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拓跋一言不發,只握著我的手,徑直去到馮妙蓮的玉熙殿,劉全貴跟在後面亦是低頭不語。
馮妙蓮看著我們一行人,顯然不明所以。我立在一旁莫不作聲,听憑拓跋照應。
「太和十三年如若不是她救了朕的命,這天下恐怕早已易主,朕不能背信棄義之人。今日朕過來也是希望你能理解」拓跋單刀直入,說著過去拉著馮妙蓮的手,步至我跟前,又道「朕已決定下旨冊封小魚兒為‘虞貴嬪’」。我不知這貴嬪是個什麼份位,只見馮妙蓮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遂面含微怒的看了我一眼。未免無故得罪這位馮昭儀,我忙跪在地上道「救皇上是理應之事,恐遇上了都會為之。奴婢不敢受此厚恩」。
馮妙蓮也附和道「未經過典制,只怕不合規矩」,說著看了我一眼又道「小魚姑娘的家世背景也未曾核查,就這樣下旨,臣妾怕有人非議,到時候倒是枉費皇上一片苦心」
「朕意已決」拓跋語氣鏗鏘,不容有違。馮妙蓮似乎一時間也那他沒轍,臉上一變,笑盈盈的說道「虞貴嬪既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本宮的恩人,更是天下的恩人,這般安排倒也算合理」,說著把我扶起來,又道「往後,你我姐妹相稱便是」。想著馮妙蓮竟能如此爽快的接受我,我反倒更是擔心。這個女人確實不簡單,先前已能承恩專寵,如今又彰顯寬容大度,只怕拓跋對她更是看重了。
「皇上把虞妹妹安置在何處?」馮妙蓮問道。
「嘉福殿」拓跋答道。馮妙蓮面露不悅。我不知這嘉福殿有何不妥,只覺得不能就此惹了她,便道「皇上,奴婢甚是喜歡秋水閣,可否讓奴婢住那里?」
「那怎麼行,秋水閣不過是一處亭閣,論規制,也不過是與女官匹配。你如今是虞夫人,就該依章循制,不可亂了章法。」拓跋說道。
「皇上,虞妹妹今日位及貴嬪,未通過典制冊封,已是逾矩。雖說一則是皇上恩寵,二則是妹妹聰慧可人,但只怕是會落了旁人口實」馮妙蓮說著,看了一眼拓跋,他面色如常,馮
又道「如今若直接入住合歡殿,唯恐引來揣測和非議。到時候悠悠之口只怕是會傷及虞妹妹」
「皇上」我未等她說完,便跪倒在地「今日蒙皇上恩寵,又受馮姐姐厚愛,已是極幸,不敢再讓皇上和姐姐授人以柄。就讓奴婢住在秋水閣吧」
拓跋思量了片刻,說道「那就暫且如此,日後再行安置」。說著有朝馮妙蓮打了個手勢道「朕還有些事,小魚兒就拜托你安置了」,說罷便離開了。
「恭送皇上」我們齊聲道。想著剛才一幕,恍如一夢,拓跋宏果然極看著這位馮昭儀。我封為貴嬪,他不去找皇後商議,不通過宮中典制,竟獨獨要馮妙蓮點頭。
馮妙蓮拉過我的手,引至側榻坐下。她道「當年有一位女子救了皇上,這事宮中的妃嬪們都是知道的,只是沒人知道她長什麼模樣。皇上今日封了你,也是念在救命之恩,也算是種姻得果吧
我笑了笑,說道「那是皇上仁善,奴婢怕擔不起」。
她神色微嗔道「已經是貴嬪了,往後不能自稱奴婢」,說著頓了頓,又道「這位分也只是在我之下,可見皇上極重道義。」
她這是在暗示我皇上不過是念在救命之恩才封了我,即便是封了貴嬪,也是在她之下。我微微點頭道「姐姐受皇上恩寵長久不衰,見識和氣度自然是不一般的,往後還請姐姐多多提點」。
听我這麼說,她倒是笑開了,越發的百媚生姿。我約莫知道了她的秉性了。我也隱約明白了這貴嬪是個什麼份位,它位居三夫人(貴嬪、夫人、貴人)之首。孝文帝年間,夫人僅次左右昭儀,昭儀僅次于皇後。夫人之下是上三嬪和下六嬪。
秋水閣的吃穿用度都還是按照夫人的級別安排的。來伺候的丫頭叫秋環,也是馮昭儀安排的,想著無非是來看著我的。另外有兩個小丫頭和兩個小太監是內侍官安排的,至于是否別有用心,我就不知道了。
閑來無聊,讓秋環去尋些書來給我看,雖看起來吃力,但總算是有事兒干。
「夫人,听宣光殿的綠翠說皇後這兩日不適,夫人要不要過去看看?」秋環忽然說道。我放下書,想來想問道「其他宮的娘娘們可都去了?」
「都去了,但但馮昭儀沒有去」她喃喃道。
「想必馮昭儀是被事情耽擱了」我隨聲應到。想著該去看看,就吩咐秋環幫我收拾一下。
來到皇外,就遇到幾個新進的御女(通過了選秀的小主)。她們見到我也並未請福,我也無所謂,遂各走各的路。不想腳下被什麼絆倒,差點跌倒在地上,幸好秋環扶住了我。她一邊幫我整理衣服,一邊道「撞了貴嬪娘娘竟也不賠禮」。我瞟那女子一眼,相貌長得極好。她倒是絲毫不懼,笑道「喲,這是貴嬪娘娘呢,我還以為是和秋環一起來辦差的丫鬟呢」。宮里囂張的人多了去了,沒想到竟都是些半大的丫頭,也不知道這份無知的成熟是天生就有的,還是被這皇宮給燻陶的。和些孩子生氣,真沒意思。秋環終究忍不住「你本就是故意撞了我家夫人,竟還這般無理,難怪別人都說有些人住在永巷里,一輩子都出不來,原來是些沒禮數的。」
「秋環,住嘴」我瞪了秋環一眼,這話豈能亂說的。殊不知,有多少娘娘都是從永巷出來的。這句話只怕被有心听見了,要得罪整個北宮的人。
剛進了宣光殿,就看到皇後坐在上位上,兩邊坐著幾位娘娘,一眼看去都不認識,唯有右方第一座的崔嬪。我和秋環請了福,便坐在靠外的椅子上。
「虞貴嬪雖沒經過冊封大典,但也是皇上頒了旨意的,前朝也都知曉」皇後說道,又朝身邊的侍女道「翠茵,伺候貴嬪娘娘坐過來」。皇後的話引得幾位娘娘探究的目光,遂又看到各位娘娘面含笑意,起身給我行禮。我有些不自處,微微的給她們還了禮。
翠茵把座位都弄好了,只怕此時推卻顯得矯情,秋環扶著我順勢坐了過去。
「剛才在殿門外面發生了何事?」皇後忽然問道。
「臣妾腿有些不適,剛才不小心滑了一下,差點撞到幾位新進的御女。」
「你就別替他們說話了,翠綠都稟報了」皇後神情復雜,像是在責怪我沒有說實話,又像是在說我不該縱容她們。
「這些個丫頭,現如今是越發的有恃無恐了,皇上專寵馮昭儀,她們又不會沾到半點雨露」對面一位身著深枚紅色的娘娘說道,她坐在第二座,崔嬪坐在她的下方,看樣子,份位應該高于崔嬪。
「羅夫人說的極是,妹妹上次已經教訓過那幫丫頭了」說話的是我身邊的一位娘娘,坐在我的下方。
「別說那些丫頭了,免得掃了我們的興致」皇後依舊淡淡說道。想著她雖貴為一宮之後,卻長期受到拓跋的冷落,也是一樁悲事。
「如今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整個都已經變成馮昭儀的天下了,皇後啊,論身份你是一宮之主,論情分你們是親姐妹,她怎麼能如此待你,且不說她如何迷惑了皇上,可如今你病了,她都不來請福,妹妹們都看不過眼呀。」旁邊的女子說道,一臉的憤憤不平。
四座沉默不語,看樣子她的話是說到痛處了。
「這等話,李貴人以後休要在說了」皇後似有若無的輕嘆了口氣,又道「本宮累了,各位也回去歇息吧」
我們紛紛起身請福告退。出門時,回頭看見皇後神情落寞,無盡的哀苦豁然流于眉間。擁有至高的權利和尊榮,卻把握不了自己的命運,這種心酸也許不是常人能夠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