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彎彎調 第二十二章 馬有轉韁之病人有旦夕禍福

作者 ︰ 凌暴默

後來,他們又推陳出新,棍棒改成了吊環,用兩根細麻繩拴住我的大拇指,系到房梁上,兩腳離地。然後,你推一把,他推一把,將我和秋千似的蕩起來,讓我與房梁成為直角。

我實在忍受不了這冤枉的皮肉之苦,在一天半夜里爬起來就跑了,我只和母親說了一句話︰「媽媽,您多保重!」

我從錦縣火車站坐上281次列車,一氣跑到了黑龍江省的龍江縣山泉公社龍三大隊第二生產隊。那里有個王公成,是王國才二嫂子一個親妹夫子的弟弟,我就是奔他而去的,他頭年才從閆家公社希鋪大隊搬到那兒的。他待人很熱情,我就在那

里住下來了,天天都是好吃好喝,又沒人管轄,我的心情就開始舒暢了。心情是舒暢了,但大腦沒舒暢,老是繃著那根弦。

一個月之後的一個夜里,我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的老母親被那些青年們給抓去了,母親問他們︰「你們抓我干什麼?」

青年們說︰「你兒子逃跑了,就拿你老太婆頂債!」

母親說︰「你們這叫株連九族。」

青年們說︰「不,這叫子債母還!」

「呸!」母親狠狠地唾了他們一口,「不知道理表的東西!」

青年們便對母親下了毒手。我就連著喊︰「不準打!不準打!」

喊聲把王公成驚醒了,他推我︰「怎的了?怎的了?」

我把這個夢給他講了。

他說︰「夢是心頭想啊!」

我說︰「我不能呆了,我得趕緊回去!」

那天起床後,我便急三火四地奔了龍江縣城,坐上282次列車返回來了。我

從錦縣站下火車後,又坐公汽到閻家,我便步行。沒走大道,抄的小路,我是怕被人家發現,結果還是被人發現了。當我穿過大小水笸籮,湖葦塘,走到市雙廟和西八千當間的西河邊上時,張飛飛突然攔住了我的去路,那個迅速勁好像似從天上掉下來的一般,讓我猝不及防。張飛飛是農中三年一班學生,臉上長幾個淺白麻子,現正在公社群專幫忙。

他說︰「王老師,最近一向可好啊?」

我說︰「不好!」

他說︰「不好,你就跟我走吧!」

我問︰「去哪里?」

他說︰「去群專!」群專就是群眾專政的簡稱。

我問︰「不去不行嗎?」

張飛飛說︰「不去不行,這是梁總指揮交給我的任務。」

梁總指揮就是公社武裝部長梁向臣,黎得勝回到學校那邊去之後,組織上便讓他接任了群專總指揮。他和錦縣信訪辦梁軍主任同姓也同樣性格,凡事先替別人著想,不替自己打算。他也是從部隊轉業到地方的,在部隊時他是坦克連連長,山東人氏。

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往來,因為不太熟悉,也沒打過幾次照面,他只是在別人的口中听說過我的一些具體情況,因此,他對我很看好。

他說︰「這不是瞪著眼珠子瞎整嘛!」

我走了幾天之後,郜玉林跑來向他來匯報,說︰「梁總,王國忠畏罪潛逃了,怎麼辦?」

他假裝不知,問道︰「哪個王國忠?」

「寫書的那個。」郜玉林告訴他。

他說︰「那還能怎麼辦,等他回來唄!」

「他要是不回來呢?」郜玉林問。

「他不回來上哪兒去?」梁部長問道。

郜玉林說︰「逃往國外唄!」

「他是中國人,逃往國外去干啥?」梁部長又問。

郜玉林說︰「狗急還跳牆呢!」

梁部長︰「瞎說,你跳幾回呀?」

郜玉林︰「……」

梁部長說︰「我告訴你,郜玉林,你該干啥干啥去吧,王國忠的問題交給我們公社群專全權來處理,你們不要再插手了。」

梁部長知道我回家的路只有兩條,一條走市雙廟,一條走大有。于是,便安排了兩個人去阻擊攔截,不讓我直接回西八千,以防不測。張飛飛蹲在市雙廟,另外一個人就蹲在大有。

如此這般,我就跟著張飛飛來到了群專。

群專在公社院內,緊挨路邊一棟辦公室的西側。兩間小黑屋,已空閑多年,現在派上了用場。屋內沒人看守,只在門口站著倆民兵,一個牛三,一個四虎,他們都是從各大隊臨時抽調上來的小青年。

小黑屋里早已有了兩個人。一個尖腦瓜頂的,一個鼓腮幫的,一個歪靠在凳子上,一個斜躺在床板上。兩個人都哼哼唧唧,呲牙咧嘴,又是捂腦袋,又是拍,像似剛剛被人家收拾過。

我走進去,他們立刻迎過來,說︰「好,咱們又多一個戰友。」

我一愣,說︰「你們是誰呀,我也不認識?」

尖腦瓜頂說︰「也勿需認識,進了小黑屋都是一家人!」

我就笑了,說︰「好啊,你們蠻認親的嘛!」

鼓腮幫說︰「親不親,線上分。」

「你們是哪根線吶?」我問他們。

尖腦瓜頂說︰「我們都是小拿小模線上的。」

原來他們倆都是社員,一個是南八千大隊的,一個是春風大隊的,兩個人也算殊途同歸吧。

「你們都拿啥了?」我又問他們。

鼓腮幫說︰「我劈了幾穗青棒子。」青棒子既是沒有成熟的玉米。

尖腦瓜頂說︰「我掐了幾個高粱頭。」

我很同情他們,這都是饑餓所迫︰「這也不算什麼呀!」

他們說︰「可王山川那個老王八犢子,非得說我們是挖社會主義牆角,不承認就觸及皮肉,往死里打你。你說說,社會主義牆角都是磚石結構的,我們能挖得動嗎?」

我說︰「再加上你們倆也不行呀,蚍蜉撼樹談何易嘛!」

然後,他們倆又問我︰「你偷人家什麼了?」

我說︰「我什麼也沒偷,只是偷著寫書了。」

他們說︰「偷著寫書好啊,省著花錢買書了。」

我們三個大笑。

這時,張飛飛帶著梁向臣和王山川走了進來。王山川走在最前面,進屋就喊叫︰「笑什麼笑?」他嫌棄我們三個人大笑了。

我說︰「不笑還哭呀!」王山川自從那次抄了我的家之後,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面。

他說︰「喔 ,王國忠,你這個家伙還挺牛呢!」他拉著長聲長調,還字說的很重。

我說︰「我哪有你牛喲,動不動就想抄家伙!」抄家伙就是打人。

他立刻就不滿意了,怒容上臉︰「你還敢和我頂起嘴來了,是不是欠揍啊!」說著擼胳膊挽袖子,舉起大巴掌就要?。

要擱每次這算隨心所欲,不過這次他沒有得逞,剛舉到半空中的大手卻被梁部長給抓住了。梁部長問他︰「干什麼?手又癢癢了,手癢癢到外面去磨磨磚頭子。」

王山川回頭去看梁部長。

梁部長告訴他︰「王山川,我可告訴你,這屋內三個人,那兩個你怎麼動都行,就是王國忠你不準動他一根指頭,如果你敢動他一根指頭,我就敢要你的狗命!」

王山川愣怔了︰「王國忠為什麼不能動?」

梁部長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告訴你不行嗎?」

王山川︰「不行,必須告訴我。」

梁部長︰「說你牛,你還真牛氣起來了。我來告訴你,王國忠是你爺爺。」

「他給我當爺爺,我還想給他當爺爺呢!」王山川說。

梁部長也說︰「王山川,你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用你你是個打手,不用你你連個屁都不是!」

王山川才眯門了,眯門就是閉嘴。

我很是感激梁部長,深深地給他鞠了一躬。

他馬上將我扶起︰「不行,不行,老王,你這是干什麼呀?」

我說︰「謝謝梁部長!」

他說︰「謝啥謝呀,咱們都是革命同志。」

「我不是在危難之時嗎!」我說。

他說︰「這就像老鄉們所說,馬有轉韁之病,人有旦夕禍福啊!這都是暫時的,等將來形勢好了,我還想看你新寫的小說呢!」

原來,梁部長也是個讀書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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