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木門,仿佛一下子隔開了內外的兩個世界,嚴綰的心里有點涼,往事的面紗眼看著就要被拉開,而她覺得自己竟然還沒有做好準備。
看著閆亦心的唇,有一點兒薄,可是天性卻並不涼薄。她抿著唇,用這樣亂七八糟的想法讓自已的緊張情緒得到緩解。
「走吧,我們找個地方。」閆亦心忽然站了起來。
「啊?」繃緊在心里的弦,一下子失去了彈性似的,嚴綰有點傻眼。
「馬上就到吃飯時間了,我們去紫薇會所吧。」
那里倒是一個適合談事情的好地方,也難怪a市說得出名頭的人都喜歡在那里談生意,或者一些隱晦的話題。
「好。」嚴綰說著就站起來,仿佛那個真相,遲一步知道也是好的,「啊,我在地庫等你。你去拿外套吧!」
閆亦心失笑︰」你先上車等我。」
嚴綰點頭,伸手接了他遞過來的車鑰匙。走到地庫的時候才想起來,他們不能回家談論這件事嗎?穿過一條馬路,五六分鐘就到了。
不邊……看看腕上的表,確實也該吃飯。而自己似乎沒有做飯的心思,閆亦心想得倒是周到。
自我解嘲地一笑,一步步地挨到了汽車旁邊,打開車門就坐到了後座上。
雖然配著一個司機,但閆亦心還是習慣于自己開車。
閆亦心可能還有一些事要處理,嚴綰等了十來分鐘,才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電梯口。盡管地庫里光線不好,只有天花板上的幾盞燈。可是閆亦心走出電梯的時候,嚴綰還是覺得眼前一亮,惶惑不安的心,也仿佛在剎那間安定了下來。
紫薇會所在大部分的時間,都人滿為患。閆亦心只說了一個姓,領位員就把他們往樓上帶。
「你約好了位置?」嚴綰意外地問。
「嗯,剛剛讓私書約的。」
嚴綰立刻住了口,這就是地位和身份的好處了,一般要約個位置,至少要提前一天。特權階級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都會存在。
「說吧!」嚴綰看著服務員走出小包廂,深深吸了一口氣。
「凌梓威的父親凌青,在當地是赫赫有名的黑幫老大。雖然表面上,他開著一家保安公司作掩護。」
「嗯。」嚴綰咽了一口唾沫。
「凌青和你的母親,應該是早就認識的。」
「我明白,她和凌太太是干姐妹,肯定是經常來往的。」嚴綰覺得思緒又活躍了起來,忍不住打斷了閆亦心的話。
「是的,她們經常見面。不過那時候凌大大還在世,你母親可能有一點喜歡凌青,但兩人之間應該沒有什麼私情。」
嚴綰抿了抿唇,似乎對于「私情」這兩個字,很不以為然。
「後來,凌太太因病去世,你母親和凌青才開始正式的交往。這段感情當時還成為了一段佳話,凌粹梓威畢竟還是叫你母親阿姨的。」
「那……」嚴綰的心「撲咚撲咚」跳得很快。
「他們的感情展得很快,凌青和你母親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啊!」嚴綰忍不住叫了一聲,「婚禮?」
閆亦心嘆了口氣︰「沒錯,他們是正式結婚的,不過這場婚禮並沒有得到你外公的祝福,他反對你母親嫁入凌家。」
「為什麼?」嚴綰疑感地問。
「他只有你母親一個獨女,自然是對她寄予厚望。而且你母親又以才女著稱,想要求她允婚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幾。凌青的身份畢竟是黑道,你外公是書香門出身,自然不會讓女兒嫁進凌家。更何況,還是續弦,又已經有了一個凌梓威。」
「可憐天下父女心,總是願意讓自己的兒女過得很好。」嚴綰低嘆,對從來沒有謀面的外公倒也孽生不出什麼惡感。
「對,所以在你母親嫁入凌家以後,你外公一氣之下就登報和你母親斷絕了父女關系。」
「啊!那……」我的外婆呢?「
「你外婆很早就去世了。你母親為了這個,在凌家深居簡出。後來,有了你以後,就搬到了凌梓威購下的一幢別墅里。」
「那時候凌梓威……」嚴綰忍不住問。
「他那時候也還小,所以對你母親倒沒有什麼敵意,仍然是叫你母親阿姨的。
你母親和張家的關系也很好,這段婚姻說起來也沒有那麼糟糕。」
「那後來為什麼離開凌家呢?」嚴綰急急地問。
「你也知道,在黑道混得久了,多少會有不少仇家。凌青自己出入,當然有不少保鏢。就是你母親的住所,也守衛森嚴。可是你外公那里,卻沒有什麼防備。他本來對凌青不滿,又是世代書香,自然不會接受他派去的保鏢。」
「難道我外公是死于……」
「對,死于仇殺,而且是凌青的仇家。」
嚴綰握著細瓷的茶杯,覺得身上有點寒。
「後來……我母親一定很內疚吧?覺得外公是自己害死的,所以才會離開凌……家?」她的聲音很低,而且帶著惘然。
「並不僅僅是這樣。」
「嗯?」
「你母親並沒有馬上離開凌家,但是和凌青幾乎形同陌路,絕足不去凌家,生下你以後也直接回了別墅。」
「哦,難怪……」嚴綰恍然,那些記憶的片斷,徒然被接了起來。她想,母親應該是恨著凌青的,也許更恨的是她自己。
因為她嫁入了凌家,所以父親才會成了凌青的岳父,也才會成了凌氏仇家下手的對象。小時候大而明亮的房子,只是一個冷冰冰的墳,埋葬了母親熱情如火的愛戀。
閆亦心握住了她的手,聲音溫和︰「綰,我們先吃飯?」
嚴綰回神,才現服務員已經在他們的餐點上擺下了菜色。盡管這里菜比一般地方要貴出兩到三倍,但除了樣子好看,味道並不見得有多麼好。
只不過,這時候嚴綰吃什麼都覺得味同嚼蠟,所以只是點了點菜。可是吃了一口,卻又放下了筷子︰「還是接著說吧!」
「真正讓你母親帶你離開的原因,是因為凌青在外面有了女人。」
「啊?他居然還……」嚴綰氣憤填膺,「我媽媽跟著他已經有孩子了,他還在外面找女人?太過份了!」
「其實,這句話不能這麼說。」閆亦心連忙安撫,「那可能只是一個誤會,據凌梓威的推測,就是一個識會。」
「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母親那天回到凌家,不知道是由于什麼原因,反正那天她獨自回去了,看到凌青和一個女人顛鸞倒鳳。」
「哼!」嚴綰對凌青剛有的一點點好感,立刻蕩然無存。
不管他是誰,讓母親傷心失望,就晏萬惡不赦。
縱然他給了她一半的血脈,但也僅此而已。
「你母親跑出凌家,很快就帶著你失蹤了。」
「嗯,我們到了a市,母親變賣了自己帶出來的飾,就購了一間小房子。其實,這段時間,我們生活得很安樂。」嚴綰眨了眨眼楮,故作堅強。
「他,還活著。」
嚴綰愣了一愣,就知道閆亦心說的「他」,指的是凌青。
「他還活著?」她反問。
閆亦心苦笑︰」是,活著。」
「和那個女人嗎?」
「不,孤身一人。」閆亦心搖頭,「凌梓威說,希望你能去浙江,看看當年的人和事,還有一點你母親的遺物,由你父……呃,凌青收藏。」
嚴綰臉上的笑容很譏諷︰既然媽奴都不想回去,我回去干什麼?不管那個女人是怎麼離開他的,自願還是被迫,反正我不想去浙江見他!媽媽臨移終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到他,就是說明不希望我認回他!」
「當年的那件事,凌梓威說可能有內情。等他去查證以後……」
嚴綰卻忽然低下頭︰「吃飯,我餓了。」
閆亦心怔怔地看著她狼吞虎咽,一副仿佛已經餓了三天三夜的樣子。
「綰,你不想去,那我們就不去。」閆亦心嘆息了一聲,覺得食之無味。再抬頭,卻看到嚴綰已經停止了進食,眼楮里盛滿了淚。
「綰,你還有我!」他擱下了筷子,坐到了她的身旁,用手緊緊地攬住她的頭,「如果你想要哭,就哭出來吧!」
「我不想哭。」嚴綰顫聲說了一句,眼淚還是沿著兩頰流了下來,「我只是覺得,母親的命也太苦了一些。為了他,甚至不惜和家里斷絕關系。可是最後,父親還是因此而亡,她自己也沒有得到該有幸福。
「那個女人之所以出現在凌家,可能還有一些別的內情。凌梓威說,從那天以後,他根本沒有見過那個女人。」
「平常的人,能夠隨意進入凌家?凌……哼,凌青他既然身功隨身帶著保鏢,別跟我說是那女人霸王硬上弓!」
閆亦心哭笑不得︰」你這句成語用反了吧?」
「既然不是,那就是凌青心甘情願的。好吧,就算是下藥……或者其他……之類的,至少他願意讓她進凌家,願意讓她靠近自己,就是對我母親的背叛!」嚴綰言辭激烈、一反往常的溫柔樣子。
果然像自己害怕的那麼不堪,母親用盡了生命去愛的男人,身邊另有了女人。母親的驕傲必定沒有辦法讓她坦然相對,一走了之就是保留自尊的最好方法。
「先不說他,我們等凌梓威更新的消息傳來。所有的揣測,都是沒有根據的,其中的隱情就由他掘吧。」
「他說的大概都是凌青告訴他的吧?如果要自己查證,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得到證據。一面之辭,這也可信?」嚴綰咬著牙毫不松口。
閆亦心看她對凌青成見很深,也沒有再替他辯護,只是替她盛了一碗湯︰「剛才看你吃得急,喝一點湯吧。」
「嗯。」嚴綰用勺子慢慢地喝,卻根本沒有嘗出什麼味道來。
「凌梓威的意思,什麼時候去浙江一行,也許會有更詳細的結果。」閆亦心看她放下了勺子,把餐巾遞到了她手邊。
嚴綰的動作像是放了慢鏡頭似的,緩慢卻又優雅。
「我想沒有必要。」她冷淡地說。
閆亦心有些意外︰「你不想知道更詳細的結果嗎?就算你不想認下父親,但至少對你母親居住過的地方……」
「母親對浙江的感情很深,我們昨天看日記的時候就明白了。但是,並不代表我。事實上,母親自來a市以後,從來沒有再回過浙江。那些景和物,只不過是她記憶里的芬芳。我想她一生都活在內疚里,外公的死讓她無法原諒自己。所以,她只是在提到我的時候,才提到了那個花寫字母q。」
「凌梓威已經親自去查探這件舊事,但是凌青的說法,我不認為是假的。逝者已矣,他沒有必要再為自己辯護。」
「他只會把所有的錯誤都推到那個女人身上,如果不是他帶進凌家,那女人隨隨便便能進去嗎?好吧,也許他是想忠于我母親的,但只限于他的感情,而不包括**。」
「綰!」閆亦心哭笑不得,「別說得這麼武斷。凌梓威說,他父親後來一直沒有再娶。」
「再娶那叫重婚!母親離得匆忙,我不認為她一個人還能夠辦成離婚手續。」嚴綰的牙尖嘴利,還帶著怨氣,讓閆亦心都覺得無可辯駁。
「至少,他的身邊後來再也沒有女人。」
「那又怎麼樣?如果殺了一個人再去說以後再不殺人,這有用麼?被他殺了的,已經死了。」嚴綰對凌青絲毫不願竟原諒。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
「他是不是我什麼人,還說不定呢!」嚴綰哼了一聲,「亦心,你不用再替凌……他說好話,如果媽媽沒有離開浙江,就算查出來有絕癥,也不會那麼晚。就算是晚期,也不會受了那麼多的痛苦。我想,她至死都沒有原諒他,否則不會一個字都不提。」
這話,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
閆亦心也只能苦笑,暗中盤算讓凌梓威再拿一點證據出來。盡管嚴綰嘴硬,但是說到凌青的名字時,屢次滯了一滯以後才改口,父母親情,哪有這麼容易說不理就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