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容姑姑屋子,容姑姑拿了賞錢給那小丫頭把她打發回去送信,說她整理一下馬上過去。然後容姑姑重新梳妝打扮,剛才走得匆忙沒提熱水,就著冰冷的冷水洗了把臉,這會兒全身血液沸騰,情緒正激動,那冷水撲在臉上都沒覺得有多涼。
梳好了頭化好了妝再換了身新衣裳,煥然的容姑姑邁進了肖姑姑的院子,這會兒所有的掌事姑姑們都得了信兒過來了,陪肖姑姑坐在堂屋里等著容姑姑。
香茹一道跟了來,在屋外喊了一嗓子,告訴屋里人人來了,然後打起氈簾子,容姑姑獨個兒一人抬頭挺胸跨過門檻邁進屋里。
容姑姑先在門口站了站,環視了屋里一眼,她無視方姑姑盯著她的不善目光,將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坐在堂上正座的肖姑姑身上,邁著宮廷規範的步伐徑直來到跟前三尺處,雙膝脆下,鄭重其事的叩了三個頭,嘴里還念念有詞。
磕完了頭,容姑姑直挺挺的繼續跪在冰冷的地磚上,肖姑姑則不停地拿手帕拭淚,直到玉桂勸了三遍要她保重身體,肖姑姑這才從懷里掏出烏木的總管腰牌和剛剛送達的委任並遞出去。
容姑姑以膝代腿蹭到肖姑姑身前,高舉雙手接過那兩樣東西,退後幾步再次磕頭。
等磕完這次頭,肖姑姑終于叫她起身坐到自己下首的位子上,接受諸位掌事姑姑的見禮。
禮成之後,容姑姑滿面笑容走下來,依照順序與每一位掌事姑姑單獨見禮,對方也一並回禮。
方姑姑面色泛白的行過禮,雖是早已有心理準備,可事到臨頭還是有些接受不了,胸中有如堵著塊巨石怎麼都不舒服,臉上連敷衍的一絲笑容都做不出來,動作硬邦邦的。
容姑姑看到方姑姑如此失態,心中越發得意,她故意視而不見,保持著標準的儀態完成禮儀。
所有人都拜完後,各位姑姑們又坐了一會兒才各自散了,屋里只留下兩位新舊總管姑姑繼續說話交待事項。
容姑姑接替了肖姑姑後,就開始忙著公務交接。光是盤賬就盤得容姑姑頭昏眼花。香茹每天來給她送晚飯時還能看到她伏案用功地身影,桌下是裝著積年賬箱子。
容姑姑文化不多,平時不覺得,現在一坐上總管的位子。自身的不足就立刻顯現了出來——她連賬本上地字都認不全。
香茹當然是認得字的,她轉世醒來那天在廚房看到干貨罐子上貼著的標簽就知道這個世界字和漢字是一模一樣地。但是她現在所佔地這個身體原身份卻是不識字地鄉下郎中女兒。所以香茹只能看著容姑姑天天皺著疙瘩眉跟賬本糾纏不休。一個字都不說。
這真是沒辦法的事呀,誰能想到容姑姑的文化水平這麼低,果然總管之位最佳人選其實還是方姑姑比較好啊,不管怎樣她當年好歹讀過幾年書。只可惜。可惜啊。
教授容姑姑文化不干香茹地事。在卸了肖姑姑專廚之後。她就一心一意的料理每日飯菜。天天出新菜就不必說了。連早飯她都弄出了比原來更多的花樣。
像甜漿粥、芥菜粥、小麥粥、山萸肉粥、黑芝麻粥、黃精粥、玉竹粥、天門冬粥、桑椹粥、酥蜜粥、鴨蛋瘦肉粥和各種雞肝粥,平常人吃了不覺得什麼,只當是新粥品,但這些都是肖姑姑的對癥藥膳。
香茹特意通過玉桂向藥房拿了一些黃精、天門冬、谷精草和白菊花,前兩味熬粥,後兩味配合羊肝做羊肝平肝湯給大家吃。
玉桂去找了謝醫婆,謝醫婆寫了方子後就打發了茜草去藥房拿藥,給的理由很充分,說是謝醫婆從太醫院抄了幾道娘娘們平時用的膳方,特意來抓些藥交待廚房弄給大家吃。
一听是娘娘們吃的膳方,就連方姑姑都沒多想這其中緣由,痛痛快快地讓人照方抓藥。
謝醫婆經這事之後,更加認定自己沒看走眼,香茹是塊學醫的料子,甚而慶幸自己發現了她,沒埋沒人才。
隨著肖姑姑交接過來的事務越來越多,容姑姑文化不足的缺點也越來越明顯,遮都遮不住,光她那一手歪歪倒倒的筆跡就沒少讓肖姑姑嘆氣,屢屢喚玉桂從旁協助,在肖姑姑身邊幾年,好歹寫得一手比較端正的字。
今年女醫館要離宮的人除了肖姑姑之外,還有十一位老人,都是到歲數的,這十一個人的名單要抄一遍,接著要將剩下的人員做個微調,相互調劑到人手不足的崗位,等到過完年,明年二月就會有新宮人補充滿編。
而香茹就是要借著這個東風的便利給調進藥房。
為了讓香茹順利調進藥房,先把藥房八名過了四十五歲的老人給調進漿洗房,這地方在這醫館俗稱「養老房」,無職無位快到年齡離宮的老宮女都往這調。
藥房空了八個名額,香茹立刻寫了進去,容姑姑又從手下調了兩個丫頭進去,補了三個缺,另外五名則要等明年春天宮人來補上。
想到廚房現在也人手短缺,滿編十六人一下就少了兩人,為了填滿這兩個空缺,必然要再從別處往這里調人,有點牽而動全身的味道,容姑姑頗有些為難。
香茹來送午飯,見容姑姑在考慮人員安排的事,心思略動了一下。
伺候完了午飯後,她回到廚房,趁著這會兒四下無人,只有丁香她們三人在外面洗碗,她端著自己的飯碗蹓過去。
「喂,跟你們說件事。」
「啥事?說唄。」丁香三人頭都不抬繼續洗碗。
「姑姑今天在考慮人員調劑的事,我看她拿著朱筆在各院名單上勾勾畫畫。」
咻,三人抬頭,不洗碗了,眼楮睜得溜圓。
「看到怎麼安排了麼?」金紅根急問。
「不知道,我又識不得幾個字,能看出是名單已經盡我所能。不過看容姑姑的樣子,好像她還在考慮中,蠻為難的樣子。」
「容姑姑高升,她的位子必要人替補,廚娘就有了空缺。香茹,看在我們共事多年的份上,幫我美言幾句,讓我恢復原職吧,咱們姑姑最听你的話了。」金紅根擱下手里的東西雙手合什地求道。
香茹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她和容姑姑都要離開廚房,空缺是兩個不是一個,保金紅根復職容易,但自己又不是為了她才起心思,不過得個人情也不錯,自己在宮里時間還長,說不得就有要她幫忙的時候。
「行啊,我去幫你,應該不會太難,你當初貶職就貶得冤枉,而且你又是老廚娘,換個新人上來大家還不放心呢。」
「就是就是,好香茹,一切都拜托你了,我一定會記得你的大恩大德。」
「哎呀呀呀,干嘛說這種話,這不折我的壽麼。行了,下午送點心的時候我幫你,估模著今天一天那名單完不了,應該來得及。」
「謝謝謝謝謝謝,香茹一定行的。」金紅根得了香茹的保證,美得跟什麼似的,洗起碗來都有干勁了。
「香茹,你听容姑姑口風,其他人有沒有安排?」丁香眼含期待地望著香茹。
「其他人應該不會動了,做生不如做熟,都是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手下,不會輕易動的,要不容姑姑怎麼會為難呢。上了年紀的人好調,其他用得正好的手下動來動去的干什麼?你說是吧?」香茹眼楮笑得彎彎地,嘴上卻說著讓人失望的話。
一直在旁邊默不出聲的銀花拉了丁香一下,叫她別多想,趕緊洗了碗回去休息,還嫌這水不夠冰是怎麼的。
丁香耷下眼簾低頭洗碗,銀花在跟著低頭干活前趁著沒人注意她,飛快地向香茹眨了下眼楮。香茹假意扒飯,起身回暖和的廚房繼續吃飯,過會兒又出來擱下碗,然後又溜回了廚房不知道干什麼。
外面三人洗完廚餐具回來放好,見著香茹坐在桌案前面容嚴肅,似乎在思考下午的新點心,面前擺著各種食材,手邊上還有壺熱茶。
那三人擺放物品時叮叮咚咚的聲音把香茹從沉思中喚醒,香茹扭臉看到丁香三人進來,招呼她們放好東西後過來喝茶,暖暖手,一會兒再回去休息不遲。
金紅根笑呵呵地過來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滿心憧憬著下午香茹能給她帶來好消息。
心里想著事,金紅根就耐不住性子,匆匆喝完茶就走了,廚房里只剩下心情不好的丁香、習慣性沉默的銀花和正打歪主意的香茹。
香茹向銀花使了個眼色,銀花放下茶杯,關上了廚房的大門。
听到關門的聲響,丁香抬起頭來,奇怪的看看銀花又看看香茹。
「干嘛關門?金紅根先回去了麼?銀花,我們也去歇著吧。」丁香擱下手中茶杯,就要去牽銀花的手。
「急什麼,還早呢,听香茹把話說完。」銀花反牽著丁香的手,拉著她來到香茹身邊。
「還有什麼要說的?剛才不都說了麼?」丁香茫然。
銀花抿嘴一笑,伸指輕點丁香的腦門,「你呀,平時看你機靈,這會兒又笨起來了,剛才那些話不過是哄金紅根的,香茹還有話沒說完呢。」
「什麼呀?我都听不懂。」丁香是真糊涂了。
「好了好了,別逗她了,先前的話不提,只說你們兩個,調去別處做事樂不樂意?」香茹正視二人笑道。
「真能調?不用一年到頭的洗碗了?」丁香的精神數值瞬間滿格。
「事在人為嘛,算上肖姑姑今年要走十二個人,剩下的人再這麼調來調去一番,應該能找個空檔塞你們倆進去,就看你們倆想不想換啦。」
「想想想,當然想啊,天天洗碗有什麼意思,冬天水這麼冷,你看我們的手都洗成什麼樣了!」丁香伸出雙手,剛才經過冰水的浸泡,已經又紅又腫,像泡脹的豬蹄。
銀花也拼命點頭。
「好,我去盡量說服容姑姑給你們換個地方,但是不能保證你們會被調去誰的手下,有可能換個方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去。」
「那也比這天天洗不完的碗強!」丁香握緊拳頭,她知道以她和銀花兩人的資歷,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升做廚工進廚房做事,有機會換個地方固然是好。
「香茹,如果我們真的調成了,以後要看到你就難了。」銀花有些舍不得與好姐妹分開。
「這不還是在女醫館麼,又不是調你們離開這里,只要有機會還是能見面的。」在確切消息下來之前,香茹不想告訴她們她其實要被調入藥房的事。
「就是,就算將來見面少了,只要香茹做一天廚娘,我們就吃一天她做的飯菜,有啥好不舍的。」丁香拍拍銀花的肩勸道,銀花這才重展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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