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帶,是a市的老城區。大片的民居外牆,已經露出了斑駁的牆體。只是沿路的建築,經過了完整的修繕。在四周高樓大廈的包圍中,更加顯得像是貧民窟。
「這一片地方也許要改造了吧?」閆亦心隨口一提,立刻就一起了嚴綰的共鳴。
「是啊,不會過三年,就會有拆遷計劃。」
「哦?又是直覺?」閆亦心對她的月兌口而出,有點驚異。
嚴綰訕訕地點頭︰「嗯,只是我的直覺,你可以選擇不信。」
閆亦心失笑︰「別的不說,你對地皮改建這種直覺,經過了兩次最嚴峻的考驗,我已經把你當成了嚴半仙了。你說不會過三年,那一定是不會過的。」
那是已經被時間證明過了的東西,嚴綰當然有十分的把握。
房價在幾年後,以飛快的度連攀新高,充斥報紙電視的新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一個專輯,除非她聾了盲了,才會不知道房地產的大勢所趨。
嚴綰有點傷感,在三年之後,這片土地上的民居,就被規劃成帝王大廈,帶動周圍的地價,也沖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也許,她可以考慮投資這里的房子,因為地理位置不太便利,又都是老房子,這里的房價在現階段,並不高。然而,她卻更希望能夠保有這片與母親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你可以收購這里拋售出來的二手房,也許將來會大賺一筆呢!」嚴綰半開玩笑的建議。
「這倒是個好主意。如果這里像你預計的這麼有前途,這樣的成本利潤率,每個商人都不會忽視。這樣吧,算是我們共同的投資。」閆亦心順勢接過了她的話頭,「我讓秘書留意這里的房產買賣。」
嚴綰笑著搖頭︰「我不太適合做這種生意,買房賣房的復雜手續,就可以把我搞瘋。在數字方面,我天生有點遲鈍。」
「這些瑣事讓我來辦就成。」
嚴綰隨口答應了一聲,又搖搖頭︰「我覺得現在已經夠好了,不用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只是提供一則這樣的信息,對于現狀,我很滿意。」
閆亦心看了她一眼,笑意吟吟︰「不錯,這些賺錢的俗事,交給我就行了。」
嚴綰連忙辯解︰「啊,我不是說賺錢很俗,雖然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這句話我完全認同。但是,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智商很好的人,能夠集中精力把一樣事情做好,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我心分二用,恐怕到最後什麼也做不好。」
「也許你是對的,我不該總是唆使你成為百萬富翁。」閆亦心認同了她的看法,「專注更容易成功,更何況你還有這樣的天分。」
嚴綰笑著嘆氣︰「我只是為我的笨拙找借口而已,有些人可以把每件事都做得很好,那是天資聰慧。而我,卻只能夠一心一用。這一點,我有自知之明。」
她把車停在小區的門口,這里建造的時候,沒有設計車庫,所以汽車大部分只能停在道路的兩側,劃出了兩道黃線。
嚴綰的車雖然開得很熟悉,但是倒車技術始終沒有過關。可能是女性駕駛員的通病。況且閆亦心一直在和她說話,分心之下,倒車便更是效率低下。
好容易把車停妥,一個車輪還踫到了黃線。
「就這樣吧,交警應該不會開罰單吧?這里的停車位,好窄啊!看來,還是開奇瑞qq比較好,又短又小,停車方便。」
「你技術不熟練,卻來責怪汽車!」閆亦心哭笑不得,「按你這麼說,加長車根本就沒有人買了。」
「強詞奪理,本來就是女人的權利!」嚴綰強詞奪理,臉微微一側,「跟我一起進去嗎?」
「當然。」閆亦心點著頭,自然地牽起她的手走上樓梯。
推開塵封的門,嚴綰覺得胸口微微一滯。往事如煙,和著陽光里細微的粉塵撲面而來。把她的身影,定定地阻隔在門口。
「怎麼了?」閆亦心關心的問。
「只是想起了媽媽。」嚴綰回過神來,聲音低婉。「我和媽媽在這里,相依為命地度過了很多年的時光。這戶房子,花光了媽媽所有的繼續。那些年,我們生活得很苦。如果媽媽真的為了錢和爸爸在一起的話,她不會甘于這樣。」
閆亦心握住了她的手︰「我相信,你的媽媽不會是這樣膚淺的人。她會為你今天的成績,而感到驕傲的。」
「是啊,媽媽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如果不是為了我,也許她不會硬撐這麼久。可是到了後來,杜冷丁都不能減少她的痛苦,她還悄悄地拒絕用止痛藥,原因是太貴了。」嚴綰傷感地說。「只是為了這個,我都不會去認那個所謂的父親。」
「也許他又苦衷。」
「哼!」嚴綰冷笑一聲,「他沒有盡到一個男人的責任。我想,大概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綰」閆亦心有些擔心。
「我找出身世,並不是為了認他。」嚴綰跨進了門,「媽媽的生命里至少在她最後的十幾年里,我是她唯一掛心的人。」
「她可以放心了,你有我。」閆亦心溫和的說,順手把門關上。
嚴綰縱然滿懷心事,這時候也忍不住莞爾,「你還真敢說!也許,我媽媽會因此而更放心不下我呢!」
「怎麼可能!」閆亦心跟著她走進房間,一本正經地對著空氣說。「嚴媽媽,我會一輩子照顧嚴綰,終生不負,您放心吧。」
嚴綰哭笑不得︰「怕了你啦!幫我拿個箱子過來。我記得儲藏室里有一個紙箱。我把媽媽的筆記和一些文件帶回去看,你下午還有公事呢,不要耽擱太久的時間!」
「好。」閆亦心沒有和她客套,下午有個會議要他主持。在同一個公司,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彼此的行程,心里大致都有個數,不用費神解釋。
櫃子是上鎖的,嚴綰遲疑了一會,才從抽屜里的鐵盒里,拿出了鑰匙。
閆亦心看到櫃子里擺放得很整齊,她把母親的遺物收藏得很仔細。一本本的筆記本按照開本,從小到大一次排開,文件則用資料袋分門別類地放著。
「都要帶回去嗎?」閆亦心替她把東西歸整到紙箱里。
「嗯。本來想用半天時間收拾一下的,不過你跟來了,我們還是抓緊一點時間吧。」嚴綰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眉眼里,潛嗅薄怨,卻帶出兩分嫵媚。
「倒是我的自告奮勇,拖了你的後腿?」閆亦心佯怒。
嚴綰有心開兩句玩笑,可是看到母親留下來的東西,卻覺得心里有點感傷,孽生出了兩分失落,連笑容都隱了下去。怔怔地用手撫模著筆記本的封皮。
「綰,你還有我。」閆亦心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我們走吧!」她嘆了口氣,把紙箱用封箱紙封好。低沉的聲音近乎耳語,「幸好,我還有你呢!」低徊百轉,卻是她心底的聲音。上一世她是識人不明,老天何其仁慈,給了她再次選擇的機會。
閆亦心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嚴綰終于吐出一口長氣,展開了笑容。
她伸手抬起紙箱的一邊,閆亦心卻拉住了她的手,「不用,我一個人就可以。」他二話不說,就把箱子抗到了肩上,率先走了出去。
嚴綰在他的身後跟著走了兩步,阿瑪尼的深色條紋西裝,燙的筆挺。肩上的紙箱,卻是破破舊舊,怎麼看怎麼不搭調。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閆亦心回過頭來。
「看到你西裝革履,卻扛著一個破紙箱。這畫面怎麼看就是不對味啊!」嚴綰笑靨如花,還做了一個鬼臉。
「我是你的小工。」閆亦心笑著騰出一只手,把她輕輕一拉。
嚴綰勾起了唇,用手指了指他肩頭的紙箱。
「放心,不會掉下來的。知道是你寶貝的東西,保證毛無傷。」
「沒毛沒,你怎麼傷得了毛?」嚴綰故意和他抬杠。
「知道你是中文系的高材生,文字游戲我玩不過你。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了。不用吹毛求疵吧?」閆亦心輕松的笑著,把紙箱放進汽車尾箱,一轉身,自己先坐到了駕駛座,伸出手接鑰匙。
嚴綰失笑︰「信不過我的駕駛技術?」
不過也真是窘,開車開到現在,停車仍然是老大難的問題。
「開車也是體力活,男人做更合適一下。」閆亦心笑著動汽車,在汽車的轟鳴聲里沉默了兩分鐘才問。「綰,你真的想找出自己的身世嗎?」
嚴綰偏頭看他︰「怎麼了?」
「如果你找出了身世」
「是你鼓勵我找的!」嚴綰鼓起腮幫子看他。
「嗯。」閆亦心笑了笑,輕輕地踩住了油門,汽車緩緩滑行,漸漸加,匯入了車流。
嚴綰不安地看著他,直到他側過臉來。
「你怕我的身世確實是私生女?」嚴綰咬了咬唇,才問。
「嗯?」閆亦心挑眉。
「那不是更配不上你了嗎?」嚴綰扁了扁嘴。
「綰,我不是這個意思。」閆亦心嘆息,「我是怕你會失望,如果你現你的父親並不值得你母親去愛的話,也許會受傷。」
她進家門前的那番說法,讓他隱隱覺得擔憂。
有時候,她會把牛角尖鑽的很深。大智若愚,說的是不是這種人?
嚴綰把臉轉向窗外,仿佛這段久違的街景,已經完全吸引了她的神智。直到汽車開進大廈地庫的時候,她才輕輕地說了一句,「以前我就是怕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把母親留下的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地收進了櫃子。我不想讓我的生活里,再出現什麼變數。有媽媽,就已經足夠。但是,這只是以己度人,我不是媽媽。只要她認為值得,哪怕那個男人再不堪,至少她是願意的。」
閆亦心終于松了口氣︰「你能想明白就好。」
「你先去公司吧。我把箱子弄上去就行了。」嚴綰看他有扛起了箱子,急忙伸出手想接。
「都是紙張,很沉。」
「沒關系,我可以讓保安幫我。」嚴綰眉眼微彎。「要是讓公司的員工看到老總親自做這種苦力,恐怕明天又會有大字報出來了。」
「為女朋友做苦力,是男人的幸福。」閆亦心率先走向電梯。
嚴綰小跑兩步︰「我只是怕你下午有會議。」
「有一個,不過還來得及把你和箱子都送回去。」閆亦心開玩笑,語氣輕松,「晚上回來一起看吧,你不會打算蹺班吧?」
這倒是嚴綰本來的打算。
「走吧,別悶在家里一個人看。我們已經是一體的,所以有些秘密,還是一起看的好。」閆亦心擁住她的肩膀,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語氣溫柔,「記住,你永遠不會是一個人。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你還是你。」
嚴綰覺得鼻子有點酸酸的,從決定找出身世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像堵著一塊大石頭。閆亦心仿佛看出了她的顧慮。這句話讓她感動,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把頭埋在他的肩頭。
其實,她早就該知道他的心意,相信他並不是那樣淺薄的人,卻還是要親耳听到,才覺得安心。
打開一扇未知的門,她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勇氣。而閆亦心,則是她所有勇氣的來源。
在下午大部分的時間里,嚴綰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研究了大獎賽歷屆的獲獎作品。從來沒有更渴望自己能夠成功。不管身世有多麼的糟糕,她只希望用成績來證明自己的努力。
這些作品,是一個琳瑯滿目的藝術寶庫。嚴綰在大多數的雜志上見過它們的圖片,但把它們按年收集在一起,卻更容易找到規律性的東西。
平生一次,她強烈地想要得到一些什麼,並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哪里是違背了自己的設計理念,她也想要渴求成功。
這一次,她是勢在必得,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