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檀畫見楚粲看著慶王身側的女子就失聲叫出娘這個字來,她當下便是一愣,心中本就疑竇叢生,她這下也顧不得被外頭的人看見了,忙打開窗格朝著外頭望過去,可是從她的這個角度,根本就看不見那女子的面貌,只能看見慶王和那女子曼妙沉靜的背影。
可楚留應一行人卻是正對著楚檀畫的,因此他們臉上的表情楚檀畫看的一清二楚,楚檀畫知道楚跟她一樣是沒有見過韓霓裳的,她若是後來不听楚留應解釋不看畫軸也是不知道的。
因此楚听見楚粲叫娘當下便有些愣愣的,而楚留應的視線一落在那女子臉上的時候,明顯就僵住了,怔怔的看了良久,眸光一閃,眼里瀉出點點舊意︰「青裳?」
韓青裳沉默不語,慶王也沉默不語,于是眾人都沉默不語,楚檀畫在窗格子這邊看著,忽而冷聲笑道︰「二哥,你別白費力氣了,你還看不出來麼?這溫嘉的生母哪里是什麼卑微的小妾呢?她分明就是慶王爺與咱們青姨的骨肉啊,否則她怎麼會不顧一切的又從北地跑回京城,就是為了救這個蠢女人一命呢?人家都說了,要怎麼樣處罰都行,就是得留著她的一條性命,可是我偏偏就是要溫嘉的命!就算是親表妹我也要她的命!」
燕南雙說完就要帶著水殘夏和燕晚晴離開,楚檀畫現在才從方才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方才燕南雙的一席話,她是真的听驚了的,小心髒幾乎都停止跳動了,眼前的韓青裳不是韓青裳,而是死了十多年的她娘韓霓裳?這,這叫什麼事兒啊!雙生留過。
楚檀畫撇撇嘴剛要說話,那邊一直沉默不語的燕南雙開口了︰「晴兒,這會兒太子爺和太子妃殿下可能有家事要談,娘先送你回去吧,等他們忙完了娘再陪你過來。」
楚檀畫覺得琥珀說的也對,只是慶王與燕南雙隔了二十年頭一次見面,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心情,楚檀畫瞧著燕南雙還好,那眸中雖有波瀾卻還是能夠控制住的,可慶王好像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
「這些話,你不用跟我說,去跟他們說去吧,你的大兒子,你的二兒子,還有你的小女兒,你編了這麼大的一個謊言,最該得到解釋的不應該是他們麼?而且,我沒有猜錯的話,楚將軍應該也是串通好了騙人的吧,可惜了啊,青裳都不在了,卻還被你們這樣利用,我真是心寒,究竟有什麼秘密不能說的?今兒既然都戳破了,那你們不如一次性都說清楚好了,」燕南雙淡淡勾唇,轉眸望著水殘夏和燕晚晴道,「這兒沒咱們的事兒了,等他們把這些舊事都掰扯清楚了,咱們再來。」
楚還是愣愣的,不過他還是回過神來了,問道︰「爹,大哥,你們倆怎麼了?」
燕南雙冷笑,指著韓青裳左眼角冷聲道︰「這兩姐妹幾乎什麼都一樣,唯一能區別的地方就是韓青裳左眼角沒有任何瑕疵,而韓霓裳左眼角有一顆很小的痣,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今日若不是你帶著面紗,我也不會看到你的眼角。」
慶王說完就牽著韓青裳的手往外走,他們一行人要出去就必得經過燕南雙的身邊,燕南雙站在那里沒動,看著慶王牽著韓青裳的手從她面前擦身而過,就在韓青裳從燕南雙面前走過的時候,燕南雙忽而皺眉,當下出手如電扯下韓青裳臉上的面紗,皺眉之後眯眼冷笑道︰「果然是你!——霓裳,你這樣有意思麼?他們都是你的孩子,你何苦非要編個謊話來騙他們?韓青裳早就死在鄔善了,你冒充她有意思麼?畫兒是你的女兒,你女兒如今被人害得小產了,你還幫著別人,你心里頭究竟怎麼想的?」
韓青裳,哦,不對,現在應該是韓霓裳,望著燕南雙淡淡一笑︰「好眼力。」
「娘,你、你在說什麼呀?」燕晚晴還算是了解內情的,方才也听到了的楚留應的解釋,知曉了韓青裳與韓霓裳是孿生姐妹,可是她娘的一番話又讓她懵了,別人都被燕南雙的一聲霓裳弄的怔怔的,只有她望著燕南雙說話。
「等一下!誰都不許走!給我攔著攔著!!」緩過神來之後,她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可是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沖出屋子,沖到楚留應身前,扯著她爹的手道︰「爹,你、你是不是騙了我?是不是啊,你說話啊!」
她這樣一說,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檀畫的肚子上,安冉燁微微眯眼,唰唰唰無數飛刀擦著眾人的肩頭而過,每個人都被削掉了一縷頭發,安冉燁雖只盯著韓霓裳,可眾人卻都不敢再看楚檀畫的肚子了,壓下心頭疑問的同時眾人心里頭都明白,這飛刀若是再偏一寸,那便是一刀封喉死于非命了。
不過,這燕南雙可真是好看,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容顏依舊姣好,除了眼尾一點兒皺紋之外,仍舊看得出年輕時候是個美人坯子,且一身的江湖氣息,跟韓青裳那沉斂的大家閨秀的氣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楚檀畫只覺得腳步一軟,往後倒退了好幾步,跌進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一回眸,在淚眼模糊之前看見安冉燁擔憂的眸子,她怔怔一笑︰「狐狸,你听見了麼?我爹說她不是青姨,她是我娘,可是,我娘怎麼沒死呢?我娘怎麼跟慶王在一起了呢?我娘怎麼生了溫嘉這個女兒呢?」
安冉燁飛刀一出,府中護衛迅速包圍了听雪堂,這下子,便沒人走得了了。
「慶王爺?」燕南雙听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當下一怔,循聲看過來之後,愣在那里,她是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舊時戀人的,當下有些回不過神來。
燕南雙淡笑︰「青裳的性子再怎麼變,也不可能如你一般沉穩內斂,何況她當年就算喜歡他,也是光明正大的,且她在和親之前就決定放下自己的感情了,她跟你不同,她沒有你這麼執著,我跟他分開之後,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找機會回到他身邊,一直陪著他的,可是,你這樣做值得嗎?」
楚檀畫被自己腦子里冒出的這個大膽的念頭給驚住了,可是,除了她這樣的解釋,就沒有別的更合理的解釋了啊,何況,方才那女子口口聲聲的說,她不能眼看著溫嘉去死,說什麼這是慶王的血脈,是他的親生骨肉,當時听著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听起來,楚檀畫越想越覺得蹊蹺。
「什麼?溫嘉是慶王跟青姨的女兒?畫兒,你,你出來說清楚!」
「雙兒!」慶王的失聲叫喊拉回了楚檀畫的思緒,她眉頭一皺,忙抬眸看去,就見從外頭進來三個女人,燕晚晴和水殘夏她都認識,可是站在燕晚晴身邊兒的那個中年美婦卻是陌生的很,楚檀畫看著慶王那痴痴望著美婦的模樣,心里一咯 ,燕南雙不是在西域麼,這會兒怎麼來了?
楚留應方才一直不曾說話,這會兒一抬眸,臉上老淚縱橫,望著楚檀畫哽咽道︰「畫兒,對不起,爹不該騙你可是爹也是沒有辦法啊她不是你青姨,你青姨早就死了,死在鄔善的亂軍之中了,她就是你的親娘,她是霓裳」
楚檀畫在窗格里頭看著,當下喃喃嘀咕道︰「我的娘吶,這下真是齊全了,新歡舊愛兒孫齊聚,這下真是熱鬧了!不過說起來也真是奇怪了,燕南雙怎麼會來了的呢,她不是在西域麼?」
「太子爺,慶王來畫兒這里做什麼?」眾人都不說話,時間仿若凝固了一樣,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全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唯有楚粲像是個局外人,他看事透徹清楚,直接就對著安冉燁問道,然後打破了沉默。
琥珀不是那麼的了解情況,不過她也覺得眼前的情況混亂至極,又听見了楚檀畫的自言自語,當下便低聲道︰「小姐怎麼忘了?二少夫人剛剛生了小少爺呀,這外祖母來探望是正常的嘛,再說了二少女乃女乃就這麼一個親娘,她不來照看誰來呢?」
韓霓裳剛要答話,在看到楚檀畫隆起的肚子之後愣了一下︰「畫兒沒有小產?」zVXC。
楚留應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韓青裳這個只存在于記憶之中的人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眾人面前,他的心情實在是太復雜了,他定定的望著那覆著面紗的女子,半晌才抿唇望著楚道︰「兒,這是你青姨,是你娘的孿生姐姐。」
楚檀畫冷不丁的一席話把眾人都嚇了一跳,楚留應從韓青裳出現就一直垂眸不語,如今楚檀畫說了這話,他還是這個樣子,誰也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楚粲只是皺著眉頭,視線在韓青裳和慶王之間來回轉悠,但是楚檀畫的這番話卻說得楚炸毛了。
「啊?」楚也不知道那一段過往,楚留應抿唇,看了那女子一眼,見那女子一言不發,顯然是不想說話的,他只得把十多年前的舊事拿出來再簡短的說給楚听一遍。
溫嘉的生母究竟是誰,韓青裳竟會這樣的在意?
燕晚晴點點頭,剛要扯著水殘夏跟著燕南雙一塊兒走的,一直沒發話的慶王卻說話了︰「不必了,本王已經沒有事情要說了,本王該說的都說了,告辭。」
安冉燁這回是真的動怒了。
撇開韓青裳跟慶王的情意先不說,這個溫嘉的性命難不成會比她月復中的孩子還要金貴嗎?
楚粲听了皺眉,轉眸望向慶王身邊的韓青裳,楚卻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當下便道︰「青姨,你,你怎麼回事兒啊?就算你跟慶王在一處了,你好歹也是畫兒的青姨啊,你、你怎麼能替外人說話呢?再說了,這溫嘉有什麼好的,畫兒當初差點都被她毀容了,現在又害得畫兒小產,這樣的人的性命還留著做什麼!青姨你怎麼一點兒都不疼畫兒呢?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好端端的,怎麼沖著這個女子叫姨?
楚檀畫這下才知道,原來方才替慶王求情的是韓青裳,沒想到她竟然也跟著來了京城,看來溫嘉這事兒他們都挺重視的啊!可是,有一點楚檀畫突然就想不通了,她娘是韓青裳的親妹妹,而韓青裳不過是慶王的情人而已,何以韓青裳要幫溫嘉求情呢?
安冉燁抿唇,淡聲道︰「慶王爺來為他的女兒求情,想要畫兒和本王留溫嘉一條性命,你們的青姨也是這個意思,希望留溫嘉一條性命。」難不成這里頭還有楚留應不知道的隱情,難不成溫嘉的生母其實是韓青裳,而這個事實沒有法子表露出來,所以才假托一個什麼卑微的小妾的故事來撫養溫嘉,韓青裳是不能暴露于人前的,而慶王愛她,繼而也跟著愛溫嘉,因此才會這般寵愛于她?
安冉燁咬牙,看著懷中淚落如雨的女子,眸底俱是痛意,他抬眸,盯著韓霓裳道︰「溫嘉是你的親生骨肉?所以你要來求情,你怕畫兒殺了她的親生妹妹?」
楚粲年紀好歹大一些,知道的也多一點他听見楚留應這句話,一愣之後,又皺眉道︰「青姨?」
韓霓裳望著燕南雙,抿唇一笑︰「值得或者不值得,在我眼里根本就沒什麼兩樣,既然你當初選擇了離開他,那自然就是不愛了,可我還愛著他,我要陪著他,不論怎樣我都會陪著他的,我就只是因為愛他,所以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
韓霓裳見安冉燁冷冷的盯著自己,只得嘆道︰「你們都想錯了,溫嘉這孩子不是我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