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靜。
飄蕩在半空中的鬼鬼們停止了動作,一直擺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姿態、在一邊假寐的李智睜開了眼楮,近日里突然變得極其沉默的竹青眼中亦有晶亮的光芒閃爍。
蕭子齊不言,雲依的手一松,千葉蓮就重新癱倒在地上了。
「你在說什麼啊?」雲依的神情很是恍惚,心里空蕩蕩的,忽然就生出了幾分抗拒的心情,不想繼續听她說下去。
但是,子齊卻冷冷淡淡地開口了︰「說下去!」
于是千葉蓮說了。
一個很老套的故事。
女仙千葉蓮無意中瞥見了在天庭中奔逃的子齊,在她之前,子齊已經殺死了很多很多的仙人,只為了不讓人察覺到自己的蹤跡。
彼時的子齊,全身沾染了無數仙人的鮮血和怨氣,充滿強烈壓迫感的黑暗氣息縈繞在他的周圍,他不像是仙,更像是一個殘忍的魔,讓不甚暴露在他面前的千葉蓮除了瑟瑟發抖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血色的眼眸,恐怖的威壓,千葉蓮看到那興奮不已發出輕輕爭鳴聲的劍甚至不需要主人的命令,就已經毫不客氣地向她斬了過來!
她會死!
恐懼淹沒了她的身心,千葉蓮不由地閉上眼楮,滿心絕望。她才剛剛修煉成仙,就要這樣枉死在這里了嗎?
「等等!」一個甜膩綿軟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預料中的疼痛死亡並沒有降臨,千葉蓮小心地睜開眼楮,又是一陣心顫,那劍離她的喉嚨只有一寸的距離,只要她的身體稍微都一下,那鋒利的劍尖就會毫不留情地劃破她的肌膚,帶出絢麗的血花!
她頓時緊繃住身體,視線微移,這才看到,她眼中的煞星之所以沒有親自動手,全是因為他正緊緊摟著一個被黑布包裹起來的東西,那東西動了動,黑色的布料之下,一雙奪人心魄的美麗紫眸,一瞬間奪走了她的呼吸。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動人的眼眸,明明是妖媚惑人的紫色,卻是異常的清澈與純潔,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共融在一起,構成了別樣美麗的風情。就算看不清她的真貌,光憑著一雙眼就絕對勝過了千葉蓮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仙。再看看那煞星對著眼楮的主人如此惟命是從,只憑她一句話就暫時饒過了她的性命。千葉蓮心中不由產生了一絲玫瑰色的聯想︰這其實是一對私奔的情侶?
生命受到重大威脅,千葉蓮沒空進行太多的聯想,長劍抵著她的喉嚨,她不敢動,只能顫抖著身體哭道︰「放過我吧,我保證不會把看到你們的事情告訴別人的,我發誓!」
血色瞳孔的煞星身上的殺氣不減,冰冷的聲音寒入骨髓︰「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千葉蓮嚇得不敢哭了,只能可憐兮兮地與那一雙紫色的眼眸對視。
紫色眼楮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緊緊抱在懷中的仙女蹭了蹭那個煞星的胸膛,只是這樣一個親昵的動作,千葉蓮驚異地發現,那個煞星的面孔一下子柔和了許多,恐怖的威壓還在,但那人卻不再是冷酷如冰山如殘夜,反而帶出了如春風一般溫和的氣息,似是無奈地一笑︰「我們都自身難保了,你還顧得了別人?」
紫色的眼楮眨了眨,一瞬間就變得水汪汪的了︰「你忘了嗎?她是那個我常常去玩的水池里最好看的那朵蓮花啊,陪了我好久好久的,她的身體里有我的氣息,如果我死了,她大概是世界上唯一能證明我存在過的痕跡了吧!」
千葉蓮呆呆地听著她的話,感覺非常不解,她怎麼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和哪個女仙特別親近過?
那黑色的煞星同樣是有些驚訝,又仔細地看了看千葉蓮,忽而露出了一個興味的笑容,就如同剛才子齊看千葉蓮時的笑容一樣,讓千葉蓮心顫的同時又感到心安的是他接下來的話。
「如此,就放過她吧!但是……」
後面發生過什麼,她完全沒有了記憶,只知道,那渾身殺氣的煞星最終留下了她的小命,卻消除了她大半的記憶,不知道當中出了什麼問題,她的記憶竟然沒有完全消失,還是留下了他們曾經相遇的一段。
後來,千葉蓮萬分辛苦地躲過了天兵的稽查,卻被天庭第一煞神瘟神給抓住了,不僅采用殘忍的手段讀取了她的記憶,讓她的法力消失了大半,還將奄奄一息的她直接踹下了天庭,若不是玲瓏寺的悟空大師收留她,她或許早就魂飛魄散了。
她一直心懷驚恐,記得那殘忍的瘟神踢她下天庭之前的話︰「這麼簡單就違背了你的誓言,出賣了他,若是他知道的話,一定會殺了你吧!還是留你一命,讓他泄憤的好!」
這些話,成了她這麼久以來最大的惡夢。一千年過去了,她以為自己終于逃過,卻沒想到會在這里與他們重逢。
千葉蓮泣不成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瘟神他是怎麼知道我見過你們的,對他,我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出賣你們的!」
雲依怔在那里,不知該怎樣反應。
女仙?有紫色眼眸的女仙?在一千多年以前?她覺得腦袋一陣暈眩。千葉蓮的講述,她沒有任何的記憶,更多的是茫然和疑惑。她並沒有前世的記憶,雖然從一出生開始,她就懂得了很多普通的嬰兒絕對不該明白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的前世,也曾經去過地府的輪回司,卻還是沒有一點線索。去詢問閻王老爹,他卻總是搖頭不語。如今听到千葉蓮這樣說,她不由地在心中揣測,莫非她前世是個犯了罪的女仙?不,不對啊,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她和子齊逃跑未遂,被抓住了的話,不是魂飛魄散,也該像子齊一樣輪回人間,而不是優哉游哉地在地府做她那個高高在上的三公主啊!
除非,子齊懷中抱著的那人不是她!
雲依的心不由一緊,一股難以言說的嫉妒充斥了她的內心。紫色的眼楮,和她一樣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子齊所珍愛的就該是那個不知道漂流到何處的女仙了!他愛上她,只是因為,她和那人一樣有一雙紫色的眼楮嗎?
不,不是這樣的,子齊根本沒有以前的記憶,他們的相識相知相愛,完全只是巧合!她不該為千葉蓮的話有所動搖的。就算,子齊曾經喜歡過一個同樣有著紫色眼楮的姑娘又如何,那也只是他的前世而已!今生的他,看到的人是她,愛上的人也是她,這就足夠了!他的前世或許與她無關,但那又何妨,今生今世才最重要的!他已經是她認定的人了,就算有人出來跟她搶,就算那個人是他前世的愛人,她也絕不會放手的!
雲依在那邊胡思亂想了許多,卻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這邊,蕭子齊卻是緩緩開口道︰「這不怪你。」
依舊是清冷的聲音,卻奇跡似的讓有些癲狂的千葉蓮冷靜了下來。
嬌俏的小臉上滿是淚痕,抬頭對上蕭子齊如夜般的黑眸︰「大人真的不怪我?」
「瘟神要做什麼,你一個小小的蓮花仙子又如何能反抗?況且,你也已經受到懲罰了。」蕭子齊依然是淡漠的。
千葉蓮安心了。
雲依道︰「一千年前的老黃歷還提它做什麼?當時的仙人如今已經是普通的凡人了,那些是是非非還有什麼好計較的?當務之急,應該是討論一下關于如何從除掉那妖獸,解決這安城水患的問題吧?或者次一點,先把荊誠救出來再說?」
眾人紛紛點頭。
只有蕭子齊若有所思地望向雲依,她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對?難道說千葉蓮的話讓她想起了什麼嗎?他對千葉蓮所說的那一段相遇並沒有觸動,心里卻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若那逃跑的人是他,他帶著的人只可能是雲依。
原本清澈見底的淚江,現在已變得渾濁不堪,而且淚江之上也有強大的妖氣環繞,妖氣在不斷地向四周蔓延,凡是被妖氣沾染的地方,就不再也任何的生物存在,無論是人還是動物植物,妖氣所染之地即為死地。
「哈哈哈,痛快,真是太痛快了!」妖獸猖狂地大笑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斷地變強,越來越強大!無數的靈氣被他借著妖氣吸收過來,人類的魂魄也難以逃月兌,被他小心翼翼地收集到一個特定的水晶之中。
突然,妖獸猛然回頭,丑陋的面孔露出猙獰的笑容︰「城主大人,躲在那里干什麼?想要偷襲我嗎?」
「呵呵,大人法力高強,我怎麼可能是大人的對手?況且,我還需要大人去救治我的女兒,又怎麼會做出冒犯大人這種不智的事情來呢?」
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從彩色的珊瑚礁之後走了出來,在妖獸的水下宮殿之中,凡人也可以自由地呼吸,就像在陸地上一樣。
郭雲深輕輕拉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了如樹皮一樣干枯蒼老的面孔。如果有認識他的人看到這副景象,絕對會嚇一跳!因為在不久前,他還是一個風流瀟灑的儒雅中年,現在卻蒼老得像是快要進棺材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