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桃正在那里糾結,明菲已經吩咐︰「看夫人那里傳了飯,我們這里也可以傳了。」
不多時早飯送來,周媽媽要喂明玉,明玉卻靠著明菲撒嬌︰「我要三姐姐喂。」
周媽媽為難的勸明玉︰「三小姐也要用飯呢。」
明菲笑著捏捏明玉的小鼻子︰「好,我先喂你。」
明玉滿足的指著碟子︰「三姐姐,我要吃這個,還有那個,要喝湯——」明菲笑吟吟的一一滿足。吃到一半,花婆子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見明菲正給明玉喂飯,張了張嘴,到底什麼都沒說,只是微紅的臉和閃爍的眼神顯露了她的激動和不安。
明菲詫異的看了花婆子一眼,剛想問她怎麼了,卻見花婆子對著她微微擺了擺手,又使了兩個眼色。明菲情知有異,垂下眼眸繼續照顧明玉。
明玉什麼都不知道,挨在明菲懷里繼續撒嬌。周媽媽局促的說︰「六小姐,讓奴婢喂您吧?飯菜都冷了呢,三小姐還什麼都沒吃。」
明玉難得享受親人如此的重視和親昵,靠在明菲懷里斜眼看著周媽媽︰「三姐姐都沒說什麼,你著什麼急?」
明菲好笑的道︰「你的理由最多。」
明玉坐正了,指著周媽媽︰「你來喂我。」又望著明菲笑︰「三姐姐,你也餓了,我們一起吃。」
明玉是早就吃了大半飽的,明菲心中有事,也沒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嬌桃剛要招呼小丫鬟收拾碗筷就听陳氏在門口愉快的笑了一聲︰「明菲、明玉還不出來迎接你們父親?老爺來看你們了。」
屋子里一時靜得連根針落到地上都听得見。接著陳氏眉眼含春的跟著個身材高瘦,白面微須,有一雙明亮深邃的眼楮和挺直鼻梁的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穿著醬紫暗花綢直裰,腰間系一根松花色絲絛,掛一塊荷花鷺鷥紋玉佩,看上去長身玉立,文質彬彬,瀟灑風流。
原來這就是那蔡國棟,果然一副好皮囊。明菲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肯定早就來了,只是一直站在門口悄悄觀察她而已。心回電轉,她面色有些愣愣的站起來,明玉已經快樂的朝前跑了兩步,笑著喊了兩聲︰「爹爹。」
花婆子猛地推了明菲一把,低聲道︰「三小姐快喊老爺啊?」
明菲趕緊上前兩步,行大禮拜了下去,喊了一聲︰「父親。」
蔡國棟一邊攬住明玉,一邊靜靜打量著面前這個從生下來就抱走,再沒見過面的三女兒。長成這個樣子,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明菲身材勻稱,烏發雪膚,打扮嬌俏活潑,神情端雅大方,那張臉和死去的原配有個五六分相似,卻又比原配多了幾分俏麗可愛,只是和明姿相比起來略微瘦小了些,神情也木訥了點。他卻不肯想,從來沒見過面的孩子,哪里敢在他面前表現出活潑來?
蔡國棟虛扶一把,淡淡的道︰「起來吧。」
「謝過父親。父親、母親請上座。」明菲站起身來,落落大方的側身將蔡國棟和陳氏讓到窗前的玫瑰椅上坐下,又淨了手親手奉茶。
蔡國棟只拉著明玉問她傷情,並不怎麼搭理明菲。明菲也不主動開腔,垂手立在一旁,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很是乖巧溫順。
陳氏見不是那麼回事,便笑著把話題轉了過去︰「老爺,妾身突然發現明菲和你長得很像呢。」
蔡國棟端起茶來輕輕啜了一口,淡淡的看了明菲一眼,一看之下,心中覺得和自己的確是有那麼幾分相似的。他對明菲的感覺非常奇怪,一方面他討厭忌諱了她多年,另一方面見面之後又覺得這到底是他的女兒,長得漂亮順眼大方他還是高興的。因此只是模稜兩可的「嗯」了一聲就不再言語。
他不搭腔,陳氏也不好再挑起這個話頭,只得安慰的朝明菲笑笑,生怕明菲會突然控制不住情緒,做出什麼難看的臉色來就不好了。誰知一看之下大為不忍,明菲臉上帶了些局促不安和失望,眼圈兒紅紅的,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嘴角卻仍然掛了笑容,小身板兒也挺得直直的。
別的不說,這個年紀遇到這樣的事情還能保持這樣的風度樣貌,就已經是頂頂不錯的了。陳氏不由暗嘆了一口氣,覺得蔡國棟實在太過分了,又不好講,只能間接的表示安慰︰「明菲昨夜照顧你六妹妹辛苦了吧?我看你剛才還給明玉喂飯來著,為什麼不讓丫鬟們做?」
明菲知道陳氏給自己梯子下,恭謹的回答︰「回母親的話,照顧妹妹是女兒應該做的。」此外再無一句表功的話。倒是明玉拉著陳氏炫耀自己的發帶,說是明菲親手給她縫的,頭發也是明菲梳的,又說自己還要和三姐姐一起住。
蔡國棟想起剛才自己從門外看到的那副姐妹相親的模樣,覺得明菲也不是那麼可惡。便淡淡的問道︰「你平日里都做些什麼,學些什麼?」
他其實根本不想多問多管明菲什麼事,不過是因為陳氏苦勸了半日,說這個女兒將來嫁出去也關系到他的聲望,不過問一下是不行的。他才勉為其難的來了,來了見明菲人看著還順眼,做事也乖順,便順便問問,原也沒指望能問出點什麼來。
就怕他不問那才叫真的慘了,明菲忙道︰「回父親的話。女兒跟著吳家嬸娘學了一些針線,又學了些廚房里的手藝。母親派了花媽媽過去後,女兒又學規矩,學認字寫字。」
蔡國棟道︰「把你寫的字拿來我看。」他就不信明菲能寫什麼字,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能學會什麼字?
不等明菲出聲,花婆子已經麻溜的拿了明菲平時臨的帖過來,明菲接過,上前一步,低頭彎腰雙手奉上。待蔡國棟接過去了,又後退一步,垂手站好。
蔡國棟把她的舉動都看在眼里,心想規矩還學得不錯,把字帖一張一張看了,面色稍,卻道︰「還沒有你六妹妹的寫的好!」
明菲漲紅了臉,低聲道︰「女兒會更努力的。」也不是蔡國棟故意打擊她,她本來就寫得不好,自是比不上四歲就在蔡光庭的教導下開始練字的明玉。
陳氏嗔道︰「她剛學了一個月而已。寫字這事可不是一日之功,難得的是她一個月就能背下整本女戒了,而且三字經也是認全了的,听花媽媽說,教什麼也是過目不忘。」又不動聲色的拍蔡國棟的馬屁,「這倒是繼承了幾分老爺的過目不忘的本領。」
「哦?」蔡國棟訝異的挑了挑眉︰「你母親說的是真的麼?」
明菲答道︰「回父親的話,女兒的確能背下女戒,也能認全三字經。」
蔡國棟閉了眼楮,面無表情︰「你背了來我听。」他是做官的人,語氣一嚴厲,那表情也跟著出來了,看著不像是同女兒說話,反而像是審問犯人一般。
陳氏和余婆子、花婆子、嬌桃等人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心道要糟。他這個樣子,不要說明菲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就是大些的讀慣了書的人只怕也會因緊張而出錯。
「是。」明菲應了,認認真真的背起來,聲音清脆悅耳,抑揚頓挫,猶如行雲流水一般,語調表情都讓人很舒服。她從小到大,大考小考經歷上百場,又怎會怕這樣一場小考?
陳氏等人剛松了一口氣,蔡國棟又道︰「拿三字經來。」
花婆子又遞過三字經,蔡國棟翻開,隨便指了一段︰「你讀這一段給我听。」
明菲依言讀了,仍然流暢不已。蔡國棟不死心的又指了一頁,明菲還是讀完了,一字不錯。這下子陳氏心情大好,笑道︰「老爺,妾身沒說錯吧?」
蔡國棟冷著臉道︰「能讀能背,懂得意思麼?」
明菲猶豫了一下,道︰「懂得一些。」
蔡國棟瞅了她一眼,道︰「‘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曲者不能不訟。訟爭既施,則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這段話的意思是什麼?」
陳氏覺得這句話的意思對于一個才讀書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難了些,可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端起茶來喝。
明菲端正了神色,認真的道︰「爹爹,這段話花媽媽曾經和女兒講過一遍。女兒記得說的是︰事情有曲有直,言語有是有非,直的一方不可能不爭論,曲的一方不可能不辯駁,爭論辯駁一經產生,就會產生憤怒,這是因為不知道恭順地處于低下地位的緣故。」
蔡國棟挑了挑眉︰「那你說說看,是要女子怎樣呢?」
明菲低下頭︰「要女子敬順謹慎。」
蔡國棟方淡淡的道︰「你要記著,做人最要緊的有真才實學而又不驕傲矜慢。」
見他的刁難考校終于收了場,陳氏知道這第一關算是過了,笑道︰「還不謝過你父親的教誨?」
明菲忙福了下去︰「女兒謹記父親的教誨。」
蔡國棟點了點頭,轉而和明玉說起話來︰「你的功課也不能落下。」
「沒有的。」明玉難得見到蔡國棟,抓住機會在那里告狀︰「四姐姐嫉妒我有牡丹犬,不但打喜福,還丟翠菊來抓我,看見我被抓得成這個樣子,三哥也不肯幫忙把貓打開。」
陳氏和明菲都不動聲色的看著蔡國棟,且看他怎麼處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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