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媽媽拿了個小籃子裝了些核桃,放在桌子上用一個紅木柄的小鐵錘敲了幾下,剝出里面的核桃仁。
迎春不喜歡吃核桃,就坐在一邊看著錢媽媽敲核桃玩。
「姑娘,你看這錢是不是找個穩當的銀號存起來?」錢媽媽邊剝邊問。
迎春正想和她商量這事,听了她的話笑道︰「我正想跟媽媽說呢。前幾年那鋪子放出去租,母親把租金都給我自己收著了,姨娘去的時候也留了幾十兩現銀。如今再加上這二百兩銀子,我手里也算是有了點錢,我就想著這錢在手里也不過是白放著,不如去買幾畝地,媽媽覺得怎麼樣?」
錢媽媽和鄭天夫妻多年,也染上些中人的靈活爽快。她听了迎春的話,自然是出言贊成的︰「正是這個理有錢不如有地啊」說著她笑了起來︰「要說我們姑娘就是有見識,小小年紀就能想到這個,真是難得。」
迎春拿了兩個核桃放在手里把玩,笑笑沒有答話。
錢媽媽又道︰「我還怕姑娘年紀小,不願意把錢拿去買地呢原打算勸姑娘把錢存起來,賺個利錢銀子也好啊放在手里可是一點用都沒有的,姑娘若是想買地,回頭我就讓我家那口子去問問,看如今這好點的地要多少錢一畝。」
迎春點點頭︰「我也想過了,京城寸土寸金,低價肯定不低。也不用特意找那些很好的,或者看看京城附近有沒有便宜又不錯的地最好。」
「行,姑娘放心,我明天回去就讓他趕緊的去問。」錢媽媽拍著胸脯答應了。
核桃雖說去年剩下的,錢媽媽敲開了幾個,顆顆都是飽滿的,看著倒也不錯。
迎春突然嘴饞起來,伸手叫了鳴蟬︰「拿這些核桃去秋娘那里,讓她做幾碗核桃露,我們當宵夜來吃。」
秋娘做的核桃露,又香又滑,還混著細碎的核桃粒,讓人想著就忍不住直流口水。迎春雖不喜歡吃核桃,不過對這道甜品還是很愛的。
鳴蟬笑著答應了,拿了個琉璃盞將炕桌上的核桃仁收起來,端著去了小廚房。
迎春又和錢媽媽商量了一回買地的事。不多時,秋娘將核桃露做好,鴛鴦拿了個托盤端了進來給迎春。
細白瓷描著荷葉紋的巴掌大的小碗,里面裝著噴香的核桃露。濃濃的甜香混著一陣淡淡的核桃味道,讓迎春忍不住舌底泛酸,有點想咽口水。
鳴蟬將核桃露從托盤上接過來,擺到迎春面前,又拿了一個細白瓷的調羹放進碗里。伸手拿著調羹攪了兩攪,熱氣隨著她的動作升上來,一時香味飄滿了屋子。
「真香,那幾碗你們也分分吃了吧。」迎春接過鳴蟬手中的調羹,笑著揮了揮手。
錢媽媽笑著搖頭拒絕了鳴蟬要給她端一碗的好意,自己拿了茶杯看著迎春笑眯眯的喝茶。
賈敬要辭爵的事府里的主子們都知道了。
太夫人听了什麼也沒說,搖了搖頭便讓丫鬟服侍著回屋睡了。賈赦听了直罵賈敬是個傻子,好好的侯爺不做,偏跑去煉那些勞什子的丹藥。白白的那麼早讓兒子得了好處。賈政倒是說了幾句不該在壯年就辭爵,而置聖上與朝廷不顧之類的話,大伙兒也只是听著,沒人附和。
賈璉笑嘻嘻的和賈珠說︰「看來我們要去給珍大哥哥道喜了。」
賈珠正在備考,每日讀書都讀到深夜,如今被他一句話逗樂了,笑道︰「你急什麼,你也是早晚的事。」
賈璉听了只是笑笑也不反駁,自己轉身回屋去了,走時丟下一句︰「你好生看書,莫要因為考不上而延誤了你的喜事才好。」
賈珠被他說得臉色微紅,又不能大聲反駁,瞪著眼看著他出了自己的屋子,愣了半響,才低頭看起書來。
香雪見賈璉走出來,微微屈膝行了個禮。她走進來時正巧看到賈珠有些發愣的眼神。最近賈珠總是露出這樣一副表情,香雪是貼身服侍的,自然猜的出是為了什麼。
賈珠很快就要成親了。這樣的神不守舍,只能是在想未過門的少女乃女乃。
香雪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燭光的映照下往眼臉上投出一道淡淡的陰影。
她從小就服侍賈珠,是賈珠身邊的大丫鬟。在賈府這樣的富貴人家,做了少爺的大丫鬟多半都是預備著做小的,她也不例外。王夫人甚至都已經和她隱晦的提過這件事了。
香雪心中微微動了動,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很幸運的。當年,太夫人覺得她長的好,手也巧,就特意撥了她給賈珠使喚。在香雪的心中,賈珠比尋常的紈褲子弟強太多了。他溫文爾雅,勤學上進,待人和氣,服侍了他這麼多年,從沒有見過他因為任何的原因打罵過身邊的下人。
若是能跟著他一輩子,恐怕也是她的福氣吧。
香雪抬頭朝賈珠看過去,賈珠已經低下頭認真看書了。她有點貪婪的看著賈珠的側臉,珠大爺就是這個模樣最讓人傾心。他從小讀書就特別的認真,經常連有人進了屋都不知道,就是像現在這樣。
香雪抿了嘴,偷偷的翹了嘴角笑起來。
不知道李家的那位小姐是個什麼性情,能不能容得下自己這個從小在爺身邊服侍的人。
雖然一早就已經知道自己只能做個通房,再好些不過就是未來的珠大*女乃抬舉,看在她服侍了這麼些年的份上讓她做個姨娘。
只是,香雪有些迷戀的看著賈珠的側臉,他長的真好看。若是他的身邊只有自己一個女人該有多好。
香雪輕輕甩了甩頭,最近這樣的想法總是出現在腦子里。她不過是個丫鬟,這樣想把珠大爺佔為己有的想法實在是太過逾越了,若是被人知道,她也就別活了。
但這逾越的想法就像從裝滿的碗里溢出的水一般,收也收不住。香雪微微用力絞著手里的帕子,咬著嘴唇站在門口發呆。
「香雪,你怎麼站在門口?」賈珠抬頭見香雪愣愣的站在門口,笑著問了一句。
香雪回過神來,見賈珠正看著她,忙走上前笑道︰「大爺別看了,天也不早了,早些睡吧。」
「再看一刻就睡。」賈珠溫文的笑笑,「你若是困了,自去睡就是了,不必理我。」
那溫暖和煦的笑容就像是一只濕滑的小手,從香雪的心上撫了過去。她連忙低下頭掩飾住自己瞬間發紅的臉,低聲道︰「大爺看吧,我就在一邊伺候著。」
說罷也不理賈珠,轉身出去拿了針線籃子,坐在了離賈珠不遠的椅子上。
香雪經常想這樣在他讀書的時候坐在一邊做針線,賈珠也不多想,只管低了頭繼續用功。
屋子里安靜的很,只有蠟燭偶爾爆一下燈花的 啪聲。香雪有些心慌意亂的從針線籃子里拿出繡了一半的荷包,拿起針隨手繡了幾下。
香雪偷偷抬眼朝賈珠看過去,只見他認真的看著手中的書,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她悄悄噓出一口氣,慢慢放下手中的針線。
其實,能這樣陪在他的身邊就已經很好了。作為一個丫鬟,還有什麼可以奢望的呢
香雪重新拿起荷包,穩下心認真的繡起來。
賈璉回到自己的屋里,看見秀竹正在內室鋪床。他隨身在外間坐下,自己拿起茶壺倒了碗茶。茶是溫熱的,正好入嘴,賈璉一口氣喝下去,伸手又去拿茶壺。
秀竹鋪好床褥轉身出來,看見賈璉自己倒茶,忙走上去接過來︰「眼看就睡了,二爺不如喝水的好,省的夜里睡不著。」
賈璉由著秀竹接過茶壺,接過她重新倒好的一杯熱水,喝了一口道︰「那邊府里,珍大哥哥眼看要承爵了,這些日子我大概要忙些。你在屋里好生看著吧。」
秀竹點點頭,應了一聲︰「二爺放心吧,我去給二爺打水洗洗臉吧。」
賈璉點頭,看著秀竹轉身出去,他把杯子放到桌上,發起呆來。
珍大哥哥就要承爵了,若干年後,自己也會像他一樣,承繼父親傳下的爵位。剛剛賈珠拿這個和他說笑,他沒理會。其實是因為他自己心中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他總覺得,就這樣做個閑散的世家公子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每天玩玩樂樂,幫父親做一些庶務,又不用像賈珠那樣徹夜用功讀書考科舉。
直到今天听說大伯父要辭爵的事,賈璉才真正有了一點現實的感覺。雖說父親不會像大伯父那樣,早早的就放下爵位,可這也是早晚的事。賈璉覺得,這個爵位不只是一道光環,同時也是一個很重的責任。
偌大的一個賈府,還有全族人的盛衰榮辱,賈璉有點不願往下想。他不想置評父親如今做的怎樣,他也不敢保證自己就能比父親做的多好。
秀竹端了水盆進來,見賈璉坐在桌邊發呆。她輕輕把東西放好,走過去道︰「二爺,洗臉吧。」
賈璉回過神來,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起身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