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就你聒噪,這可是你自己上趕著要來一起听的,誰又逼你了?」探春站起來走到寶玉的身邊笑著打趣。
迎春也站起來拉著寶玉笑道︰「他呀,是在學里听的煩了,打算到我們這里來玩的,誰知劉先生教課一點也不比學里的夫子有趣多少,這就失望了。」
惜春在一邊笑眯眯的直瞅著寶玉樂。寶玉有點不好意思,陪著笑了幾聲,剛想說話,就見太夫人那里的小丫頭亭兒來了。他忙走了幾步到門口,笑問道︰「哎,你怎麼過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寶玉住在太夫人院子里,和那里的丫鬟們不分幾等的,都是熟的很。迎春就不大認得這些小丫頭,看著面善,就是想不起叫什麼名字。
「給寶二爺和各位姑娘們請安。」亭兒停在門口,笑著福了福,「史家大姑娘來了,太夫人吩咐來看看姑娘們都上完課沒有,若是上完了就過去那邊一起吃飯。」
沒等亭兒說完,寶玉早就一個箭步竄出去了,迎春想拉都沒拉住,忙喊道︰「快攔住他,親戚家來送的媽媽們都還在,這麼跑過去像什麼?」
鴛鴦今天跟著迎春來上學,正在外頭等著,听了迎春這樣說,趕忙一把拉住寶玉的胳膊,笑道︰「二爺且等等,姑娘們都還在這兒呢,二爺難不成自己先過去?」
寶玉原地蹦了兩下,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快些走啊史大妹妹來了,咱們過去吃了飯好一起玩。」
「知道你和她兩個人好,也用不著一時也等不得的跑過去。」迎春提著裙子下了台階,走到寶玉的面前︰「你也不想想,她哪次來不是住幾天的?她家里定是有老媽媽送來的,你這麼瘋跑過去,讓她家的人看見,她也不好意思。」
探春拉了惜春走過來,附和道︰「就是,二哥哥還是和我們一起過去的好,也不急在一時半刻的。」
寶玉是個很通情達理的人,听了迎春的話已經覺得自己魯莽了,再听探春也這麼說,笑道︰「姐妹們說的是,我好好兒的走就是了。」
迎春點點頭,姐妹幾個帶著丫鬟和寶玉一同往太夫人那邊走去。
剛進院子,就听見太夫人屋里傳來一陣陣的笑聲,寶玉便有些迫不及待。迎春伸手拉住他,瞪了他一眼,將他拉到身後,以防他一時忍不住沖進去。
翡翠迎上來笑道︰「快快進去吧,史大姑娘都等不及了,要不是太夫人攔著,就差沖過去找姑娘們了。」
寶玉听了立時露出著急的表情,迎春緊了緊拉著他的手,朝翡翠笑道︰「可不是麼,這兩個人真真是一個性子磨出來的,一個听了那一個來了,可是一時都等不得。」
探春和惜春跟在在後面看得清楚,見寶玉的手緊緊被迎春拉著,一副想跑又不敢甩開迎春的模樣。兩個人忍不住嘻嘻哈哈的笑起來。
早有小丫頭替他們掀了簾子,幾個人魚貫著走進去。只見屋里太夫人,楚夫人,王夫人都在,廳中站著兩個史家的婆子,正在說話︰「哎呦呦,太夫人可是沒見著,侯爺是又好氣又好笑,反而沒了脾氣了。」
廳中眾人又是一片哄笑,湘雲賴在太夫人懷里正不好意思,一眼看見迎春幾個進來,從太夫人懷里坐起來,大聲道︰「愛姐姐,愛哥哥,三姐姐,四妹妹。」
湘雲跳起來,沖上去一邊一個拉住迎春和寶玉,雙手搖晃著道︰「我可想你們了,你們也不說去看看我。」
眾人又是一通笑。
湘雲穿了一身出門的衣裳,洋紅色的繭綢春衫,在衣領和袖口掐了一圈女敕綠色的牙,襯得一張鴨蛋臉白女敕女敕的,就像是剛剝了殼的雞蛋一般。一頭黑發梳了幾個辮子盤在頭頂,用一個金絲攢花瓖珠的頭冠綰著。脖子上掛著一個金項圈,下面拴著一只小小的金麒麟。
迎春笑道︰「你這個小丫頭,這不是來了嗎?這次也是要住些日子吧。」
楚夫人倒是很喜歡湘雲直爽可愛的性格,她笑著指了指湘雲道︰「這回要住幾個月呢有你們一起玩的時候。」
迎春有些奇怪,湘雲通常都只是住個三五天便回去了,這次怎麼會住這麼長時間?她帶著疑惑的表情朝楚夫人看過去。
楚夫人見迎春看她,笑道︰「史夫人的嫂子過世了,佷子如今要娶親,老家那邊沒人打理,史夫人準備回老家幫著照看一下。偏巧史侯爺俸了皇命要去西山獵場督查修葺行宮的差事。家里沒人照顧她,就到咱們家住些日子。」
史夫人娘家的事自然不方便帶著湘雲過去,史侯爺出門辦事,留在家里的大概只是一些姨娘之類的,她們可是沒有資格照顧湘雲的。
「你哥哥也一起去嗎?」。
「叔叔帶著哥哥一起去的。」史湘雲想都沒想,張嘴答道。
史侯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要承爵的,科舉之類的事不需要做,但庶務這方面還是要做的。史侯爺大概是想趁這個機會帶他們出去見見世面,就算他留下也不方便照顧妹妹。
寶玉才懶得理這些,只要湘雲能多住些日子,史侯爺家里發生什麼事根本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內。
「那太好了,雲妹妹就多住些日子,咱們也好一起玩。」寶玉拉著湘雲的手連蹦帶跳的。
王夫人笑道︰「你這孩子,也不能光顧著玩,也要好好讀書才是。」
寶玉本來心情正好,一听王夫人說了一句讀書,一張小臉又垮了下來。
「今日不提這個,你雲妹妹來了,一會兒告訴廚房多做幾個你們喜歡吃的菜,咱們一起吃飯。」太夫人朝拉著手的寶玉和湘雲招招手,兩個人跑過去,一左一右的賴在了太夫人懷里不肯起來。
迎春看了看王夫人,她被太夫人不輕不重的撅了一句竟然也沒生氣,還是那樣一副菩薩面孔坐在那里,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楚夫人也不露聲色的瞅了王夫人一眼,翹了翹嘴角,便起身交代下人到大廚房傳飯加菜
湘雲就住在了太夫人屋里,每天跟著迎春姐妹上學,做針線,閑了就和寶玉兩個嘰嘰喳喳的換著花樣玩。成天就听說他們兩個不是弄壞了太夫人的琉璃炕屏,就是打爛了王夫人的白玉盞。惹得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提到他們兩個人就頭疼不已,下人們更是見了他們就躲著走,生怕這兩個小祖宗又折騰出什麼事來連累了自己。
迎春的院子也被這兩個惹禍精掃過幾通。自從吃了秋娘做的點心,湘雲每天下午都要拉著寶玉過來吃一頓才罷休。
「愛姐姐,你這廚娘的手藝太好了,內造的點心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姐姐是從哪里找到的這個廚娘啊,上次我來的時候好像還不是她呢」湘雲嘴邊沾了幾星渣子,手里拿著吃了一半的杏仁酥含糊不清的對著迎春說話。
「好東西吃也堵不住你的嘴。」迎春笑著搖搖頭,拿著帕子替她拭了拭嘴角。
湘雲眼珠子轉了轉,嘻嘻的笑道︰「要不,我跟太夫人說,搬到你這里來住吧。要是我晚上想吃了怎麼辦?」
為了口吃的,至于嗎?迎春有些咋舌︰「別胡鬧了,太夫人哪里放心你睡在我這里。你要是想吃,隨時來吃就是了。幾個點心,又不值個什麼。」
湘雲樂得一個勁的點頭,也不管一邊站著的丫鬟沖著她捂著嘴偷樂。還是姑祖母家里好啊,姐妹多,又都是好相與的,還有寶玉也是個對自己脾氣的。不像自己家里,叔叔那一群小妾姨娘,真是煩死了,成天不是這個哭就是那個鬧,有時為個點心都折騰半天,搶來搶去的。
「想什麼呢?」迎春見湘雲突然又安靜下來,伸手輕輕推了她一把,「吃飽了?」
湘雲眨眨眼,笑道︰「沒有,這麼好吃,有多少也吃的下。」
真是的,哪里像個大家小姐,好像幾輩子沒吃過一樣。迎春看著湘雲風卷殘雲一般的吃相,很有些無語。雖然知道史侯爺府上有好些姨娘,不管什麼都是一通爭搶,可湘雲到底是正經小姐,怎麼也不會連個點心都吃不上嘛。
迎春朝立在翠縷身邊的丫鬟看了一眼,問道︰「你是珍珠吧,怎麼?太夫人派了你給雲丫頭使喚?」
被喚做珍珠的丫頭笑著行了個禮,回道︰「是,姑娘好記性。」
還真有襲人的風格,話也不多,只撿著重要的答了,多一句也不說。迎春好笑的看了看她,回頭問湘雲︰「怎麼今日寶玉沒和你一起來?」這兩個惹禍精竟然沒有一起出現,有點不合常理啊
湘雲兩個腮幫子鼓鼓的,瞪著眼楮含含糊糊的道︰「被二伯父叫去了,好像是說有個什麼世交過來,想見見他。」
怪不得就說他們兩個是成雙成對的惹禍精嘛。原來其中一個被二老爺拉走了。
鳴蟬走進來,先朝湘雲行了個禮,又對迎春笑道︰「姑娘,夫人派了人來叫您過去呢。」
迎春點頭,對湘雲道︰「你慢點吃,別噎著。」起身吩咐一邊服侍的翠縷和珍珠︰「你們好好看著姑娘,莫要讓她吃的太多,晚飯會吃不下的。」
兩個人見迎春吩咐她,忙躬身應是。迎春又囑咐了湘雲幾句,便回房換了件衣裳,帶著紫陶朝榮禧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