個老嬤嬤可是剛被請出去,就被黃九管事的人給帶走了,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還是老實點的好。
等到梳妝穿戴完之後,秦嬤嬤眼角濕濕的看著晏宓兒,從綠蘿捧著的盤子里拿起紅蓋頭,仔細的為晏宓兒蓋上,阻斷了晏宓兒的視線,也讓其他的人都看不見晏宓兒微微放松的表情。
「吉時已到,請新娘上花轎!」外面有人高聲唱喏,秦嬤嬤往旁邊退開,上官家特意請來的兩個喜婆分左右,小心翼翼的攙扶起晏宓兒,緩緩的出了房,上了一早就停放在荷風院的花轎。
晏宓兒穩穩當當的坐下,從蓋頭的下方能夠看到轎子外有很多雙腳,男的女的都很多,然後一晃眼,轎簾被放下,又什麼都看不到了。
她努力的讓自己不要緊張,努力地梳理了有些紊亂的氣息,更努力的將心頭不停的冒出來的,「逃之夭夭」的念頭拍下去,她不能什麼都不顧的逃跑,如果那樣的話,母親會不得安寧,姑姑會永不瞑目,晏家會受到牽連,而她身邊的丫鬟嬤嬤將要承受來自上官家的滔天怒火,可是……可是……
晏宓兒小心的將涌出眼眶的淚水汲干,怎麼豁達她也只是一個女子,她又怎麼能不在意自己將要嫁給一個毫無感覺的男人?就算她已經有了「逃遁」的計劃,可那也是萬不得已的選擇,她無法忽視一個現實,她要嫁人了!
她無法欺騙自己,就算她有「勝利大逃亡」的那一天,她也再難與那個一身青衫的他再有什麼牽扯,他們終究只能是錯過!
隨著花轎晃晃悠悠起來,伴隨著喜慶的鞭炮聲晃晃悠悠的出了聆風院的大門,與前來迎親的隊伍回合,晏宓兒的心也漸漸沉到谷底,冰冷的再也沒有一絲暖意,可臉上卻浮起一個淺淺的、溫柔的、含羞帶怯的、幸福的甜笑,眼中也是暖暖的柔光,只有那眼底深不可見的地方
閃著寒光……
簫,就讓情隨風,緣隨風,往事也隨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