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選擇
當那棟建築頂部的水塔,在巨大的沖擊下攔腰凹折,咚……的余音,如同暮靄的鐘聲空靈地穿過遠遠的空間,在耳邊回蕩,隨後嵌入其中的那具**陡然綻放出血花,迸射、鋪展,即使黑夜都遮不住它色彩的濃郁,鮮紅的顏色,像火一樣灼燒了阿水的眼楮。
下意識的,他調轉火箭筒的筒口,扣動了扳機
「呼——」
火光驀地出來,火箭彈拖著尾焰疾速沖擊、飛舞,在空中拉出一條濃郁的灰色軌跡,下一秒,就沖到了那個撞飛六兒的黑影身前。
然而那處空間,並未如阿水期待的那樣,釋放出爆炸的絢麗,黑影像一只靈活的雀兒,在火箭彈臨體之前突地繞開,他身後,拖著尾焰的彈頭一頭撞上另一棟建築上方巨大的廣告牌。
「轟」
猛烈的爆炸,赤紅的火雲在他身後膨脹,噴吐出萬丈光芒,如同一個太陽在冉冉升起。
在這樣壯觀的背景下,那個黑影迅速飛了過來,小小的身體由遠處倒映在瞳孔中急速放大,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阿水就已經能夠辨認出他的面貌。
那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一個原本被他和六兒,認為是個小小的變身系進化者的男孩子。他們雖然見到了他徒手拆掉車門、撕開車頂將鐵皮卷成一團的恐怖力量,但肌肉再強壯,打不到敵人的話,又有什麼用呢?
虎再強也只能在山林間傲嘯,永遠征服不了天空。
擁有空中優勢的他們,由始至終並未對少年產生多麼大的警惕,抱著一種玩耍的心態,逗弄著少年和開車的女人。
但突然之間,獵人與獵物的角色轉換了,虎插上了翅膀,山林的王者開始往天空邁步,那麼,天空該歸屬于誰?
答案不問可知,只可惜,等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早知道之前,不下令攻擊的……」
腦海里有些懊悔,倒映在他眼眸的少年身影,提著一根不知從哪里拆下來的長長鋼筋,如同一個騎士,奔騰沖鋒而來,速度之快,完全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
下一刻,被夜色遮擋住,讓人看不清的半空,身後拉出一串殘影的少年,攜帶著龐大的風壓沖到了大廈樓頂,對著愕然、震驚、絕望的阿水,刺出手中「長槍」。
「砰」
人體在巨大的沖擊力下,折成「v」型,被鋼筋頂著猛然嵌入樓頂的混凝土層,樓層微微顫抖,血液噴濺,裝著火箭彈的大布袋撕裂,已經處于待發狀態的彈藥在劇烈的踫撞下,迅速發生反應,隨後,殉爆
「轟轟轟轟——」
連綿的爆炸聲響徹雲霄,蒸騰火海驀地在大廈頂部擴散了,濃濃黑煙翻滾,與火雲一同冉冉升起,從下方看去,大廈頂部一角在迅猛的爆炸沖擊中,生生撕出一個巨大、猙獰的豁口,無數還繚繞著火焰的碎片被掀到半空,隨後徐徐下落。
而在短短時間內,就消滅了兩個進化者的少年,早已消失在濃煙之中……
……
城東,電氣研究所。
原本寧靜安謐的園區,此時已被一片火光所取代,從上空俯視下方,平面的園區內到處都在混戰,子彈劃破空氣的咻咻聲,電弧陡然迸射的光影殘留,寒氣彌漫著將一棟小樓包裹,下一刻無窮光火便仿佛火山爆發,破封四下席卷,將無數細碎的冰屑、水蒸汽拋上半空,時而一次爆炸卷著碎片、火焰膨脹起來,黑暗中陡然綻放的刺目光華,如同這黑暗土地上,一朵朵破土而出的明艷杜鵑花。
園區東北角,是研究所研究人員的宿舍區,因為實際人員包括地下研究所,因此一棟棟兩三層的小樓比較多,外觀一模一樣的房子,像積木一樣一排排地堆砌在這個角落,道路在樓間縱橫交錯,復雜如盤絲結網,但這往常最被人所詬病的地方,如今卻成了抵抗入侵的最有利地形。
在攻擊出現的瞬間,就從地下研究所,通過緊急備用通道上到地面的武裝人員,邊打邊退,此時大部分已經退入宿舍區,那群入侵者,也緊追跟進,雙方開始巷戰。
「篤篤篤篤——」
某棟小樓,牆壁窗欄因為持續的子彈擊打、能量沖撞,已經布滿了彈痕與凌亂的豁口、碎片,樓前的空地上,隨著連成一片的清脆槍響,無數橙黃光點從綠化灌木後仿佛瀑布一般擊打出來,砰砰砰砰在小樓二樓一扇窗戶炸開,炸出一片灰塵碎屑。
「,他們是從哪弄的重火力?連班用機槍都有,開什麼玩笑」
灰土不斷地從窗口濺射進來,呼嘯的子彈將對面牆壁打的坑坑窪窪,蜷縮在窗台下,感受著背後牆壁在機槍的咆哮聲中飛快震動,郁宏扔掉完了彈夾的手槍,狠狠呸了口,吐出嘴里的泥沙,大聲罵道。
與他一同蜷縮在窗台下的,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年輕人肩膀中了槍,半邊身子都被染成紅色,大量失血令他臉色慘白,然而神色卻很平靜,此時听到郁宏的咒罵,居然還有精力笑了笑︰「你剛剛不是說,就算不用槍,這幫廢材也不夠你一根手指頭的。怎麼,現在被人壓著打,感覺怎麼樣?」
郁宏窘了窘,隨後便是懊悔。
戰斗一瞬間爆發,那群入侵的人,使用大範圍的電磁干擾,把園區附近所有攝像頭全部燒毀,沒有實時資料可供分析,導致他在最開始就錯誤判斷了敵人的來歷。
他以為這群人,應該是一群進化者,再加上當時形勢嚴峻,地面園區的應急防御措施,在短短時間內被攻陷,職務最大,接過指揮權的他,當時下令輕裝趕赴地面,務必阻止對方攻入主通道。
但事實情況卻是,這些入侵者,進化者只有少量,大多都是經驗豐富的雇佣兵,而且而且目標也不是攻入研究所。他們對園區很了看書*就*來*wα}解,在他率領地下武裝人員上到地面的剎那,重火力就覆蓋了那片區域,短短的幾個呼吸時間,一個中隊(50人)的武裝力量,便有一小半在子彈與火箭彈下被屠殺。
剩下的大部分,或在驟然的打擊下四處逃竄,或跟隨他且戰且退,退入宿舍區,然而宿舍區復雜詭異的地形,雖然成功使敵人力量分散,降低了重火力覆蓋密度,稍稍緩解了那種被子彈鋪天蓋地切割下來的壓迫感,卻也令他率領的人,越退越散不斷減員,如今還跟著他的,除了這個受傷的年輕人,就只剩下樓下正守住小樓前後門的三個進化者。
但防守,只能守一時,郁宏知道,外面那些家伙可是有火箭筒這種高殺傷性的東西,幾顆燃燒彈投進來,任他拳術再高強,也只有乖乖出去,被掃成馬蜂窩的份兒。
似乎看出了他的懊悔,那個年輕人艱難地抬起手,捶了他一下,笑道︰「別那副樣子,當時措掉我們在地面的所有眼楮,我們對他們一點都不了解,制訂戰術錯誤是很正常的事。只能說,我們最近都松懈了,以為局里大部分力量聚集到申城,以為和醒獅合作,把申城牢牢封鎖,就可以高枕無憂,如果不是這樣,附近的警戒隊伍,也不會被調走去監視城市的各個出入口,有他們在的話,研究所不至于被人沖進園區里來,搞成現在這個局面……要說錯,我們所有人都有責任」
雖然年輕人說的道理,郁宏都明白,但錯就是錯了,在緊急備用通道那邊,驟然被火力覆蓋屠殺的十多個組織成員,等于是被他親手推進火坑,他怎麼能自欺欺人地把責任推到所有人頭上,換取自己的心安?
年輕人沒有再理會他神色上的黯然,微微揚頭,深吸口氣,繼續說道︰「……現在不是想那麼多的時候,我覺得,你應該把我們都甩下,憑你的身手,應該可以逃出這個地方,然後,打電話……哦,估計電話已經不行了,對方敢明目張膽的攻擊研究所,一定提前使用了電子干擾,恐怕連巡邏隊也凶多吉少,所以,你出去後,立刻就往宴會地點逃,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別回頭,盡全力找來支援……」
他的呼吸聲陡然急促起來,郁宏听到不對,連忙抬起頭。就著子彈從頭頂劃過逸散的光痕,他清楚看到,年輕人瞳孔已經開始擴散,皮膚都透著青黑。
他抓住年輕人的手,觸手一片冰涼,低聲道︰「別說了,留點力氣,你還是處男呢,不會想現在就死吧?」
「呵,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年輕人努力睜大眼,似乎想要望著郁宏,然而擴散的瞳孔再也無法聚焦,眼前只有一片模糊,隨後,黑暗便在視野的邊緣漸漸往中心蔓延……
「嗯?」
看著他眼楮漸漸閉上,頭軟軟垂下,郁宏心中一驚,連忙俯下湊到他胸前听心跳,片刻後,方才起身吐口氣︰「搞什麼,說那麼多話,跟留遺言一樣,還以為你要死了,原來是體力流失太多睡著了……我就說嘛,明明止了血的,憑你變身系小強一般的生命力,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死」
在他微微的抱怨中,臥室的門推開,一個人匍匐在地上,探頭探腦地溜了進來。
那是個油頭滑腦,眼楮滴溜溜亂轉一看就不是正經貨色的中年人,進了臥室,乍看到郁宏身旁的年輕人耷拉著腦袋,中年人臉色頓時變了,虎目含淚︰「廖光死了?」
「屁啦,睡著了」
「哦嚇我一跳。」中年人眼中淚水神奇地退去,悉悉索索地爬到郁宏身邊,昂頭看了看上方川流不息的彈幕,抹了抹鼻子,感嘆道︰「嘖嘖,好強的火力,啥時候局里也給我們這種配置啊?」
「你上來干什麼?就為了感嘆一下敵人火力強?」
「不是……我是來問問,我們怎麼辦?就一直縮在這棟樓里?」
郁宏沒有回答,一只手柔著額頭,在垂首想著什麼,中年人見他那不吭不氣兒的模樣,就有些急,催促著︰「喂,說句話,你是頭兒,總得給個主意吧」
話音剛落,就見郁宏抬起頭,眼楮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閃閃發亮,嗓音低沉卻堅定地說︰「沖出去」
中年人顯然有些錯愕,一手指著頭上的彈幕,瞪大眼,半蹲的姿勢像極了蛤蟆,「這種情況下?靠,沖出去送死啊?」
「我是說我沖出去。」郁宏白了他一眼,「光光剛才跟我說,外面那些敵人,既然敢明目張膽的攻擊研究所,肯定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干擾電子信號、切斷線路,甚至消滅巡邏隊我覺得他說的對,也許局里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研究所被攻擊了,我準備突圍出去,向那邊報訊」
「呃……」
看了眼對面被子彈打的凹凸不平,像癩蛤蟆一樣的牆壁,中年人沖郁宏豎起大拇指︰「有種」
………………
咆哮的班用機槍,不知持續了多少時候,突突突突發射子彈的轟鳴震耳欲聾,音波在空氣中頻率飛快地顫抖,仿佛要震碎人的鼓膜,把這震撼的響聲,一直傳進大腦里。
槍口噴吐的尺長火舌,在灌木叢後劇烈閃爍,然後不知哪一刻,它忽然熄滅了,隨後,灌木之後那棟建築里,有人在喊︰「上彈……你們注意火力壓制」
與之前相比,明顯稀疏許多的槍聲,在那聲命令過後響起了,然而就在這時,對面那棟一直被槍彈覆蓋洗禮,早就不見了原形的窗戶,連同周邊斑駁的牆面轟然破碎,一個人影,如同獵豹一般從中竄出,直落地面。
落地後,那人腳跟在地下一頓,轟的一聲,水泥的路面轟然炸裂,他就在這巨大的響聲中,像顆炮彈一樣呼嘯穿過七八米的空間,一頭撞入灌木叢。
「砰」
灌木後煙塵陡然升起,水泥磚石的碎片紛紛揚揚,一片由煙霧構成的迷蒙之中,肉被擊打的鈍響、骨骼碎裂聲、凌亂的槍聲、慘叫、悶哼,就像一匹餓狼闖進了羊群,各種聲音一時間絞成一團。
但下一刻,轟的一聲,闖進羊群的餓狼陡然倒飛著退了出來,緊擦著地面,在水泥地上拖出一條漆黑的拖痕,狼狽地一頭撞在道路另一邊的垃圾桶上,桶身在巨力下扁平、破碎,充滿惡臭的垃圾像被引爆了似地, 里啪啦地噴向四周。
就在垃圾爆開的同一時間,那棟建築的二樓,一扇窗戶忽然崩毀,無窮火焰仿佛海潮一般從中涌了出來,呼呼燃燒著,鋪天蓋地的就像那處垃圾堆卷了過去。
「呼——」
散落在地的各種腐朽垃圾,以違反物理規則的方式,瞬間被舌忝舐而過的火海點燃,火焰蒸騰起數米多高,在黑夜中一下蓬來,跳躍著,圍繞垃圾堆中心一個蠕動的身影,圈成環形。
「哇哦,哇哦~」
熊熊火焰嗶嗶剝剝的脆響中,噴出火海的二樓,一個全身上下都籠罩著烈火的人形輪廓,緩緩飄落下來,淡淡的,從容的掌聲響起,眼楮部位的兩點赤紅亮芒,對準火圈中心蠕動的身影,火人輕輕吹個口哨,「等你很久了,郁……郁風?隨便吧,反正就是這個發音,初次見面,現在感覺怎麼樣?」
火圈中的郁宏微微抬起頭,然而只是這微小的動作,肌肉的牽動,就令胸前一陣劇痛。
他知道,應該是胸骨被打碎了,眯起眼,他看向那個火人,苦笑一聲︰「中計了……」
他沒想到,躲藏地對面,那挺機槍持續的射擊,一直是個幌子,對方壓著他打,最終目的就是想把他逼出躲藏地。
當他沖出房間,撞入機槍陣地的時候,里面確實只有幾個進行火力壓制的雇佣兵,那些普通人,即便經驗再豐富,格斗技再好,體魄再強大,又怎麼可能是已經練到氣血如汞境界的他的對手。然而就在他把那些雇佣兵殺掉的瞬間,面前的牆壁轟然破碎,一只碩大的拳頭,閃耀著金屬光澤狠狠一拳轟在他胸前。
一舉把他打得重傷
郁宏不敢想像,那個偷襲的人,為什麼知道他會從躲藏地出來,為什麼會恰倒好處地偷襲他,為什麼這個火人會知道他的名字,他恍惚間好像感覺到,今晚的一切事,就好像一場被編排好的劇本,所有人都在圍繞著這個劇本而行動,無論如何努力,都逃月兌不了劇情的束縛。
就像研究所突然被入侵,上到地面抵抗的武裝人員被伏擊,再到自己被偷襲,好像每一步都由對方主導著前進,一切主線支線都被一只無形的手牢牢握住,然後拴在每個人的身上。
嘆口氣,他抬起頭,眼神變冷,望著那個火人,以及火人身後緩緩走過來的一個高大金屬人,「說吧,你們……想干什麼?」
「哈,我喜歡你的坦率,不過還要有些保障」火人哈哈笑著,忽然抬手向天,一蓬火團從他指尖快速膨脹,直飛上天空,驀地炸開,仿佛煙花一樣的火雲在半空鋪展。
這一下,就仿佛信號,他身後的金屬人,大步邁入郁宏之前躲藏的那棟建築,一陣凌亂的掙扎聲後,2米多高的金屬人提著四個進化者,轟隆轟隆地走了出來,同一時間,四周的樓層也漸漸走出一些人,那是或昏迷或投降,被人用槍頂著,或者干脆捆起來,衣服上都帶有研究所標志的進化者。
夜空下,喧鬧打斗聲依舊沒有熄滅,然而看著這些被押解出來的人,郁宏已經痛苦地閉上眼楮。
這,已經幸存的大部分人了,即使還有沒被抓的,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特事局的虛弱,在這群進化者與雇佣兵聯合的隊伍面前,顯露無疑。
……一切都完了……
郁宏很清楚,對方把這些人都抓住,而沒有殺掉,顯然是想借此要挾他屈服
不用他們說,他也清楚,這是一個選擇題,要麼屈服,要麼,就全都死掉,成全他的氣節。
沉默著,他睜開眼,對這個選擇題,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視線從那些人身上掃過一圈,看著那一張張或屈辱或憤怒或膽怯的臉,他嗓音有些干澀,「說吧,你們究竟想要我干什麼?」
「很簡單」
郁宏的屈服,似乎讓火人很愉快,他高興地拍了下巴掌,一指地面︰「大姐對下面無塵間里,那30個正在覺醒的進化者很感興趣,我們要求不多,只要你打開主要通道,幫忙把他們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