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一條大魚(上)
賀濟義打听到孟家箱籠的位置。心下狂喜,馬上丟開李小鳳,自窗子里原路跳了出去。因戌時的梆子聲已響,他生怕各處院門落鎖,一路狂奔至第二進院子,撲倒在賀老太太腳下,喘著粗氣道︰「娘,我後天要見一位極有身份的朋友,缺一見體面的衣裳穿,你叫嫂子開了倉庫的門,與我挑一塊好料子,著人趕工去。」
賀老太太听完,馬上就相信了,也不想想,賀濟義哪里來的機會認識有身份的人。她是很高興最疼愛的小兒子交友廣泛的,臉上堆著笑,道︰「這有甚麼,明兒一早我就與你嫂子說去。」
賀濟義卻急吼吼地不依,道︰「後兒一早就要穿,明日再做可是來不及,娘你去與嫂子說說。讓她開了庫房的門,我現在就進去挑料子。」
賀老太太一面念叨著「我兒,急甚麼」,一面卻立起身來,朝第三進院子走。賀濟義心下一喜,忙三步並作兩步跟上。
孟瑤與賀濟禮剛听完小言的稟報,正坐在廳里,專候賀濟義「大駕」。兩人見他是拉著賀老太太一起來的,不禁同時在心里罵了一句︰「奸詐。」
賀老太太見他們還沒睡,暗道一聲正好,將賀濟義要趕做衣裳,想親自去挑布料的事說了。
孟瑤不動聲色地看了賀濟義一眼,心道他還真性急,連天亮也等不得,又或許,是覺得天黑好行事?既然要做戲,自然是做足十分,孟瑤這會兒雖然盼著賀濟義去西跨院,但也不能一口答應,恐引人生疑,于是與賀濟禮交頭接耳商量了一陣,搖著頭道︰「太晚了,西跨院早上了鎖,明日再說罷。」
賀濟義不依,骨碌著嘴,一只手伸到賀老太太背後,猛扯她衣衫。其實賀老太太自己也並不覺得做衣裳是件很要緊的事。但卻見不得賀濟禮兩口子推三阻四,當即沉下了臉,道︰「不過一塊料子,多大點子事,你們就這樣當哥嫂的?」
賀濟禮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瞧那樣子,要不是念及未盡的計劃,只怕當場就要嗆回去。
孟瑤生怕他忍不住,忙出聲道︰「老太太急甚麼,既是濟義著急要,馬上去挑便是。」
賀老太太這才緩了臉色,拉著賀濟義的手朝前一送,道︰「我把濟義交給你們了,務必挑到他滿意。」
孟瑤忙起身應了,作了保證,賀老太太這才滿意點頭,扶著小丫頭的手回去了。
賀老太太剛走,賀濟禮就毫不客氣地瞪了賀濟義一眼。賀濟義大概是心虛,竟不敢與其對視,微微垂了眼。
孟瑤喚來知梅,吩咐她道︰「送二少爺去西跨院。告訴管事娘子,說是我的吩咐,把好料子都拿出來讓二少爺挑選,若是服侍的不好,明兒就不用來當差了。」
知梅應了,走到賀濟義身前,道了聲︰「二少爺請。」
賀濟義不知是心有內疚,還是做賊心虛,竟連告辭的話也沒講,就拔腿出去了,惹得他身後的賀濟禮又是一陣好惱。
知梅在前,領著賀濟義來到西跨院,敲開了門,叫來管事娘子來福媳婦,將孟瑤的意思轉告。說完,為了方便賀濟義行事,「善解人意」地先行離去。
來福媳婦早得過點撥,恭恭敬敬地側身讓路,將賀濟義請了進去,領他到第一所院子里里外外瞧了一遍,翻出好幾匹料子出來供他選擇。
賀濟義裝模作樣看了一時,指著緞子叫綢子,指著綢子叫緞子,不是怪顏色不好看,就是怪質量不夠好。來福媳婦忍著笑,道︰「二少爺,咱們家現成的料子並不多,您要是都看不上眼,不如明日上街挑去?若是怕來不及。買件成衣也使得。」
賀濟義站在大院兒里,指著另兩所鎖了門的小院,生氣道︰「明明還有兩間倉庫沒讓我看,怎麼,你想藏私?當心我稟明大嫂,撤了你的職。」
來福媳婦陪著小心,道︰「二少爺容稟,那兩間倉庫,擱的不是咱們家的東西,可看不得。」
賀濟義裝作不信,一面罵她胡說,一面就去踹門,來福媳婦故意慢了半拍,由著他把門踹開後才急急忙忙跟過去。這時,賀濟義已是沖進去了,站在一排排上了鎖的箱子前,不知怎樣查看才好。
來福媳婦恨他不上道,干脆親自上前,奮力抬起箱子一角,喚他來看︰「二少爺,你看這箱子底下,是不是刻著孟字,小人可沒瞞您。這些確實不是咱們家的東西,不是小人舍不得拿出來與您看。」
賀濟義拿起一旁的燈台,湊到近前照了一照,只見那箱子底兒上,果然刻著染了紅漆的「孟」字。這便是孟月家的箱籠了!賀濟義努力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朝來福媳婦揮了揮手,道︰「既然真是別人家的箱籠,那便罷了,你還將剛才的料子與我取一匹,交給針線上的人裁衣裳去。」
來福媳婦放下箱子,偷偷揉了揉酸麻的胳膊。應了一聲。
賀濟義渾身輕飄飄地回到歸田居,歡喜得怎麼也睡不著,好容易等到天亮,趕忙從床上爬起來,拿冷水抹了把臉,便空著肚子朝孟家狂奔。
孟家門上的小廝,有一個是孟兆均的人,見到賀濟義來,徑直將他領了進去。孟兆均听完賀濟義所述,拍著桌子道︰「我就知道那西跨院有鬼,可惜上回了賀濟禮的圈套,不曾得手。如今情勢大不相同,二房那寡婦將嫁,孟里又未成年,我這做大伯父的前去取回孟家財物,理所當然,就算賀濟禮再請衙役,我也不怕。」
賀濟義站在下,這些話一個字也沒听進去,他只想著,等孟兆均順利取回箱籠,就會將孟月嫁與他。
孟兆均講完,頓了一頓,卻未听見賀濟義附和,不禁嫌他呆笨,遂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你先回去罷,將西跨院盯著些,免得橫生枝節,我隨後就到。」
賀濟義諾諾應了,轉身回家,蹲到冰窖前,眼楮卻緊盯著西跨院不放。
半個時辰後,孟兆均率領著數十名家丁,氣勢洶洶地闖入賀府,宣稱要以孟家家長的名義,取回寄存在此的箱籠。
賀老太太並不知賀濟禮夫妻二人的部署。慌慌張張地跑出來道︰「孟老爺,那些箱籠雖是孟家的不假,但卻不是你的,你怎能搶奪?」
孟兆均理直氣壯道︰「寄存箱籠的人,馬上就要改嫁,這些箱籠由我取回,最為正當。」
賀老太太說不過他,忙拉住賀濟禮,要他去報官。賀濟禮依言,遣了小廝林森去官府報案,但林森去了一時,卻回報稱,官府說這是孟家的家務事,他們不好管的。
孟兆均聞言得意洋洋︰「此一時彼一時,官府再不會管這檔子事,你們省省心罷。」
賀濟禮暗笑,賀老太太急得跳腳,眼睜睜看著孟兆均率眾闖入西跨院,將兩所小院里的箱籠盡數搬空,抬回孟家西院去了。
箱籠沒了,賀老太太想著,自己辜負了溫夫人所托,只怕再走出門,要被人戳脊梁骨,登時嚇得冷汗連連,上下牙關打架。賀濟禮扶她回房,瞧著她這副神情,于心不忍,但一想起若此時透底,依著賀老太太偏疼小兒的習性,只怕要前功盡棄,只得將真話強行忍下,將出些假話來安慰︰「娘,不是咱們不維護,只是孟家大伯帶來的人太多,又個個操著家伙,實在抵抗不來才失了箱籠,情有可原。」
賀老太太定了定神,順著他的話,替自己開月兌道︰「你說的是,他們凶神惡煞,咱們怎護得來,況且孟家老爺講得有理有據,叫人反駁不得,要怪就只能怪親家母一意孤行要改嫁,不然也不至于讓大伯佔了理去……」她講著講著,突然想起當初她與溫夫人密談時,是萬分贊成其改嫁的,不由得紅了臉,不好意思再朝下講。
賀濟禮朝外看了一眼,慶幸孟瑤被他以安胎之名留在了房里,不曾跟過來,不然若听見賀老太太這一番言論,只怕又有一場好氣。他安撫好賀老太太,答應她派人去與溫夫人報信,再才退了出來,回房見孟瑤,將孟兆均搶去箱籠的事講了一遍。
孟瑤听完,笑道︰「果然貪心的人,心思短一截,他也不想想,今日這些箱籠,怎麼這樣好搶,一頓飯的功夫就辦妥了。」
賀濟禮也笑︰「你大伯這會兒正欣喜若狂呢,哪分的了神去想這些細節。」
孟瑤取出一本冊子翻了翻,笑道︰「這得虧你辦事細心,買來偷梁換柱的器皿有模似樣,斷不會讓他疑心。他心里已經相信了,自然不疑有他。」
賀濟禮抽出她手的冊子,親自去鎖好,道︰「這東西暫時還不能拿出來,不然可就露了餡了。」
孟瑤掩嘴笑道︰「知道你盼著濟義吃教訓,且等著罷,過不了多大會子,他便會直奔我大伯那里了。」
話音未落,就見知梅掀簾子,進來稟道︰「大少爺,大少夫人,二少爺放著冰窖不守,從後門悄悄溜出去了。」
孟瑤轉頭沖賀濟禮一笑,再吩咐知梅道︰「叫林森跟去暗侯著,等看過二少爺出來時的臉色再來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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