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第一章 夢陷靖康

作者 ︰ 綰夫人

古板老土的教授正架著一個老式的茶色眼鏡一動不動的盯著我帶來的學期論文,我偷偷看了眼時間,心里不禁大罵這個死老男人,都看了半個小時了還沒看完,肚子早已唱了好久的空城計,眼皮也開始發酸,今晚可不用再熬夜趕論文了,可以好好睡他個昏天暗地了

突然老男人抬頭盯了我一眼,下一秒那份寫了一周的論文便撲在了我的臉上,耳邊是一聲帶著外地口音的責罵聲︰「顏歌宛同學你這是什麼東西回去重寫」

我絕望地大叫一聲,不要哇……

「帝姬帝姬醒醒」一個焦急的驚喊聲驟然在耳邊響起,接著有匆匆的腳步聲圍繞在側,喉嚨里火辣辣的,後腦勺也微微發疼,我輕輕動了動身子,卻覺得渾身無力,費力睜開雙眼,一張驚喜交加的秀臉橫在我眼前,梳著我看不懂的發式,但又不覺得難看。

我哼唧一聲,又閉上重重的眼皮,應該是她在叫我吧,心想自己應該在醫院里,護士小姐長得還真是好看,但她怎麼沒戴著護士帽?顏歌弘又死哪里去了,難道在某個角落調戲貌美如花的護士?然而,心中陡然一驚,剛才……那護士叫我什麼來著?

帝姬?帝姬

我猛地睜眼坐起,腰部卻傳來鑽心的疼痛,耳旁一聲驚呼,「 當」一聲一個青花瓷碗摔落在地上,我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驚慌失措的……女人,天吶,她身上穿的是哪里的衣服

心里莫名的驚駭起來,她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色惶恐的說道︰「奴婢無心的,帝姬饒命」

「呃……。」我欲伸手扶她,卻未想到手指竟在微微顫抖,心中一個驚人的念頭正呼之欲出,我同樣顫抖的眼楮開始四處打量,心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地磚,這門扉,這橫梁,這香幾,這羅帳……

沒有攝像機,沒有叉著腰罵人的導演,沒有盒飯……只有一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丫頭。

心髒開始劇烈跳動,額上的冷汗簌簌溢出,帝姬?這是北宋徽宗時公主的稱呼,難道說,那傳說中的穿越,帶我來到了北宋……

「柔福帝姬到慶福帝姬到」尖細又刺耳的聲音瞬間將我從驚異中拉回,可等听清楚後,又一波的震驚將我擊昏,柔福帝姬我是不喜歡宋朝,是不願意了解宋朝的歷史可是柔福帝姬趙嬛嬛……這個北宋最為著名的公主,這個十七歲未出閣便在靖康之亂中被擄去金國的公主,這個受盡金兵**、在金國顛沛流離走完淒慘一生的公主,這個常常出現在小說里的亂世公主,我卻是聞之已久

一股絕望的感覺迅速在心底蔓延開來,老天的玩笑開的也太過分了,旁人要麼穿越至繁華的大唐盛世、一朝掌握男人們的命運,要麼就是降臨到康熙年間、和眾多英俊的阿哥們談情說愛,卻……讓我穿越到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

「印兒終于醒了,可把姐姐擔心死了。」一個恍惚間,身邊已坐了一個縴眉薄唇,面色蒼白的女人,她伸手模了模我的額頭笑道︰「看樣子是好多了。」

床邊立著的一個七歲模樣的小女孩嘟嘴道︰「金姑早就說了,金印姐姐不會有事的,皇帝哥哥還罰金姑背了一下午的詩。」

金印?這是「我」這個帝姬的封號?小名?皇帝哥哥?難道徽宗已經禪位給了欽宗,心里「咯 」一聲,現在怕是到了北宋末年……

「柔福姐姐,金印姐姐是不是傻了?」小女孩忽然開口,笑呵呵地望著我說,地上那個小宮女戰戰兢兢道︰「令福帝姬怕是夢魘了。」

原來金印是我的小名,令福是帝姬封號,不過這兩個稱呼放在現代是怎麼喊怎麼難听,回想起剛才的通報聲,那麼這個小女孩便是慶福帝姬,這個年紀較長的女人,就是柔福帝姬

「印兒,是不是哪里還不舒服?」柔福輕輕喚我,臉上透著幾分緊張,我心想我怎麼跟你說,說我不是什麼帝姬是從差不多八百多年前穿越過來的算了吧,活生生的人在這個時代都不易生存,何況旁人眼中的妖怪

於是怯怯的開口道︰「我要鏡子」

地上的小宮女迅速跑到妝台旁拿回一個瓖著寶石模樣的銅鏡,我迫不及待的接過一照,頓時傻了眼兒,模糊的銅鏡中,分明就是一張孩子的臉,盡管是個漂亮的孩子,我還是忍不住想哭,原來我是借尸還魂吶

正在心里痛呼,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帶著風卷了進來,還未反應過來,已被拉入一個溫暖卻略顯單薄的懷抱中,耳邊響起一個輕柔的男聲,「太好了,印兒醒了。」

「皇兄怎麼來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嬛嬛正想派人去請你呢。」皇上?我驚得從他懷中跳起,訝異道︰「宋欽宗趙桓?」

屋里頓時靜了下來,我細細打量眼前這個男人,著一身九爪龍袍,模樣年輕俊秀,眉眼間的儒雅卻與這身霸氣的龍袍格格不入,我心里一陣嘀咕,看年紀確實是宋欽宗,想著歷史上對他的評價,優柔寡斷,昏庸無能,卻未料到是這般秀雅的男子,真是可惜了。

柔福卻一臉尷尬,賠笑道︰「皇兄莫要怪罪,印兒上回……摔到頭了。」我這才意識到剛剛直呼了皇帝姓名和他死後的廟號,不覺一身冷汗,不過看趙桓還是挺喜歡他這個妹妹的,想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果然趙桓沒有說什麼,只是招來立在幾步外的太監吩咐道︰「再宣李太醫、王太醫來飛霞殿。」說完又不放心的模了模我的腦袋,確定沒有大包小包後才松開手笑看著我。

呃……既然是小孩,那便童言無忌了,於是鼓足勇氣說道︰「我想我只記得你是皇帝,這是柔福姐姐,她是慶福妹妹,其他的,我好像都記不起來了。」

面前三個人表情立刻垮掉,慶福看向我的目光已是驚恐交加,我假裝不見,繼續說道︰「我想知道現在是什麼年份?」

柔福不自覺的握著我的手,咬牙擠出一句︰「現在是靖康元年十一月。」

我當即昏死過去……金兵就要破城了……

再一次醒來後已是夜幕時分,床沿上兩個朦朧的身影輕輕晃動,我眨了幾下眼楮,方看清楚是柔福和趙桓,難道他們一直守在這里麼?思量幾番,還是喊出了口︰「皇帝哥哥,柔福姐姐。」

兩人本已是靠在床沿昏昏欲睡,被我這麼一叫頓時清醒過來,趙桓輕輕扶我起身,握住我的手說道︰「前**為了給慶福取樹上的風箏摔了下來,後來又著了風寒,太醫已經看過了,印兒並無大礙,你自己覺得頭還疼麼?」我搖搖頭,柔福遞來一杯熱茶,柔聲道︰「快喝點茶,嗓子都啞了。」

「印兒,你還是記不起來嗎?」。兩人一同湊近,一臉期待的注視著我。

我點點頭,低頭喝起茶來,剛喝進去一口,便想吐出來,眉頭一皺,這是茶嗎?怎麼沒滋沒味的,這是皇室貴族飲用的茶水?還是忍著咽了下去,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來,我不好意思的看了他們一眼,柔福微微一笑,轉身吩咐人備膳。

面對一大桌子見過的沒見過的山珍海味,我幾乎能見自己口水沸騰的聲音,乖乖,真是奢侈浪費,五盤大菜,三碗湯,兩碟點心,我一個人能吃得完麼?還是說,這個令福帝姬原本就是個十足的吃貨?

於是,在兩人復雜的目光中,我開始狼吞虎咽起來,席間他們斷斷續續的跟我講起了「我」的過去,譬如「我」的母妃已經離世了,「我」的同胞兄弟又是哪幾個,又提了一些以後會常遇見的人,不過讓我覺得好笑的是,如今內外交困的宋朝現狀,他們竟是一點也沒說,甚至有些天下歌舞升平的意味,我不明白是他們有意不讓這個幼妹接觸這些,還是自己壓根就沒覺得自己的國家岌岌可危,對未來仍抱有美好的幻想……想著想著,心里的火又來了,眼前這頓美餐,越看越像斷頭飯……

我清楚地知道以後會面臨什麼樣的日子,也曾設想了數十種回到現代的方法,可依舊不敢親身實踐,畢竟「借尸還魂」這四字已重重的打擊了我,現代的我十有八九已經歇菜了,更要命的是,柔福實在是一個盡責的好姐姐,終日守在我身邊,想一個人溜達都難,今日陪我在皇宮里兜圈子,明日又去給太上皇宋徽宗趙佶請安,即使我根本不願意去瞧一眼這個沒有擔當的男人,听之前那個小宮女玲巧說,我從小就跟著柔福玩,她很是疼愛我,據說柔福至今未出閣的原因,竟是我不喜歡那些待選駙馬們,柔福便依了我,至今仍未下降,而來到這兒的半個多月里,柔福確實是百般照顧,事無巨細。享受著她對我的關愛,不禁令我想起了弟弟,那個在我面前永遠長不大的二十歲的男孩……我也是那樣疼他、護他……

即使趙桓與柔福從不在我面前提起早已兵臨城下的金兵,我那模糊的歷史知識和皇宮里沉悶死寂的氣氛都已說明了一切,北宋長期昌文偃武,又加上這些年宋徽宗窮奢極欲、大肆揮霍,導致了如今積貧積弱、內外交困的局面,發展了百年的中原王朝竟會被崛起不久的蠻夷逼到如斯境地,我一次又一次的在御書房外悄悄看到趙桓那絕望的面龐和呆滯的眼神,一個個無用的文臣武將大肆發表著自己的御敵策略,卻是一邊迷信妖人郭京的六甲神兵,一邊推舉樞密使馮澥前往金軍求和,不以守城為重,反以雙料自保為先,難得一個主張堅決抗金的北宋名臣李綱卻被貶謫在千里之外……

「印兒,想什麼呢?」我抬頭一看,柔福邁著碎步踏門而入,映著微微跳動的燭光,似乎有晶瑩的淚珠掛在她臉頰上,只怕她又躲在哪個角落里,為風雨飄搖的山河偷偷掉了眼淚,人前堅毅的她,總是在趙桓面前保持溫柔的笑容,從不輕易流露出對未來的絕望,前日亦悄悄的鼓動了幾位年紀較長的帝姬,將自己大部分的金銀財帛通過鄭太後之手充入了國庫,來滿足城外金兵愈發猖狂的,她不願意讓趙桓知道,不願意往一代君王的自尊上再插上一把無形的利劍。

我悲憫的望著眼前這個端莊溫淑的女人,她護住了男人千分之一的顏面,卻也無法保住自己丁點尊嚴男人們因而挑起的戰爭里,這些可憐的女人們只能成為無法反抗的犧牲品。一想到她悲慘的未來,心里竟隱隱抽痛,這麼多日的相處,我已完完全全視她為姐,最親的姐姐了……

靜默半會,我終是下了決心開口,盡管我知道柔福的將來,但還是心存希望,可能歷史上那個被擄去的不是真正的柔福帝姬呢?也許她早已在破城之前悄悄逃離了呢?一切不是沒有可能的……

「姐姐,我們——離開這里吧」我淡淡道。

柔福驚訝地睜大了雙眸,握住我的手亦在輕輕顫抖,「印兒,你知道了什麼?」我微微而笑,月兌口道︰「兩路金軍已經在京城外匯合了吧,就咱們那點兵力,金軍破城恐怕就是明天的事兒了。」

此時玲巧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一听到我剛才那句話,嚇得險些摔倒,柔福強顏歡笑道︰「印兒是听哪個糊涂人兒說的,沒有的事。」說著又轉身吩咐玲巧道︰「時候不早了,伺候帝姬沐浴,早些歇息吧。」

「姐姐」我幾步上前拖住她哀求道︰「姐姐留在這里做什麼,御敵麼?如今無人不在為自己謀求後路,連父皇當年都可以把爛攤子甩手給哥哥,姐姐為何還要執意守在這里,還等著受那些天良喪盡的金兵**麼」

柔福面色大變,連著後退了幾步,這些話從一個小孩的口中說出,她不震驚也難,半晌過後,她上前緊緊抱我入懷,語氣似有哽咽,「因為姐姐是趙家的女兒啊這里就是我們的根啊……。」

一連幾日,都是陰沉沉的天,壓抑的叫人喘不過氣來,我爬上飛霞殿的屋頂,靜靜遠眺,耳邊似乎可以听見城外興奮的金兵在搖旗吶喊,心里是一片茫然,柔福那堅決的眼神,讓我明白了她與我這個局外人的區別,又不禁擔心起自己來,我對歷史上的令福帝姬是一無所知,等待我的,又是什麼樣的命運……

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二十五日,北宋東京汴梁府城破,彼時我與趙桓方給趙佶請安歸來,他听到城破的消息,驚恐的癱倒在地,舉起衣袖掩面痛哭,而後又立即遣使節和及濟王趙栩前往金營請和,誰知金人毫不理睬,堅持要趙佶出郊議和,我冷笑幾聲,他敢麼?當年金兵一次南下時,這個生活奢侈的昏君極不負責的把龍袍強加給兒子趙桓,如今讓他去金營議和,他豈不嚇得暈了過去。

「人道之始,莫先于孝悌。危難之際,朕怎能置父皇于險地,還是朕……親自前往金營吧」半晌之後,趙桓撐案起身,語氣疲憊而沙啞。

心里不由得輕嘆一氣,若他不生于帝王家,或許可以縱情山水,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而不是面對著千瘡百孔的江山,孤獨的承受著內心的煎熬……

「印兒?」趙桓走出紫宸殿後,看見廊柱後的我不禁吃了一驚,隨即又招來一個小內監,悄聲吩咐幾句,目光復雜憐惜的看我一眼,匆匆而去。

趙桓出城已有多日,宮中人心惶惶,木然的等待著未知的變數,從前這時都應在熱鬧鬧盼著農歷新年吧,我不止一次站在宮牆之下,思索著該不該逃跑,要麼孤苦伶仃的謀求出路,要麼面對被金兵擄走的可能,兩者的生存幾率,真的,都不大……

混混沌沌的模回飛霞殿,映入眼簾的是柔福那張焦急的臉龐,我剛出現在門口,她便一把拉住我走進殿中,玲巧和一個身材壯實的侍衛立在屋中,桌上是已經打包好的行囊,我疑惑的看她一眼,柔福撫著我的臉頰柔聲道︰「印兒今晚出宮好不好,姐姐隨後就去找你。」

我心下一緊,這一天終是要到了麼,趙桓二次出郊後,便被金人扣作人質,並逼迫他下令城中官吏加緊搜刮金銀,連婦女的釵釧之物也不例外,汴京城中翻江倒海,民不聊生,趙佶也被押去了金營……

「那姐姐跟我一起走。」我緊緊的注視著她,卻從她臉上看不到一絲動搖,柔福搖搖頭輕笑道︰「姐姐等你皇帝哥哥一起走,而且印兒若是今晚不走,皇帝哥哥可是要生氣的,到時候皇帝哥哥可要責怪姐姐了。」

我無言,原來趙桓早已為我作了打算,那日臨走前想必便是在吩咐把我送出宮這件事,他真的……很疼愛這個妹妹。

忽然一陣排山倒海的萬人吶喊震破死寂的夜空,雜亂慌張的痛哭呼叫聲此起彼伏,窗外風聲霍霍,金鼓連天,柔福驚然色變,疾步沖出殿外,我們緊隨其後,只見宣德樓方向火光映天,硝煙彌漫,我這個現代人瞬間呆住,這種場面,不是任何一部古裝劇可以描摹萬一的,柔福口中喃喃自語︰「這麼快……。」

我還來不及開口勸她一同離開,柔福忽地轉身焦慮而肅然的叮囑道︰「玲巧,席崢……令福帝姬,就交給你們兩個了,務必把她送出皇宮」緊接著從懷中取出一串楠木念珠塞進我的衣袖里,握著我的肩膀激動道︰「金印,這串念珠一定不要丟了……姐姐,以後去找你……。」說完淚流滿面的奔下階梯,我心里仿佛被鐵錘重擊一般,喊著她的名字欲狂追上去,玲巧與席崢從背後死死的拽住我,接著頸後一疼,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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