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門那邊,進門處便設置了一座足有人高的青銅香鼎,鼎前擺著盛放瓜果粽子之類食品的香案,一般初進園子的人,會主動到香鼎前,從香案上拿起一柱主人家備好的的香點燃,拜過三拜,插入香鼎四周,才會進園落座。
彌天的檀香味便浸散到四周,聞在鼻息中會讓人心神稍寧,觀賞起畫舫上的表演來也就格外覺得心情舒暢,畫舫上基本上囊括了所有汾河兩岸聲名知著的青樓女子,其中有清倌人,但大多還是淪入風塵的淒楚女子,少有的既有聲名,又勉強出淤泥而不染的個中絕色,便是今日畫舫上的主角,這些才是受人追捧受文人士子喜愛的正主兒,也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曾經拜倒在她們的石榴裙下,甘願做了墊腳石也不自知。
南有江寧秦淮,北有晉陽汾河,兩者之間,實不互相輸也。
此時歌舞雜耍各有千秋,好景正濃,各大包廂里熱鬧的氣氛便已經到了今夜的頂峰。林靖穩坐于包廂內,時而有晴雯遞來瓜果入口;時而又有王芷悅小鳥依人般緊挽著自己的胳膊,少女身上便傳來陣陣香風入鼻,恰好滿足了對女子體香有著變態癖好的某人的扭曲心理,也不怕有朝一日終究是會聞到狐臭;時而又有璇兒請酒入杯,雖只喝了幾杯便被晴雯攔住不許再飲,味道卻也著實不比菊花釀,但被晴雯管制許久後首次能飲酒的某人倒還是真的感到愜意十足了。
蘇大小姐不無哭笑不得的看著林靖這番比自己還要隨意些的舉止,忽然發現晴雯璇兒兩個丫頭竟不知何時已經與他親近到了這等地步,反而將她自己冷落在了一旁,心底著實沒來由的吃了一丁點兒的小醋,端得又無可奈何,總不至于讓蘇大小姐自己開口喚這兩個丫頭過來?
端午節雖比不得中秋,但每一屆知著居雅聚,重頭戲都必然會是文人才俊、秀才舉人之間的吟詩作對、疏經活義,說到底便是才學比拼,到得最後,每一屆便都會選出一個第一人來,正如畫舫上那些個清倌人,每次雅聚時即便不收銀子也會到場是一個概念,那是為了爭選人們心目中最好的花魁。
不得不說宋人懂得娛樂、享受娛樂的心態幾乎比任何一個朝代都要強上許多,在知著居這邊,以知著先生為主所造就出來的氛圍,幾乎會在晉陽府中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因此即便沒有一個真正的選舉大賽,但每一屆人們都會心照不宣的選出心目中的第一才子,第一花魁,同時也會受到公認。
俗是俗了些,但這就如同吃飯穿衣,已經是一個時代所傳承下來的習俗、慣例、乃至印記,是不可或缺的必須品。
因此畫舫上歌舞方停,周遭響起陣陣叫好聲,那邊廂便有諸多文人士子開始了以吟誦端午為主題的詩文表演,場面霎時間便涌動起來,也吸引了不少的女眷側頭觀望,洗耳恭听,評頭論足起來。
「來了,來了!大小姐!開始了啊!快些看那邊。」璇兒興高采烈地揮舞著雙手,跑到蘇允兒身邊,拉著她一起看過去,忽又側頭回來,語帶不忿地向林靖道︰「公子就不能少吃些?錯過了好時候可不就白來了?」
林靖頗為無辜地停住嘴,將包在口里的糕點嚼下肚,原本他就對這等吟詩作賦既無興趣也無水平,但為了避免再次中槍,還是免不了配合著看了過去。
晴雯這邊便嗤笑起來︰「公子活該……」
林靖哂笑一聲,便一邊站起身來觀看,一邊與晴雯說笑起來,偶爾還會互相嬉鬧一陣,卻未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蘇允兒的身側站著,時不時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肩膀還會稍稍觸踫到蘇允兒的肩臂。
蘇允兒側頭看了看在自己身邊打鬧的林靖與晴雯,眉宇間有一絲淡淡的憂色難以掩去,她先是搖頭失笑了一陣,又看似無意的望向對面高台那邊。
父親蘇宏籌似乎正與知著先生談笑甚歡的樣子……
她對林靖時不時會踫觸到自己也並無在意,只是稍稍輕移了極小的步子,將身子讓開了一些,但她這邊剛剛讓開,林靖卻又猶不自知的靠了過來。
蘇允兒終于皺緊了眉頭,心中沒來由的輕嘆了一聲。
她試著偷眼看了看林靖,發現他的面上依然是那般隨意恬淡的神情,似乎真的不是有意如此,但心中卻又忍不住忽然閃過一些奇異的念頭,像是做了某種極難選擇的決定一般,再看著林靖時,眼中竟已帶著三分歉意,卻也她不知為何會突然如此。
林靖此時,正無奈至極的盡量自己找尋著樂趣,自然看不到蘇允兒眼中的神情。
所幸那場中並不是一味地只是文才比斗,時不時還會有酒斗,接詩之類的法子,總算不至于十分無聊,且每一論文比之後,便會稍稍歇下,待畫舫上那些絕子或妖艷或冷媚的演過一輪歌舞,方才會繼續開始,頗有些輪唱,小品舞蹈換著上的意味,漸漸地便還看上了些心癮。
但某人的視線,總歸是花費在觀賞女人美胸翹臀的時間上,要多一些……
偶爾轉頭看向對面那座較遠處的高台,隱約能瞧見蘇宏籌穿著一身便服,依然是那副精神奕奕威嚴自起的模樣,在他身邊,又有一個身穿儒衫面頜留須的老者陪同在側,大約就是那身為邑會之主的知著先生了。
此時場中似乎分出了不少的勝負,有不少士子已然是黑著臉坐回座位,也竟還有人面色赧然的憤然離了場間,那模樣既失落又倉惶,好不容易才從那條僅有的通道中奔出去,大約就已經快要無法自持,渾身顫抖不已的樣子。
唯有三四個面目俊朗的青年此刻仍舊保持著微笑,翩然卓立,大多手里都捏著折扇,好像離了這東西便要少上許多風雅一般,林靖倒沒想到這等文斗才學的過程倒還似有些殘酷的樣子,與自己印象中雲淡風輕的概念大為迥異,這時便暗自有些慶幸,自己自打重生以來便從未想過要裝出文人士子的氣質,否則若在此等急需急智的場合,定然會被好一陣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