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燃火的城市(五)
時間回到幾分鐘前。
狹窄的巷子里,阿飛突然開槍,隨後向操縱冰雪的男子沖鋒,在其後方的師全,默契地使出異能,牆壁、地面乃至半座房屋,在他手邊悄然崩解,化作或大或小的磚石碎塊懸浮起來,像被引力捕捉的小行星一樣環繞著他轉動,然後,靜止了。
幽暗的畫面突然定格,飄雪的空間,以師全為圓心的半球形空間,被分解掉的房屋撕裂著猙獰的豁口,磚頭、瓦片、石板、水泥、桌椅家具等等等等物體,漂浮了起來,凝立在空中,隱約間還能看到它們驟然停止運動時,在空氣里拉出的軌跡。
下一刻,師全猛烈地推出雙手。
「呼————」
這停滯的空間陡然沸騰了,無數物體呼嘯著破開空氣,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巨大洪流向巷子另一邊的男子沖擊過去。
轟轟
轟然巨響,一擊之下,半條巷子都被奔突的洪流摧毀,震動的余波向四面八方擴展,掀起的灰塵一瞬間彌漫了上空,濃煙覆蓋,那作為攻擊目標的男子,昂起頭,看著碾壓過來的灰色洪流,沒有任何反抗地被吞噬掉,隨後,沖鋒的阿飛一頭撞進濃煙翻滾的地方,接著煙塵里火光一閃,劇烈爆炸
塵埃的幕布收縮了一下,然後猛然膨脹,沖擊波帶著灼熱的風從臉頰掃過,師全微微閉了下眼,眼袋的地方,突然有些液體的濕潤冰涼感覺,他顫抖著手,將那點點咸咸的水漬抹掉,頭也不回地順著來路逃逸。
並不是放棄了還是什麼,阿飛自從訓練營畢業就和他在一起,幾年下來,多次出生入死,大家早就培養出了外人難以想像的默契,當阿飛大叫著開槍,並向那個操縱冰雪的男子沖鋒的時候,他就立刻明白了阿飛的想法——就像許多次彼此將後背交給對方,沒有語言或者手勢溝通,就明白彼此意圖一樣——只是這次,阿飛交出的不只是後背……
他準備用自殺性的攻擊,為他爭取逃月兌的機會
身後傳來又一聲更為猛烈的爆炸,師全腳步踉蹌,沒有回頭,無論是否虛偽,阿飛用生命換來的機會,他不想浪費掉,就像他之前已經知道阿飛的意圖,也沒阻止,反而幫了一把一樣,因為他知道,阿飛在開槍的剎那,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尊重他的選擇。
踉蹌的身影片刻後消失在巷子深處,不多時,小巷里原本爆炸時掀起的濃濃塵埃,漸漸飄舞的雪花與寒風壓下,空間再次清晰,男子站在一片廢墟之中,身周稠密的冰雪蠢蠢欲動,猶如無數活躍的昆蟲肆意飛揚,而他手里,提著下半身已經不見了的阿飛。
男子望了望被黑暗籠罩的小巷深處,隨後抬起手,將阿飛提了起來,湊近那張已經被爆炸灼傷得面目全非的臉︰「有勇氣,不是誰都可以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僅僅為拖延一點點時間,尋找一個小小的機會,就夠毅力自殺的,我很佩服你。」
大量血液嘩啦嘩啦順著身下流淌,變身系帶來的強大生命力,另失去了下半身的阿飛一時間還沒有死,他勉強抬起頭,嘴唇翕動了幾下,無聲說出幾個字︰「去……死……」
那個男子怔了怔,隨後聳聳肩,「硬骨頭,我這輩子最討厭硬骨頭,而且……」說著話,手上的寒氣猛然濃烈起來,絲絲白霜順著他的手,快速蔓延到阿飛身上,不過眨眼時間,那半個殘破的身軀已經被堅冰覆蓋,男子松手,冰雕般的半截尸體落下,砰地摔成粉碎,淡紅色的碎塊嘩啦嘩啦鋪了滿地。
這時,後半句才在一片冰塊滾動般的聲響中,悠然傳出︰「……而且,你還毀了我的衣服,所以,我只能很遺憾地殺掉你了。」
男子很從容,雖然主要目標還是跑掉了,不過沒關系,反正這片地區已經被封鎖了,無論那家伙跑到哪里,自然有專精搜索的「眼楮」找到他,電子信號也被屏蔽,對方也打不出去電話,在不破壞任務的前提下,趁著難得的好天氣,玩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也不錯。
踢開腳邊一只手掌,他抖了抖衣服,隨後拿出對講機︰「眼楮,目標逃月兌了,下他在哪里。」
對講機沙沙了幾下,接著就是靜默,沒有人說話,男子皺了皺眉︰「眼楮,眼楮……」
連續喊了幾聲,依舊沒人說話,他有點惱火地拍了拍機器,嘟噥著︰「難道壞了?」隨後,一股濃烈的危機感,驀地襲上心頭,在那股恐怖的危機感涌上來的剎那,身周宛如活物的冰雪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飛快旋轉、收縮,凝結起來,似乎想要形成防御,但冥冥中的攻擊,卻比它更快。
「轟隆」
腳下廢墟狠狠抖動了一下,隨即破開,大片的土刺一瞬間竄出地面,將他戳得千瘡百孔,同一時間,下方泥土陡然裂開一條巨大的裂縫,如同捕捉到獵物的巨獸,一口將他吞了進去。
幾秒後,空間微微波動,阿爾從虛空探出頭,在地上掃了一眼,淡淡的聲音回響︰「又解決一個,醒獅和特事局的主要人物,都得救了,這下,昆侖偷雞不成,看他們怎麼死……嗯,管理員那邊不知道進行的怎麼樣……」
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消失,在空間再次泛起漣漪之前,泥土翻滾著,將一切痕跡都吞入地下,破敗的巷子里,除了倒塌的房屋,似乎先前的戰斗只是極為短暫的幻覺,風聲幽幽,失去操縱的雪花緩緩落下……
…………
陶金是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的,床頭的鬧鐘,時針已經指到深夜,正是睡夢最香甜的時候,不過多年未放松的鍛煉,讓他清醒的極快,鈴聲第二次響起的時候,他已經捉起話筒。
電話那邊的內容很短,不久後就掛斷,抓著話筒,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時,床畔美麗的妻子揉著眼楮,從被窩里坐起,迷迷糊糊地問著︰「誰的電話啊?」
「沒事,有個臨時會議。」看著妻子睡眼朦朧的可愛樣子,他溫柔地笑著,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
「哦」妻子點點頭,懵懂了下,方才像是想起什麼,「急麼?不急的話,我給你做點飯,你吃了再去。」
床前昏暗的燈光下,對話的夫妻兩人看著都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很年輕,但事實上,一路風風雨雨走來,最終結合到一起,因為普通人與進化者之間的差距,也委實算得上情路坎坷,為了結合,兩人也做過一些錯事,也因此,陶金當初由一個頗有前途的後備官員,成為枯守一個幾乎快要廢棄的研究設施的看守者,若不是最近郁宏突然出現問題,再加上後備官員緊缺,局里也不會啟用檔案里還留著污點的他成為聯絡官。
同樣因為這個原因,他的位子並不穩,局里覬覦聯絡官位置的並不是沒有,代入高層的角度分析的話,他目前做到這個位子,頗有些過渡的意思。
作為妻子,她是知道自己丈夫這些年的苦悶以及抱負的,也知道丈夫自從上任以來,就努力的想要做出一些成績,扭轉高層對他的看法,能夠借這個機會一舉走出頹勢。
雖然她並不喜歡丈夫參與政事,不過男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身為妻子,一個男人背後的女人,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去阻礙他渴望進步的思想,能做的,只是以一個妻子的身份,努力照顧好他,至少照顧他的身體,讓他有更健康的體魄,更多的精力去追求理想。
「不用。」陶金拉住要下床做飯的妻子,笑道︰「是一線戰斗人員的會議,沒我的事,局里通知我只是讓我留守這里,一會兒出去轉一圈就回來。」
「哦。」
被丈夫拉進被窩,她點點頭,便不再堅持了,溫暖的被窩不一會兒就讓她眼皮重新沉重起來,她終究只是個普通人,精力自然是沒有進化者好的,不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陶金為妻子掖好被角,翻身下床,簡單洗漱後出了門。
門外,深夜寂靜的小鎮此時已經喧鬧起來,不少房屋里的燈早已打開,那些都是暫時被安排在這邊守衛的一線戰斗人員,剛剛的電話,是地下研究所那邊打來的,據說城市中局里和醒獅的一部分領導以及巡邏隊,全都遭到了昆侖的閃電式突襲,所幸因為醒獅的黃萌和局里的師全及時逃月兌,將遇襲消息傳出,使大部分人在落入昆侖埋伏圈之前月兌離掉,並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
不過,依舊有不少巡邏小隊聯系不上了,初步統計失去聯絡的已經超過16人,這是近幾年來,局里遭到的最大傷亡,總部那邊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雖說因為局勢的關系,高層並不希望與昆侖開戰,但既然對方已經打上門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城市里,恢復通訊的各個領導,已經開始和醒獅配合著組織反攻,不過因為不少人手,一時還被昆侖的人纏住抽不出身,現在正在地下研究所坐鎮的李副局,剛剛發命令抽調了這處軍工廠的守衛人員,趕赴市區支援。
一個個進化者從家門奔出,鎮口方向,軍工廠那邊已經派來了幾輛吉普等候在那里,短暫的集合清點之後,幾輛車便載著那些進化者呼嘯向西南方向移動,還有一些人,則留下來跟隨陶金一起向鎮子旁的工業園區走去。
陶金並沒有騙自己妻子,地下研究所的調令,指示他在軍工廠守衛人員離開之後,帶領剩余力量嚴加警戒,畢竟他在接任聯絡官時,軍工廠負責人的職務也沒卸去,再加之那邊也不需要多他一個沒上過戰場的指揮力量,于是就被留了下來,守住軍工廠的地下設施,避免守衛空虛被人趁虛而入。
另外幾個進化者,也是接到同樣的命令。
到達工業園區的時候,園區內一些廠房依舊黑漆漆的,只有中心一座燈火通明,在這黑夜里,像燈塔一樣清晰明亮,幾人向那邊走去的時候,許多全副武裝的士兵已經從那間廠房里出來,步履匆匆地抬著各種武器裝備,沖到園區四周的圍牆那邊搭建工事,不多時,探照燈就亮起了,交叉的光柱掃過外界漆黑的曠野,風聲里有一陣陣槍械上膛的聲音。
幾人那間廠房的時候,一個軍官正指揮人手對廠房加固改造,見到他們過來,那個軍官笑著向陶金打了個招呼,看樣子兩人比較熟,隨後他就把指揮的任務交給副官,拉著陶金一起站在門口抽煙。
「這樣……是不是太緊張了些?」點了煙,陶金看著四處忙碌的工兵,「市里昆侖場面鋪的很大,我不覺得他們還有精力攻打這里,而且,他們恐怕也不知道這里有什麼東西,只是研究所,昆侖才不會感興趣,在研究方面,他們比我們先進。」
軍官攤攤手,摘下帽子撢了撢身上沾著的雪花,笑道︰「有備無患嘛,況且也不只是昆侖,你們局里對開戰的分析報告我看過,報告上說,一旦和昆侖開戰,圍在申城四周的那些進化者組織,就會立刻像狼群一樣跟著撲過來,這些東西主要是防他們。」
陶金就點點頭,說到底,局里最擔心的一直都不是昆侖,而是那些對鳳凰,或者對鳳凰得到的東西虎視眈眈的中小型組織,就害怕他們趁著己方陷入戰爭自顧不暇的時候,跑過來打秋風。
人為了利益,什麼都干得出來,更何況是那種看起來就很強大的力量,進化者圈子,信奉力量才是永恆。
抽了根煙,閑談一會兒,陶金抬腕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了0點,隨後向軍官招呼一聲︰「你在這忙,我去下面看看。」
「嗯,順便幫我帶杯咖啡上來,休息不夠,精神不太好。」
「行。」
說著,陶金就帶人向廠房內走去,正在這時,天空傳來音爆的轟鳴,有什麼東西極快地落了下來。
接著,地面、廠房、視野內的一切,由撞擊的震動與沖擊掀起的風暴,像驚天動地的海嘯一般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