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說的沒錯,東府里很快就接到了聖旨。
賈敬心滿意足,也不等兒子承爵的事弄好,連個服侍的人都不帶,就收拾了東西自己去了城外的清風觀。賈珍勸阻不成,反被他老子教訓了一頓,只好暗地里和清風觀的道士打了招呼,捐了些香油錢,讓他們好生照顧著。
迎春實在是忍不住的想,這位太爺還真是想要長命百歲不成。一時也等不及的去煉丹制藥啊
還好他沒生在秦始皇的那個時代,要不然就他那份妄求成仙不死的熱情還不得鼓動皇上多弄死幾百個童男童女嘛。
好在全府上下對賈敬的這種奇怪的嗜好早就麻木了。
除了賈珍象征性的留了留,別人連面子上的功夫都懶得做,由得賈敬自己早早的跑掉了。
賈敬的離開並沒有給人們帶來什麼不便,相反的,其實大家反而更期望由賈珍來當家。畢竟,在一個不時的想著要得道成仙的人手下生活,總讓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京城才多大點地方,各府的下人們出門辦事,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東府里的人出門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這是誰家誰家的下人,他家的老爺是個煉丹求仙的。那真是要多丟人有多丟人,如今這位求仙的老爺終于求仁得仁,住到道觀里去悟道了。大家面上不顯,心里可都是高興的很。
如今東府的主母是賈珍去年新娶的續弦尤氏。
尤氏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兒,平時管個家還不時的出些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如今遇到承爵這樣的大事,自然是心里頭七上八下的不敢全權做主。
尤氏倒也清楚自己的斤兩,也不怕沒面子,帶著丫頭直接找到楚夫人那里去求助了。
「嬸娘就全當是疼佷兒媳婦了。」尤氏穿了一身嶄新的寶藍灑金妝花褙子,下面一條雪青色的百褶緞子裙,顯得整個人又高又瘦。
她臉上施了脂粉,氣色看著倒也不錯。大概因為是家里有喜事,還特意在頭上簪了一朵大紅色的薔薇花。
尤氏朝楚夫人殷勤的笑了笑,抬手扶了扶頭上的薔薇花︰「嬸娘是知道我的,我年紀輕,這樣的大場面可是從沒見過。嬸娘是見多了的,少不得要求嬸娘幫我一把。」
迎春還是在過年的時候見了尤氏一回。兩個月沒見,她看上去好像又瘦了些,新做的衣裳穿在身上都有點不合身了。
「這聖旨也下了,該準備些什麼,禮部那邊倒是有定例的。只是咱們自己家里也要另外做的,家中祭祀之事自然是要煩勞侯爺的。一應的東西和人也都是有定數的。」尤氏拿起帕子沾了沾嘴角,嘴上的胭脂便有些沾到了帕子上。好在那帕子是茜紅色的絲絹做的,倒也不顯什麼。
「我們那邊府里定是要擺宴招待的。嬸娘是知道的,自從去年嫁過來,我除了操持過一回過年的事,就沒經過什麼大事了。我只怕因為我有什麼想不到的,耽誤了我們家爺的大事。」尤氏朝楚夫人謙卑的笑了笑。
雖然聖旨已經下了,但賈珍還沒拜過祠堂,也沒有正式宴請過京中的貴族官宦人家。尤氏還是謹慎的稱他為爺。
這世上有一種人,肉還沒正經吃進嘴里,就已經開始四處嚷嚷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得了好處似地。很明顯尤氏不是這樣的,最起碼還曉得在長輩面前保持低調。這讓迎春對她多了一絲的好感。
「我那里也沒個幫得上手的,房中那幾個就不說了。先別說身份不夠,哪里有一個是有本事管事的?我家四姑娘是個嬌客,年紀也小,就是有心也實在是幫不上忙。」尤氏耳朵上的翡翠葫蘆隨著她說話的動作一晃一晃的,雖說皺著眉頭,倒是襯著一張臉富貴了幾分。
楚夫人早就知道這個佷兒媳婦沒什麼大本事,到底是小門小戶養出來的閨女。平時各過各的,也懶得理她自己管家時有什麼狀況。可如今承爵這樣的大事是關系到家族名聲的,不用她求也是打算好要過去幫把手的。
如今這樣也好,她自個求了過來,說的話倒也沒失什麼分寸,給足楚夫人面子。
楚夫人擺了一副長輩的面孔,一臉慈祥的笑道︰「看你這孩子說的,你們年輕夫妻,沒經過什麼大事自然也是有的。都是自家人,雖說分東西兩府住著,到底是一脈而出。你既然求到我這里,我哪里有不幫的道理。」
尤氏听了露出歡喜的表情,趕忙站起身福了下去︰「嬸娘真是疼佷媳婦,佷媳婦先謝過嬸娘了。」
「快別如此。」楚夫人笑著伸手虛扶了扶。
迎春趕忙站起身上前扶了尤氏的手臂站好,笑道︰「珍大嫂子快坐好,母親既是答應了,珍大嫂子放心就是了。」
尤氏拉住迎春的手,朝她笑了笑。站在她身後的丫鬟水蓮忙上前扶過尤氏,轉身坐下。
楚夫人指著迎春朝尤氏笑道︰「你這妹妹如今也到了學著管家的年紀,她素來是個聰明能干的。我想著這次帶著她一道過去,要緊的事不能做,小事倒是可以幫幫你的忙。」
尤氏嫁進東府的時間不長,隱約也看得出楚夫人對迎春這個庶女不錯。就看迎春住的院子,平日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樣都不比外頭別人家的嫡出小姐差。如今竟然還要教她管家了,可見楚夫人對這個庶女的事情還真是挺上心的。
反正也不是自己家的事,自己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何況也沒什麼理由反對。
尤氏忙又站起身,拉住還沒坐回去的迎春,上下打量了兩眼,朝楚夫人笑道︰「我一直看著二妹妹是個最妥當的,嬸娘就是不說,我也想著求嬸娘放了二妹妹到我那里去幫忙呢。」
這個尤氏,倒是會打蛇順桿爬。說的好听,迎春可不是傻子,要不是楚夫人提出來,尤氏哪里會想到讓迎春過去幫手。
迎春含笑不語,余光卻瞥見站在一邊伺候的小丫頭丁香,听了這話微微撇了撇嘴。
尤氏因為出身不夠高,家中的僕婦背地里說起來都有點看不起她。別人說這樣的話叫討巧,她說這話就顯得是拍馬屁了。
不過拍馬屁也得有技巧,像尤氏這樣,倒也不惹人討厭。
果然,楚夫人可不管尤氏心里到底怎麼想的。听到她夸迎春,心里還是高興的,她點頭笑道︰「這話倒是對的,二丫頭確是個穩妥的。」說罷招手叫了迎春過來自己身邊,拉著手說︰「那你明兒一早就跟著我過去,先看看你珍大嫂子那邊的事是怎麼理的。」
迎春乖巧的答應了一聲,尤氏又千恩萬謝的和楚夫人說了一通,這才起身回去。
尤氏一走,便有丫鬟進來收了茶具,如意提著茶壺過來給楚夫人和迎春添了茶。
楚夫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吩咐迎春︰「侯爺估計今天就能定下開祠堂的日子。到時候開了祠堂,稟了祖先,就要宴請京中的貴人官宦了。明日一早你先跟我去給太夫人請安,等我把家里的事略理一理,就過去東府那邊。我們是去幫忙照看的,先不必說話,只看著你珍大嫂子行事,有不到的或是不妥的地方,我自會提醒她,你好好看著學就是了。」
既然是過去幫忙的,就萬萬不可真的插手人家的家務。就算是嬸母,也難免會惹人厭惡,只要以長輩的資格站在一邊看著,若是有不合適或是沒有做到的地方,適時的提醒才是正道理。
「是,女兒記住了。」迎春認真的點了點頭。
賈赦果然定了三日之後開祠堂祭祖。
次日一早在太夫人院子里請安的時候,賈赦將開祠堂的日子稟告了太夫人。
「兒子已命人查看過了,四月初二是個好日子,正合適開祠堂祭祖。只等回過母親,就吩咐下人們去準備了。」賈赦神情恭敬的站在太夫人面前,垂著雙手等太夫人的意思。
太夫人坐在羅漢床上,一手依著紅木雕花的炕桌,沉吟了一下,點頭道︰「嗯,既是已經看好了日子,就早些辦了的好。禮部那邊有什麼說法沒有?」
「只是說讓半月內辦好。」賈赦答道。
通常像是承爵這類的事情,需要在聖旨下來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完成,並不是誰想拖就可以拖的。這次賈珍承爵,禮部給了半個月的時間讓他開祠堂祭祖。
太夫人點點頭︰「既如此,你看著辦就是了。」想了想,又朝楚夫人道︰「珍哥兒媳婦年輕,怕是沒經過這樣的事。你多過去看顧看顧的好。」
話是這樣說,其實太夫人恐怕也是覺得尤氏擔不起這樣的大事,怕萬一出了問題,丟人的也是賈家。
楚夫人站在賈赦的身後,听了這話忙笑道︰「太夫人說的是,媳婦本就打算過去的。二丫頭也大了,正好也可以讓她跟在我身邊看看。」
迎春見太夫人的眼神看向自己,趕忙朝她露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