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出了營門,心中怒意沖天。
自己莫不是犯太歲?在晉陽府時,先是與林紀元父子交惡,後又得罪了蘇家二少,再後來連晉陽第一才子許觀都盯上了自己。
但這幾人,實際上並未在林靖心中留下過太多陰影!
然而今日,他卻著實憤怒如火!
各種怒火!
交雜于心!
有拜營房內鄭谷三人所賜,更有者,卻是蘇宏籌!
從走出營房那一刻起,林靖才猛然醒悟,瞬間聯想到了許多!
青峰營第三都,竟是一個被打殘建制的潰兵都!一個連巡防任務都分攤不上的廢物都!
而青峰營本身就更只不過是披著禁軍主力的名頭,實際上卻是一直不怎麼被捧日軍重視而被閑置下來的一批人馬。
林靖絕對不會相信,安撫司會對此事半點也不曾了解!
想到這里,林靖連骨頭都發出一陣惡寒來!
原來自己能被分配到主力馬軍任事,乃是安撫司揣摩了蘇宏籌的心意,是想教自己前來鍍金!?
主力馬軍中任事,說出去,足以比得上在普通廂軍混上數年的經歷!日後若有人想要提攜自己,在文冊上有這番履歷,方能說的過去,看的過眼!
雖說蘇宏籌曾對自己明言,絕不會插手到安撫司的分配事務上去,但那安撫司里的官員,哪個不是混出了名堂的人精!蘇府台親自過問的事情,豈能真的當成無所謂的事情來辦?
蘇府台越讓安撫司隨意安排,安撫司就偏偏越是不敢隨意安排!
想來安撫司里,早就已經派人多方考察清楚,打定主意要將自己分配到既能混到任事履歷,便于升遷;又要保證自己的人生安全不會受到威脅!否則自己若是出了些什麼事情,安撫司又哪里擔待得起!
要做到此點,除了連巡防任務都不用出勤執行、即便老死軍營也不用動刀動強上陣殺敵、偏偏又還在主力軍序列的潰兵都,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地方!
難怪那僉事大人看見自己時,眼中的神情會格外怪異!難怪今日鄭谷三人言語中盡是醋酸意味!原來早已看出自己不過是個受人提攜,前來鍍金的廢物漢!
否則鄭谷三人,何敢早就設計好了心思,在自己赴任之前,就將第三都的僅余戰力盡數瓜分了去!說是羅軍使一人獨攬,誰信?
邊境日日皆有戰亂,卻被人刻意隱瞞不報,在宋境內的百姓看來十分平和,但實際上卻格外凶險。
且兵員戰損之後,遲遲得不到新的補充,這從第三都數月前建制就已經殘損不堪,到了如今才補齊三分之二的人數,就能看出端倪,而林靖如今更是對那第三都僅余下來的戰力不敢再抱任何希望,甚至是失望不已。
最近宋軍在邊境上愈見吃緊,連青峰營這等閑置的軍隊都被調了去,因此像鄭谷這樣的武將,為了自身的安全著想,自然巴不得自己編制下的實力越強越好!
青峰營既然是被閑置已久,戰力自然大打折扣,而第三都里那些還算精銳的軍卒,上等的戰馬,才他娘的是能用來保命的護身符,比什麼符咒還要頂用!
反正第三都也派不上巡防軍務,還不如將兵力填充到其他都,增加保險的系數。
有可能這三人更是揣摩透了安撫司的目的,又或者是通過某種途徑得知了端倪,第三都的實力越弱,越是不能上陣執行軍務,安撫司那邊,則是愈加放心不過!自然也不會有人追究他們的責任!因此才敢如此的肆無忌憚。
但林靖依然有一處不解的地方,那便是自己從得官到上任,不過才兩日,而身在軍營里鄭谷三人也是這兩日才得知消息,卻又是為何會將自己的情況模得這般一清二楚?
莫非這時代的通訊能力,情報偵察竟已經到了這等到位的程度?
林靖獨站軍營正門之外,口中冷然喃喃自語道︰「蘇宏籌……為了替你女兒謀個好夫婿,替你們蘇家謀個便于操控的好姑爺,當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嘴上說是不會插手,暗地里卻巧妙專控,當真就以為我林靖真的就只會一次次的積聚怒火,而不會爆發出來麼!?」
蘇燦緊隨在林靖身後,見到這位準姑爺、軍使大人滿面陰沉,心里竟有些發毛的感覺。
「沒理由啊……」他在口中連連低聲自語︰「他娘的,從都將變成軍卒,沒了官兒,竟連膽兒也失了嗎?」
一名主營軍卒在前帶路,一行三人,沿著一條耕隴小道向前行進。
越往前走,地勢越高,且腳下漸漸便能看見愈見濃密的青草,大約離主營四五里許遠處,有一座坡面較緩的山坡,在山坡上隱然能看到數間聯排的房舍,正被一圈連竹籬牆都算不上的柵欄圍住,除了一座營房上插掛著幾面旌旗之外,外觀上看起來,竟與農家村落無異。
尤其是間或還能從那排房舍的位置中傳來幾聲雞鳴聲響,更是讓人滿月復疑惑。
而山坡對面,至多十余里地的地方,便是晉陽府。
若是估算一下從此處回到蘇家府邸的時間,絕對要不了一個時辰。
林靖看在眼中,涼在心里,一雙拳頭都在自己不經意間捏緊。
但旋即,他卻又忽然突兀地笑出聲來。
有人提攜還不好麼?
蘇大官人想要專控自己,自己又何嘗不能利用他這張虎皮來替自己謀劃些未來?
第三都,兵員滿編制戰兵一百二十人,又有輔兵雜役三十人,實際上一都人馬,也已達到一百五十人的數量。
前任都指揮,一個叫梁彪的校尉,數月前已在陸揚捐軀。
顯明二十二年五月中旬,林靖作為青峰營第三都不知第幾任的都軍使,披著從安撫司領來的那身甲冑,按著腰間的直刀,‘風塵僕僕’的趕來上任。
大約是老早就得了消息,第三都這邊今日會有新的軍使前來到任,林靖剛剛走到轅門,就發現軍營里一塊空地上已經站滿了人,正遠遠地目視著林靖的到來,偶爾會有人發出一聲驚嘆,似乎沒想到新來的軍使竟還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