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第104章 英雄末路

作者 ︰ 綰夫人

各路神仙,加個收藏吧,我又不會腫麼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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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心口的疼痛,從宗賢懷中抬起頭,望著這對相交多年的主僕二人,進行著生死分離的訣別。想當年高慶裔病重在雲中,完顏宗翰不遠千里快馬加鞭趕至他身邊,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不是主人對奴隸,不是上級對下級,而是相逢多年的知己之情、相守數十年的兄弟之義……此時此刻,完顏宗翰的心里,該是有多痛

完顏宗翰在答離和設也馬的攙扶下,緩緩行至高慶裔跟前,伸手欲將他從地上扶起。我雙眼開始迷蒙,只聞得他語氣沉痛的低喚一聲︰「慶裔,快起來……」

高慶裔不願起身,緊握住完顏宗翰的手,仰頭淚流滿面的說︰「主公待我恩重如山,臨死前還能給主公磕頭,是慶裔的福氣……慶裔出生微寒,當年能得主公賞識,跟隨主公行軍多年,慶裔也不枉此生……只是主公您,若早年能听慶裔之言,稱帝西京何至有今日?我死後……只怕就該輪到主公您了……請您善自珍重」說完已是渾身顫抖,重重的給完顏宗翰磕了三個響頭。行刑者上前向完顏宗翰躬身行禮,「行刑時辰已到,王爺您——」

完顏宗翰倏然起身,聲嘶力竭,仰天大哭︰「老天殘忍我宗翰號令千軍萬馬,稱雄天下,豈料會落到如斯境地,連我最親之人也無法保全……」

我再也忍不住,埋在宗賢懷里「哇哇」大哭起來。四下金兵見到完顏宗翰如此情狀,皆面露感慨,低下眼楮,不願多看。時辰已到,高慶裔和完顏宗翰對望幾秒,被行刑者押上了刑台……

一聲令下,宗賢捂住我的雙眼,只听得完顏宗翰一聲哀嚎,再睜眼時,高慶裔人頭落地。完顏宗翰身子一歪,昏厥倒地……

「義父——」我痛聲驚呼,掙開宗賢,沖出侍衛,嘶喊著撲了上去……

殘燈如豆。

醞釀了一天的暴雨終于在黃昏時鋪天蓋地而來,任它再大再急,也無法沖刷掉遍布全城的羶腥之氣。

今晚,有人哭,有人笑。

我坐在床邊,拿著溫熱的手巾,一遍一遍,撫著完顏宗翰的額頭。屋外坐滿了人,多是他平日里最信任的親信。希尹本在病中,听聞完顏宗翰在刑場上昏厥後,硬是趕了過來。

屋外突然傳來幾聲爭執,我微微皺眉,秀娥推門而入,雙眼紅腫如核桃。下午我隨完顏宗翰回來時,她們抱著我幾乎哭了半個時辰……哭我,哭高慶裔,也哭完顏宗翰。

我淡淡地問了一聲︰「外頭怎麼了?」

秀娥輕聲說︰「宮里來人了,問王爺身子可有大礙、需不需要傳御醫來診治。」我頓時惱羞成怒,猛地坐起身子,開門沖了出去。

正廳主位上坐著希尹和完顏宗翰的正室,一位病怏怏的婦人。這麼多年,我是頭一次見到她,方明白為何她一直那麼低調不爭。身子不好,只能常年臥榻,連風都吹不得丁點。

三個身著宮中官服的男人正低頭陪笑和希尹說話。我悄無聲息地走近,操起桌上的瓷壺狠狠地往地上一擲,只聞得「 當」一聲,廳中瞬間安靜下來。希尹微微一驚,起身踱過來疑惑道︰「怎麼,粘罕醒了?」

我未答,而是直接走到那三個男人跟前,冷冷笑道︰「陛下真是有心,派你們過來做什麼?看我義父是死是活?」他們聞後一驚,跪地惶恐道︰「郡主何出此言,陛下心慈,惦記王爺,特派臣等前來慰問。若需宮中御醫——」

我「呵」了一聲,「不必了。宮中御醫?我們萬萬用不起,那是皇上的私人大夫。我們若是用了,還不知會——」

希尹睨我一眼,截道︰「歌兒。」我收聲,面無表情地盯著宮里的人。

那三人畏畏縮縮的看我一眼,不敢再多言。這廳中人人都不樂見他們呆在這里。大夫人輕咳一聲,擺手道︰「你們回去復命吧,王爺身子無礙,不需勞煩宮中御醫,替妾身謝過陛下聖意。」說完又目光復雜的瞥我一眼,悄悄嘆了口氣。

我將手巾遞給花漣,頗有些焦急的說︰「再打些熱水來。」完顏宗翰額上不停地滲出冷汗,睡得也十分不安穩,眉心不時皺起,手指動了動,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希尹在旁勸道︰「你也去休息吧,粘罕醒後若是見你如此疲憊,定要心疼的。」我微微搖頭,握住完顏宗翰的手,「我想陪著義父,彌補這兩年的遺憾。倒是你,身子未愈,還是早點回去吧,這里有我……還有他幾個兒子兒媳,你就放心吧。」

他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好,等他醒後,你盡量別提今日之事。」我微笑點頭,他在身後立了一會兒,踱步離開。

已是亥初,完顏宗翰還未醒來,我喚來花漣問︰「大夫是如何說的?」她想了想道︰「大夫說王爺最晚可能子時醒來,小娘子不要心急,先出來喝些粥吧。晚上還是要吃點,也好繼續照顧王爺啊。」

我點頭,胃里的確空了很久。如今情勢艱難,我一定不能倒下。

可是捧起了粥碗,卻又毫無食欲,心中愁苦難言,硬是難以下咽。好在秀娥親自做了幾道可口的小菜,這才多多少少吃了小半碗。

拿著絹子細細擦著嘴角,花漣端來一杯清茶。我閉了閉眼,搖頭道︰「不想喝茶,去制碗酸梅湯來。」她驚奇地看我一眼,道︰「小娘子一向不喜酸,從前夏日更是不愛喝酸梅湯,怎麼如今轉了性兒?」

我微微一愣,還來不及深思,門口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少年男子。臉色陰沉,眉目不展,步履沉重的踏進門檻。

這里不是明珠閣,而是完顏宗翰平日居住的屋子,有外人會進來也是正常。只是不知這來人是誰,看上去貴氣十足,風度不凡。

正躊躇著要不要起身,秀娥耳語道︰「王爺的嫡孫秉德。」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完顏秉德。那年蒲察氏還帶著他和搖都去別苑耀武揚威,如今已經長這麼大了。而搖都,早在七年前一場大病中去了……

他進屋,也未和我打招呼,直接坐在我身旁問︰「爺爺醒了嗎?」。我一怔,搖頭道︰「還沒有,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用了,等爺爺醒後我再進去。我這次,是專門來找你的。」秉德側身看著我,眼底交匯著一抹我不懂的情緒,感覺很不舒服,「找我?有何事?」

他盯我一會兒,望著門外開口道︰「高先生已死,接下來宮里的動向也十分明了了。宗磐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不徹底擊垮爺爺的勢力絕不會放手。希尹如今也身在朝中,手里無一兵一卒,也就是說……爺爺的處境很危險,你懂嗎?」。

我抿了口茶,緩緩點頭,吸氣道︰「你是想說……如今有可能挽回局勢的,是我?」秉德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慢慢道︰「爺爺常說你聰明伶俐,遠不是我們這些親孫兒可比一二的,看來當真是如此。」

「你先給我說說朝堂的事,從我離開會寧那日開始說。無論重要的、還是不重要的,都一一說來我听。」秉德點頭,吩咐眾人退下。我提起茶壺給他倒了杯茶,細細听著他慢慢敘說。

我離開時正值和暖的五月。不久之後,崇尚漢文化的合剌在遼王宗干的協助下,改革女真勃極烈為漢官制。留戀女真舊俗、極力維護女真舊制的完顏宗翰大為不滿,哪知合剌進而又以尚書令完顏宗磐為太師,以宗干為太傅,並領三省事,地位皆在完顏宗翰之上。隨後又陸陸續續將完顏宗翰留守在外的親信們召回朝廷,委以文職,一步一步削弱了完顏宗翰的權力。

「爺爺逐鹿中原大半輩子,當年擁天下兵馬,旌旗所指,所向披靡。此番卻讓宗磐那混蛋踩在頭上,豈會受得了這窩囊氣?你也知宗磐為人狂妄自大,當上太師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經常在朝堂上和爺爺對著干。爺爺本就是脾氣暴躁之人,最經不起人激。去年春日有次退朝後,也不知宗磐和爺爺說了什麼,爺爺當場氣得暈倒在地。希尹把他送回來時我們都駭了一跳,隨後爺爺醒來……」

說到這里,秉德頓了頓,抬頭看了我一眼,繼續道︰「醒來後便搬去了你當年住的明珠閣,並且一住便是幾日,也不去上朝了,只是在里面呆著。那個時候剛得到你的消息,結果沒多久得知你又失蹤了,爺爺聞後一病不起,在府里養了好幾個月。後來宗干過來探望,說他次子完顏亮已經尋到你了,並且很安全。爺爺這才肯走出明珠閣,只是……卻老了許多……」

我眼眶漸漸模糊,那封只有短短九個字的信,應該就是這之後寄給我的。而我卻……一味沉浸在和旁人的熱戀之中……不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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