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北魏有個約會 第四十九章 君君臣臣

作者 ︰ 顏令

回到宮里,還是和往常一樣處理各種事務,閑些的時候,琢磨著怎麼救玉珠。

寧則上來道「姑姑,王福過來傳話了,皇上召您過去」

還未進去,就看到拓跋拿著卷帛,正在細細品閱。我不敢擾亂他的思緒,靜靜候在一邊。

他忽地抬頭「魚兒來了」,放下書卷,又道「朕已下旨下月設尊老宴請京師士族中的老者,行養老之禮,此事,朕想讓你協助操辦」

「我?」我有些擔心自己不能勝任「我——」

「皇上,各位大人在殿外候著了」劉公公進來稟報。我話還未說完,只得先咽回去。

「請他們進來」拓跋道,又看著我「到偏堂等著朕」。

我立在偏堂門沿內,瞥見尚書僕射李沖、秘書令李彪、左侍郎韓顯宗等幾位大人步入殿內。

我退到里面,靜候著拓跋。外堂種種,未有入耳。

忽然听到拓跋一下子拔高嗓門道「薛氏乃蜀人,豈能成一郡之大姓?」

我快步到門沿,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禁衛薛宗起手中持戟,從殿門走向拓跋,緩緩說道「我的先祖漢末在蜀地為官,兩代後回河東,如今沿襲六代,已不該算作蜀人」,他看了看拓跋,又作揖道「末將斗膽問一句,陛下為黃帝後人,可受封于北方,難道能說陛下是胡人嗎?如今我等不能為郡中大姓,還有何顏面立于世」,說著將戟摔在地上,面色通紅,眼眶微潤。

拓跋看著薛宗起,神情思量,最後淺淺浮笑,悠悠說道「如此說來,朕為甲,你為乙。你呀,不叫‘宗起’,該稱‘宗起’了」

「多謝陛下」薛五體投地,叩謝皇恩。好歹為薛氏一族爭了個貴族的身份。

古代這種以姓氏分尊卑的體制,將會一路風雨的沿襲多年。

忽又听拓跋問道「近世以來,出身高低貴賤,各有一定,這樣安排如何?」

李沖駁道「上古以來,分管列位,是為了那些膏粱子弟呢,還是為了國家社稷?」

「當然是為了國家社稷」拓跋答道。

李沖順勢又道「既如此,陛下何以只注重門第出身,而不注重才能呢?」

拓跋擺擺手,說道「你這是誤解,人若有才能,不怕不為人知。而君子門第出身,即便是才能欠缺,但德行還是純潔篤實些」

拓跋這種門第選拔為用的觀念,雖有他現實的形成因素,但作為現代人,我認為弊端十分明顯。在這一點上,李沖顯然是極端的反對者。他依舊不依不饒的反駁著拓跋的話「若單憑門第,傅說、呂望這等人只怕是難以為用的」。

「此等曠世人才,畢竟是少數,不能一概而論」拓跋說道。

左侍郎韓顯宗出言道「不可讓世襲貴者永遠為貴,賤者永遠為賤」,李彪也附和著。

拓跋听著各位言辭,面色鎮定,說道「如果真有才識不凡,見識卓著的人,自然不必拘泥于制度。但絕不可清濁同流,混淆為一,以致名器不分,君子小人不辨,這斷不可行」,他絲毫不被臣子的尖銳反駁壓迫,他對自己認定的東西總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執著。

眾人辯無可辯,只得消了氣焰。

我在偏堂,心慌意亂,生怕一個沒談好,劍拔弩張之間,壞了君臣和氣。好在,拓跋雖然固執己見,但深知理不辯不明,充分的釋放言論自由。縱然偏執,但到底有明君的風範。

待內堂剩下拓跋一個人,我走出來,把茶水遞給他「渴了吧」。

他一怔「既然都听見了,那你說說,朕說的對不對」

我可不敢妄加評論,只淺淺說道「皇上的眼界和認識,不是一般人能領悟的,你自覺的是對的,那就是對的」

他點點頭道「朕雖明白賢才難得,但也不可為了少數賢才,就放棄典制。若真有那才識非凡的人,朕自當不拘一格錄用。」

「對了,還是說說尊老宴吧」我說道,期望把剛才的話題掩過。

「朕覺得你見識才情都不一般,處事也穩重,本又身處內司」拓跋說道「此次尊老宴是交給彭城王元勰負責,你只是從旁協助。勰弟處事一向周全,你放心吧」

「既如此,奴婢領命」我笑道。

尊老宴在華林園舉辦。彭城王元勰果然是個心思周到的人,處事井井有條,合情合理。我說是協助,實際上听吩咐辦差就行。

滿園一片祥和之氣。拓跋宏言道每每憶及祖母文明皇太後的養育和教誨之恩,總是愁苦不已,人說子欲養而親不在,如今只能謹尊祖母教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以孝為德,以孝治國。更辦令曰︰貴族黃發高壽以上者,予以中散大夫、郡守的名譽職務;貴族年六十以上者,予以事中、縣令的名譽職務;士中的老者,直接予以郡、縣的虛職。

老者們戚戚然,潸然淚下,點頭稱好。

拓跋的悲情牌打得相當高明,但不得不說,他確實是個心存孝道的人。文明皇太後在世時,對拓跋宏情誼寡薄,每每冷待,即便是害死了拓跋的親爹,但拓跋宏仍然記著她的養育和教誨之恩,在她薨逝的時候,拓跋絕食了好多天。這事我本也是在野史上讀到的,一直不信,後來從皇後口中得知,才知道此事非虛。

「皇兄一向重情重義,這正是我最我敬佩的地方」元勰忽然說道。

「是,這樣的人最容易受傷」我順口答道,又覺得如此說話有些不妥,迅速看了他一眼,他似乎並未在意,我心下一松,不再隨便說話。

「我一直以為皇兄遇到了知己,沒想到,你卻不能與他悲喜與共」他的話讓我很有些意外。我和他素無來往,他竟還是能洞悉一切。

「不能悲喜與共者,未見得不能同心同德」我答道「皇上的悲喜不是常人的悲喜,無所謂與共。」

「第一次見到你,是初來洛陽時在澄鸞殿獻舞;第二次見到你是遠遠看到你和馮昭儀為了一個御女對峙;第三次看到你是也是在澄鸞殿,你喝得酩町大醉」他悠悠說著,目光游離,仿佛並不是在說給我听,而是在給自己敘述陳年舊事。

我沒有想到,我的一切原來早已落入在這位王爺眼里。而對于他的一席話,除了意外,我無法作出回應。更沒有想到的是,那日和馮妙蓮的對峙,竟然會被他撞見。

我只得淡淡說道「沒想到王爺也會關心這些瑣碎之事」。

「哈哈,踫巧而已」他說著走開,去忙別的事情。

我忽然有種四面受伏的錯覺,我一直以為自己還算小心沉穩,沒想到,在這皇宮,總還是有你看不到的眼楮捕捉你的一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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