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說,秋天是詩歌的季節。
畫家說,秋天是油彩的季節。
嚴綰說,秋天是掃貨的季節。
一趟巴黎之行,不可避免地又是提著大包小包,整整塞了兩個旅行箱。
收獲自然是豐盛的,美中不足的,是丈夫陸文俊沒有能夠同行。但這也難怪,最近陸氏的業務擴張得厲害,他恨不能把兩只腳都培訓成兩只手。
《琵琶行》里怎麼說來著?商人重利輕離別,陸文俊比她更早一步去了美國。
嚴綰就是接到他的電話,知道他過兩天才會回來,所以在巴黎多呆了幾天,于是多了五個紙袋的「戰利品」。
出租車開進城郊結合部的別墅區,這里的環境還算不錯。
司機幫她把兩個大行李箱從尾箱里提下來,嚴綰額外給了小費,出租車司機滿面笑容地道了謝,一溜煙地又去接下一筆生意。
嚴綰從行李箱里模出鑰匙,院子里的桂花開得很盛,空氣里到處都是香甜的味道。如果陸文俊的工作不是那麼忙,生活就十全十美了。
把行李隨手扔在門口,嚴綰拉開玄關處的鞋櫃,忽然愣了一愣。
鞋櫃里安靜地躺著一雙珍珠白的高跟皮鞋,鞋尖綴著一朵細碎的水晶花。
這雙鞋絕對不是她的,她偏愛經典簡潔的款式,絕不會有這種繁復的花樣。
心里忽然茫然了起來,有一個事實,她不敢去探究。側耳細听,臥室的方向傳來曖昧的輕響,作為過來人的嚴綰,自然明白這是什麼聲音。
她沒有顧得上穿上拖鞋,赤著腳奔向了臥室的門口。手指握住門把手,血液在一瞬間涌到了臉上。
「俊,你真是太棒了……」
「甜心,你也很棒……唔……我還想再要你一次……」
甜到發膩的哼聲,讓嚴綰再也忍不住推開了門。
「砰」,門板打在牆面上,發出一聲鈍鈍的響聲,可是嚴綰的腦袋里,卻仿佛一個驚雷,乍然響過。
兩個不著寸縷的身子,似乎因為太過吃驚,而忘了用一邊的床單裹上遮羞,四道目光直愣愣地看向了呆立在門口的嚴綰。
天塌地陷,也不過如此。
嚴綰從來沒有一刻,希望只是一場夢。
床-上的那兩個人,化成灰都認得。一個是她親愛的丈夫陸文俊,而另一個,則是她從小到大的競爭對手陳曉蓉!
「你們……」嚴綰顫微微地問,「在干什麼?」
陸文俊回過神來,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惶過後,竟然露出了理直氣壯的神色︰「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我回來得不是時候?你不是說,不是說……」
陳曉蓉順手扯過了床單,裹住了豐滿的身子︰「嚴綰,既然被你撞破了,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和文俊在一起,不是一朝一夕。陸太太的位置,你已經佔了這麼久,也是該讓位的時候了。」
嚴綰把臉轉向陸文俊,讓她意外的是,曾經纏綿悱惻的丈夫,在一閃而逝的猶豫之後,竟然現出了斷然的決絕。
「俊?」嚴綰絕望地看向他。
可是讓她失望的是,在兩個女人之間,陸文俊顯然並不傾向自己。三年的鰈情深,竟然只是一個假象。
「我會讓律師把分居協議送達你的手上。」陸文俊收回自己略帶心虛的目光,「綰,我們之間,應該結束了。」
「為什麼……」嚴綰的身子,再也撐不住眼前冒的金星銀星,沿著牆壁軟軟地滑到了地板上。
「我和你的差距越來越大,除了逛店掃貨和美容院做,你還能夠幫我什麼?嚴綰,你一天比一天更耽于享樂,一天比一天更庸俗。曉蓉不同,她是我的首席珠寶設計師。」
「可是,你自己要我結婚以後不上班的!」嚴綰急急地提醒。
「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連極品寶石的產地都弄不清楚,每天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一根木頭。」
「我們……還有小威。」嚴綰哽咽了一下。
「小威是陸家的根,當然留給我。」陸文俊早就已經考慮到了,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嚴綰死死地盯著他,就是這個人,當初用盡了甜言蜜語,把她娶回了家,許了一個白首偕老的將來。
可是,她鬢邊的發還烏黑油亮,他卻已經先一步厭倦。
胸口像是被一把錘子,狠狠地砸了一個大洞。大得……連五髒六腑都一下子掉了出來,用盡力氣,都接不完整,淋灕地落了一地。
她抱著最後的希望,仰臉看著一絲不掛的陸文俊︰「俊,你不愛我了嗎?」
「嗤!」陳曉蓉發出了輕蔑的笑聲,「嚴綰,我看你是做養尊處優的少女乃女乃做得習慣了,竟然二十七八歲的人了,還會提出這樣幼稚的問題!如果文俊還愛著你,怎麼可能要和你離婚?」
嚴綰只是把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陸文俊,看到他眉目間的遲疑,剛要松一口氣,卻看到他微微勾唇︰「我們結束了。」
「只有我可以幫文俊,我們才是天生的一對。」陳曉蓉當著嚴綰的面,對陸文俊拋了一個媚眼。
「你有什麼要求,只要不過份,都可以和律師提。畢竟……我們做了三年夫妻,在物質上我會盡量滿足你。」陸文俊的口氣,第一次放緩。
可是,他說的內容,卻把嚴綰打入了更深的懸崖。
女人和男人對待愛情的方式,原來終究是不同的。她明知道已經隔閡漸生,謠言四起,卻仍然用減法一分分地遞減下去,在心底深處,還給對方留著最後一絲幻想。
可是他卻早已直接在鍵盤上按下了鍵,所有的甜蜜往事,都清除得一干二淨。
那些被她珍重的過往,在他的心里,早已被拖進了回收站。
腳下的地板,失去了原有的顏色,變得忽高忽低。嚴綰覺得自己是一葉扁舟,在大風大浪里,除了隨波逐流,根本實施不出更有力的舉動。
「你放心,我會把小威看成自己的孩子。」陳曉蓉忽然莞爾一笑,帶著勝利者的洋洋自得,「即使我自己的孩子出世,我也不會虧待他的。」
她的手,緊貼在自己的小月復,欣喜和得意,毫無保留地瀉了一地。
「不!」嚴綰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不及完全站直身體,就朝著陳曉蓉撲了過去,「都是你把文俊搶走的,都是你……」
「你干什麼!」陳曉蓉嚇了一跳,兩個人撕打在一起。
女人打架,最狠的一招,就是扯住對方的頭發。嚴綰吃虧在一頭及腰的長發,被陳曉蓉狠狠地抓在手里,扯得頭皮刺痛。
她一發狠,張開嘴就朝陳曉蓉的手臂上咬過去,听到一聲驚呼,還來不得為自己的勝利慶祝,就覺得後腦銳痛,眼楮迅速地模糊起來,隱約看到陳曉蓉的另一只手上,高高地拿著一盞台燈。
那是他們結婚的時候,跑了好幾家店才買到的……
「綰綰!」陸文俊的聲音,听起來似乎隔了遙遠的世紀,縹緲得根本抓不住。
最後的一眼,是陸文俊慘白的容顏。
她舉起手,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表達什麼。還沒有等她想明白,黑暗襲來,她似乎听到了「咚」的一聲,就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