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第260章 大膽小兒

作者 ︰ 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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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笑嘆︰此人若非惺惺作態,那便真真是痴人一個。放眼當下世道,淡泊名利之士何處可尋?莫非這楊家二郎,確實視功名利祿為糞土、不願事于權門貴族?

見迪古乃面有慍色,楊伯雄並未驚懼,始終神色淡然地安坐著。片刻沉默之後,迪古乃微微笑道︰「伯雄可還記得,你我二人初遇之景?」

楊伯雄輕輕頷首,啟唇道︰「中京街頭,王爺頭扎諸葛巾,身著儒服,與家父共同游賞上元花燈。四下游人如織,燈火璀璨,煙花如星如雨。伯雄與兄長出門尋父,遠遠見王爺施施然而來。英姿勃勃,貌若靈官,真亞如神仙降凡……」

听著楊伯雄回憶,我的眼神亦隨之飄向了迪古乃。按說楊伯雄並非溜須拍馬之徒,那麼如此一番描述便是發自內心的真誠之言。

一個男人贊嘆另一個男人的外貌氣韻,此時此刻我作為旁觀者,還真是有幾分別扭。而且,望著二人沉浸在回憶中的模樣,我怎麼覺得我突然顯得很多余呢!

還有,迪古乃不與我一同賞燈,卻與楊丘行一個老頭子為伴!

我忍不住酸里酸氣道︰「過去這麼多年,楊郎的記憶依然清晰,實屬不易呵。」

迪古乃聞言,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接著楊伯雄的話說︰「當初你與伯英兄弟二人來中京省視令尊,我事前已然知曉。並叮囑令尊,不要將我的身份告知你二人。那陣子,咱們經常聚在一起,雄談闊論,出史入經,喝酒煮茶,亦曾騎馬射柳,好不愜意快活。」

迪古乃話至此,停了一停,口吻頗為肅然道︰「我知你秉性,故而以尋常儒生與你相交,而並非想招你來我門下,助我籌謀成事。這一點,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你于我而言,是無話不談的知己;我之于你,亦是志趣相投的朋友,而非什麼大金國的王爺。」

作為一個權勢顯赫的王爺,迪古乃此番言語已經足夠真誠懇切。楊伯雄面色動容,感慨道︰「王爺何故如此,倒是叫伯雄無地自容了!」

迪古乃朗聲大笑,向我道︰「張氏,快去倒酒來,我要與伯雄好好喝一場!」

我起身應是,看來楊伯雄已被迪古乃所打動,只是脾性終究太倔,不知以後是否會甘心追隨迪古乃。

給他們張羅完酒食後,我獨自一人回了屋,卻見拓雅候在暖閣中,面色略顯焦急。

她見我回來,拉著我坐下,低聲道︰「一刻鐘前,秀娥姑姑來找過我。」

我驚道︰「姑姑來過?你怎不差人把我叫回來?」

她擺擺手道︰「先不提這,她說最近有位小相公看中了月兒,可她不知

此人背景如何,想讓你先打听打听,探探底兒。」

我先是感嘆道︰「時間過得可真快,轉眼間十來歲的孩子已到了成家年齡。」最近一次出城還是年前,文兒當時正外出打獵,月兒則安靜地坐在屋中織布。她年已十七,出落的亭亭玉立,秀娥很是欣慰。

我答應過秀娥,定會幫忙尋一個如意夫婿,絕不會讓月兒日後受半點委屈。

想到這兒,我不禁追問道︰「姑姑可有說是哪家的小相公?月兒是否對其也有意?」

拓雅捧茶說道︰「仿佛是沂王完顏查剌一個愛妾的小舅子,叫什麼陳化,如今正在上京會寧牧手下任職。」

我微微蹙眉,完顏查剌是合剌的弟弟,亦是嫡系。迪古乃雖未與他來往,可這完顏查剌亦有可能成為皇太弟,難說日後會否成為迪古乃的政敵。而且听起來,陳化家世並不好,也不知其人到底如何。

正思量著,阿律進來道︰「王爺說晚間不回來用飯,讓娘子不必等著。」我輕「嗯」一聲,示意他上前,問道︰「你可有听說過一個叫陳化的小相公?」

阿律未曾回想,頗為憤憤道︰「此人乃京中有名的公子。倚著長姐得沂王寵愛,這才混得一官半職。胸無點墨,目不識丁,穿了繽錦,吃了珍饈,隨從的無非是一干游手好閑、讒諂面諛的光棍小子。整日幫著他使酒漁色玩耍游蕩,可沒少調戲擄掠過良家婦人!」

我與拓雅面面相覷,若真如阿律所言,這門親事萬萬結不得!

阿律走後,我無奈嘆氣,問拓雅︰「月兒足不出戶,怎會讓那浪蕩小兒瞧見?」

拓雅攥著繡帕道︰「還不是上元節的時候,文兒那晚帶月兒進城賞燈,恰巧那小兒與家僕設台猜燈謎。文兒月兒又是打小有先生教的,兩人年輕氣盛,可不就擠進去湊了熱鬧,想爭個第一出個風頭。那陳化見月兒才貌俱全,硬是纏著月兒說出家住何處,第二日一早便帶著聘禮上門求親去了!」

我又問︰「姑姑可有說過月兒的意思?」

拓雅笑道︰「月兒能有何想法,她又不曾與陳化深交,只知對方模樣生得不錯。話又說回來,深閨少女,有人上門求娶,自是嬌羞不已。你還指望她能像我們一樣,清楚明白自己的心?」

拓雅所言極是,尋常女兒嫁人,若非父母之命,必是媒妁之言。她們嫁人前,哪兒有機會與未婚夫談情說愛,以增進互相了解。婚姻的基礎,亦不是建立在愛情之上,不過是女兒尋個夫家,男兒找個媳婦,如此便過一生了。

迪古乃回來後,我向他說明此事,希望他可以出面打消陳化的念頭。

他沉吟道︰「這小兒我有所耳聞,只是他家雖非大戶,其長姐陳氏卻深得查剌寵愛,並為查剌生了三個兒子,地位比查剌正妃還要高。且這陳氏十分溺愛陳化——」

我急切地打斷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袖手旁觀,任那混蛋強娶了月兒回去?」

迪古乃抱一抱我,安撫道︰「先別急,只是此事太過突然,牽扯的關系過多,我需要時間來考慮籌劃。」他微一思索,繼續道︰「明日,我讓木普爾出城去把姑姑他們接進城。中午咱們一同去福全樓聚一聚,點個班子听听曲,再詳談此事如何?」

我點點頭,暫時也只能這樣,明天見面後先了解了解情況再說——

待拓雅陪我來到福全樓時,木普爾已將秀娥、文兒及月兒接了過來。

二樓雅間中,我們幾人圍桌而坐,文兒正向我講述當晚情景,月兒則似羞似惱地坐在一邊不吭聲。

我听著生氣,不禁喝問月兒為何要說出家住何處。月兒頓時紅了眼圈,哽咽道︰「那相公說,若我不告訴他,他便當街把我給搶回去,還要把哥哥的腿打斷。」

文兒自責道︰「是我的錯,我不該帶妹妹去賞燈。」文兒今年十九,相貌倒是端正,不過久居鄉下,眉眼間到底有幾分傻氣和土氣。當晚遇見陳化這樣的貴公子,只怕早已被唬得神志不清。

拓雅問秀娥︰「既然明知此人並非善類,次日他前去求親後,你們怎不及時來告訴我們?」

我想起一事,接著問︰「聘禮可曾收下?」

秀娥無奈道︰「當時也不曾想過那小兒會來求親,且他求親時態度誠懇,簡直換了一個人似的,我總不能把人家直接轟出去。至于聘禮,他不肯拿回去,我沒法子,只好把聘禮堆放在院牆外……」

拓雅嘆氣道︰「這下可難辦了……」

我默了一瞬,問木普爾︰「王爺何時過來?」他道︰「大概半個時辰後。」

文兒神色憂慮,望著我道︰「後來我向人打听,說陳化家中姬妾無數,雖還未立正室,但光那些姬妾也不下二十人……我估模,他雖說過娶月兒為正室,可嫁過去到底是何光景……」他話到最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月兒亦跟著哭了起來,我頗覺得煩躁,拍了拍桌子道︰「嫁什麼嫁,管他做大做小,都不能嫁!」文兒怯怯道︰「宛姑姑說的是……」

拓雅遞給月兒繡帕,柔聲道︰「快別哭了……」月兒接過繡帕,依舊啼哭不止,淚水如斷線珍珠,染花了面上的胭脂。

我道︰「文兒,帶你妹妹下去擦洗一下。」文兒點點頭,我喚來侍者,領著他倆下去。

約莫一刻鐘過去,二人還未歸來。

我微微蹙眉,說道︰「月兒怎地還沒哭完?」拓雅拍拍我的手說︰「別急,讓她好好哭一會兒。」我起身,在屋中踱來踱去,「月兒這性子,柔柔弱弱,實在並非好事。文兒雖生得高大,到底世面見的少,言行舉止唯唯諾諾,太不像個男兒。」

說話間,房門忽然大開,侍者臉色慌張地奔進來道︰「不好了,方才那位小娘子被人推進了另一雅間!」

我大驚,「何人如此大膽?」侍者畏畏縮縮道︰「是……是沂王的小舅子,陳家ど子陳小相公……」

什麼!居然在這兒撞見那個渾小子!

秀娥驚慌道︰「那陳化會不會沒了耐心?直接把月兒搶回去?」

恐怕事實比這更加糟糕!

我來不及思慮,直接威脅侍者帶我過去,一面逼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侍者舌頭打結,回道︰「不多,加上陳相公,共有三人!」說畢,他不放心地看我一眼,「小的還是奉勸娘子,此事您插不了手,那陳相公的背景可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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