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結束前,大家就商量好了行程。決定翌日一早就出去,一則是為了看礦山,二則是為了選墳址。至于選擇早至半夜三更就出的原因,當然是為了照顧魯湘。
「讓梓威找人替你搶貨啦,封我們可以天亮了再走。」嚴綰咕嚷。
「那怎麼行啊……這是我的工作,什麼都假手他人,我直接靠他養得了。就像你,肯定也不會願意讓閆亦心包辦代替你的設計吧?」魯湘振振有詞。
「他的長項不是設計,而是處理數字和金錢。」嚴綰笑嘻嘻地說,「而我是個投資白痴,不管哪一種既沒興趣也沒天份,所以我們互相代替不了。」
「你和亦心是互補,我和魯湘是相似,對吧?」凌梓威得意地眨了眨眼。
「臉皮……真厚……」嚴綰毫不給面子地唾棄。
「下次我們去先,比比他的臉皮和城牆哪一個更厚!」魯湘堅決地站在嚴綰的一邊,讓凌梓威大嘆女生外向。
「什麼叫……」魯湘哭笑不得,連凌青也忍不住失笑。
「拜托,魯湘幫你,那才叫女生外向呢!」嚴綰翻了一個白眼。
「她現在是我家的人,只要幫了除我之外的人,就都是外人。」凌梓威理直氣壯地說。
晚飯後,嚴綰和魯湘擠在廚房里。而三個男人,則在外面的客廳談天說地。
「這就是家的感覺吧!」魯湘的唇邊,漾著淡淡的笑意。
「恩。」嚴綰點頭。
「你還不認爸爸啊?」
「我都同意把媽媽的墳遷到浙江了,還不算認他嗎?」嚴綰和她一個洗碗,一個過,流水作業,配合得很默契。
「可是你對伯父一直沒有稱呼,叫一聲啦,不是那麼難的。」魯湘用手肘輕輕地撞了她一下。
嚴綰苦笑︰「不就是一個稱呼嗎?這麼執著干什麼!」
「對啊,不就是一個稱呼嗎?你又何必對它耿耿于懷?」
「我不知道,但是很難叫得出口。」嚴綰嘆了口氣,「順其自然吧,我有心理障礙,等哪天消除了再說吧。」
魯湘沒有再勸,她也不知道,如果自己驟見家人,那些從來沒有吐出口的稱呼,是不是能夠安然地叫出來。
「綰綰,我不覺得你胖啊……再瘦下去,簡直不能看了。」凌梓威一看到走出廚房的嚴綰,就表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講話。
「哦,最近有點忙,所以才會瘦了點。」嚴綰做到閆亦心的旁邊,而魯湘則直接被凌梓威接了過去,而且抗議無效。
「那你還用苦丁茶減肥?」凌梓威把茶杯原封不動地推了過去,「晚飯吃得也不油膩啊,不用擔心高血壓、高血脂之類的癥狀。」
嚴綰一臉的無辜︰「我不是減肥啊,只是平常用來喝而已。」
「你不知道苦丁茶的一大功效就是減肥嗎?」凌梓威捏了捏魯湘的腰,「嗯,我家湘兒倒是需要來一點兒……」
魯湘怒目︰「是嗎?」
「哈哈。」凌梓威樂不可支,「其實我喜歡這樣的手感,增之一分則肥,減之一分則瘦。恰到好處,縴儂合度。」
嚴綰又好笑又好氣︰「我喝這個不是為了減肥,只不過最近心浮氣躁,所以亦心才會給我弄一點兒。我也不大泡茶,偶爾喝一杯而已。正好家里沒有別的茶葉,所以只能請你們喝苦丁啦!反正是保健茶,喝這個又沒有什麼壞處。」
「可是你這種沖泡的方法也不對啊……」凌梓威不滿地瞪她,「先,你這水質就不好,就算沒有天然的泉水,至少也要用礦泉水。還有這個差距,要用瓷器或陶器,而不是玻璃杯,這樣的味道才好。」
「只是居家隨意喝而已,哪有這麼多的講究啊!」嚴綰不以為然,「再說,這次的味道本來也不怎麼樣,就當藥喝來著。」
凌梓威嘆了口氣︰「好吧,這些都不提。最最最重要的是,就算你苦丁茶來得容易,也不要一股腦兒給我們放這麼多吧?平常又不慣喝這個茶,你一下子把茶泡得其苦無比,比黃連還要難喝。」
「有這麼夸張嗎?」嚴綰挑眉,「我覺得還好啊,不是特別苦,你就當是清涼解毒、散熱明目的藥好了。」
「你是喝習慣了,當然覺得不怎麼樣。對于我們這鎮南關初飲的人來說,你放一支茶芽就夠了!」凌梓威幾乎仰天長嘆,「還是給我一杯白開水吧,你這待客之道……真是!」
「你自己也說不是客了的!」嚴綰忍笑,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自家老哥,來去自便,還用得著招待嗎?」
因為半夜三更就要出,所以魯湘和嚴綰擠一間房,凌梓威父子則去酒店。
「梓威,別睡過了頭!」魯湘送他們出去的時候,特意又交代了。
「放心吧,干我們這一行的,想睡過頭都做不到呢!」凌梓威很大氣地答應了一聲,「你們早一點睡吧,別到了汽車上又不管不顧地補眠。」
「當然上車補眠了,要不然干什麼!」魯湘理所當然地回答,「反正又不要我們開車!」
「我也覺得啊,如果閑聊的話,也太浪費生命了。」嚴綰贊同,讓凌梓威在勢單力孤之下,只能月復誹著走人。
「梓威一定很郁悶。」閆亦心笑看著兩人。
「為什麼?」不約而同。
「因為妹妹和女朋友,他生命里最親密的兩個女人,都不向著他。」
「他應該感到慶幸,將來不會出現老婆和小姑面和心不和的問題,我和魯湘可是面和心更和呢,對不對?」嚴綰得意地笑。
魯湘也不臉紅,很大方地點頭應是。
「不好意思,今天只能委屈閆總你睡客房了哦。我和嚴綰要抵足而眠!」魯湘把嚴綰推進房間之後,又探出了一顆腦袋。
閆亦心失笑︰「暫時借你一夜好了,小別勝……」
「是啊是啊,什麼時候可以喝你們的喜酒呢?」魯湘的話接得很緊。
「等嚴綰畢業,我就娶她。」閆亦毫不含糊地接話。
「就你這麼多的廢話!」因為把魯湘拉進了房間。
「這不是怕你吃虧嗎?你也說過,他爺爺對你不滿意,肯定不會同意啦。所以,我當然要盯緊閆亦心,免得到時候……」
「我還沒有畢業呢,現在談這個沒用。」因為搖頭,「沒有必要把兩年之後的煩惱提前放在心上,杞人憂天。」
「好吧,皇帝不急,我這個太監在替你著急!」魯湘做了個鬼臉。「其實管他什麼老太爺老爺子呢,反正他認定了你就成。到時候,你們都到了法定年齡,直接領個紅本本,他老人家就算想棒打鴛鴦,也沒有法律依據。」
「像他這種人,法律的約束力也不會他有用吧?」嚴綰隨口說了一句,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那你呢?什麼時候嫁給梓威,正正經經地當我的嫂子?」
「我們一起舉行婚禮吧!」魯湘眼珠一轉,笑嘻嘻地提議。
「你比我大,當然應該你先。」因為打趣,「別忘了,梓威的年紀可不小了,我敢說他一定很著急。」
魯湘悶悶地嘆了口氣︰「說道這個,我就郁悶啦!你想想看,他明明比我大了好幾歲,可是誰看他都像我弟弟似的。那張女圭女圭臉……太具有迷惑性了!」
嚴綰吃吃地笑︰「現在流行姐弟戀,你們是走在時尚前沿的一對唄!」
「好啊,你也取笑我!」魯湘恨恨地放出五指神功,要撓她癢癢。一時間,兩人笑成了一團。
「綰,早一點睡吧,昨天只睡了三個多小時。」閆亦心的聲音,隔著門板,仍然听得出無奈里的那份濃濃的寵溺。
「知道啦!」因為收住了笑,答應了一聲,「你也早點睡吧!」
「隔著我這個外人,都這麼甜蜜啊……不行了不行了,我嫉妒!」魯湘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
「還不是因為你,才讓我們集體半夜三更地跟著行動嗎?」嚴綰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趁早把那份工作辭了吧,跟著梓威去浙江得了。」
「那不行……我要走了,你在這里孤苦伶仃的,就算閆家欺負了你,都沒有個投奔的地方。」魯湘說得一本正經。
「你……為了我?」嚴綰遲疑地問。
「當然不是!」魯湘笑了起來,「只是為了煽情而已。雖然我的工作算不上徹頭徹尾的白領,但卻是憑著我的能力得到的。你叫我去浙江,靠梓威找一份工作嗎?我會覺得渾身不自在,沒有工作的成就感。」
嚴綰握著她的手,頭側在她的一邊︰「亦心不會負我,就是我被閆家的誰誰欺負了,也會到浙江投奔你們嘛!你能在這里找到一份工作,難道到浙江就找不到嗎?」
「我還在學外語呢,整準備去外企當會計。」
「會計?」嚴綰想了起來,她很早就考了一個會計證,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是啊,不過一張會計證,不頂什麼用。所以我才會學小語種,一邊上班一邊學習,考了助理會計師,再考會計師……一樣樣考上去,那就算得上社會的精英一族了。」
「你去浙江一樣可以考啊,難道那里沒有外資企業嗎?」
「不一樣,a市畢竟是國際性的大都市,工作的機會也多,升職的空間大,各種培訓班和進修班也多。再說,我們能在這里相互扶持,不是很好嗎?」
「我還不是想讓你早一點當我的嫂子嗎?早一點結婚吧,梓威也不小了,三十而立,也該成家了!」
「婆婆媽媽的,像個老太婆……」魯湘咕嚷了一句。
嚴綰失笑︰「好了,睡吧。」
「那倒是,一會兒閆亦心又要來提醒某人,昨天只睡了三個小時,趕緊睡下吧。」魯湘嘴上不饒人,手上卻立刻關了床頭燈,「睡吧!」
一夜無語,事實上,嚴綰覺得自己才剛剛睡著,就被魯湘框了起來。
「該出啦!」魯湘扭亮床頭燈,迅地穿著衣襪。
天暖和,就有這樣的好處,三分鐘以後,就可以整裝待。
「你去叫你們家閆亦心吧,梓威一會兒就到了。」魯湘用冷水洗過臉,精神百倍。
「不用叫了,梓威阿門已經在樓下。」閆亦心從門外走進來。
「看來……我們兩個起得最晚?」魯湘瞪大了眼楮。
商務車的作為很寬松,幾個人不用分在兩輛車上,一路上倒也說說笑笑,並不覺得困。
「睡一會兒吧?還有兩個小時才到呢!」閆亦心低聲問嚴綰。
「嗯。」嚴綰確實覺得精神不大好,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凌梓威遞過一條薄毯,嚴綰含糊地咕噥了一句,「看不出來你還這麼體貼,替魯湘想得真夠周到的。」
「那當然,我的女人,怎麼可能不體貼?你這句話,不就是在變相地指責閆亦心嗎?哎呀,亦心,我這妹妹難伺候吧?」
閆亦心只是笑笑,沒有和他針鋒相對。
魯湘也打了一個呵欠︰「我也眯一會兒。」
凌梓威展開另一張毯子,蓋在她的身上。
到達義烏的時候,天才麻麻亮。嚴綰打了一個呵欠,懶懶地不想動彈。
魯湘卻兩只眼楮雪亮,像是黑夜里的兩盞明燈。
「嚴綰,陪我去搶貨吧!」
「啊……不,我不喜歡人擠人。」嚴綰立刻搖頭,「我們去張家,天亮了就去礦山。」
魯湘失望地說︰「好吧,還行讓你看看我的女俠風姿呢……」
凌梓威讓司機送他們先走,自己則身手矯捷地陪著魯湘殺進了市場。
「這里不會太……魚龍混雜嗎?萬一有什麼仇人啊啥的,那梓威就危險了吧?」嚴綰擔心地問。
「他既然敢去,自然有把握保護自己。」凌青倒並不擔心,「在這條道上混了這麼久,這一點顏色都沒有的話,就不夠資格繼承凌家了。」
「現在去張家是不是太早了啊?」嚴綰看著剛剛蘇醒過來的天空,有點躊躇。
「是有點早,只有梓威……呵呵,他以前一向日夜顛倒的呢!」凌青失笑,「看來,有了愛情就是不一樣,我沒有想到,他真會為了魯湘做到這些。」
「愛情的力量無遠弗屆嘛!他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我昨天問魯湘,她還不肯說呢!」
「魯湘暫時不想絆倒浙江,梓威也不著急。其實無所謂,浙江和a市往來也還算方便,結婚以後,也可以一皺聚一次。」
「那魯湘可沒有什麼理由拒婚了!」嚴綰大喜。
得到凌青的肯,魯湘和凌梓威之間,連一點小障礙都沒有了吧?
「我們……先找個茶館吧,吃完早飯再去張家。」凌青微笑著看了看東邊的天際,也不過才露了個魚肚白。
「這麼早?茶館會開門嗎?」嚴綰的眉心有點打結,「不如就在車里再閉著眼楮養養神吧。」
「鄉下人睡得早,起得也早,在鎮子上有不少茶館開門開得很早,規模不大。這些茶館只做商務的生意,茶客比較固定。有的中文還提供午餐,都是家常小炒,過了一兩點鐘就關門打烊了。」
「那我們去坐坐!」嚴綰對喝茶沒有什麼講究,純粹是想開開眼界,兼而打時間。
「浙江的產茶地,應該在杭州一帶吧?」閆亦心好奇地問。
「是啊,這里不產茶,不過茶館倒是不少。以前生意不錯,因為價格便宜。年紀大一點的老人,喜歡在茶館里嘮叨家長里短,半天的時間很容易就混過去了。」
茶館開在街道的一側,門面不大,只有兩個開間。
「泡茶館,對于都市職業人來說,真是一件奢侈的事。半天時間……可以趕出多少工來呢!」嚴綰忍不住說。
凌青溫和地說︰「中國畫一向講究留白,其實女人也應當懂得給自己留一點空白。」
這個社會,說到底還是男人打拼,女強人在職業上獲得的成就,要以犧牲家庭為代價。雖然中國的傳統,閑不住的女人被看作是一種美德,勤勞的女人在鄰居中的口碑總是不錯的,但是,珍珍有品位的女人,卻知道適當給自己留一段安靜的空白。
「其實男人也需要一些留白,陪著心愛的女人看看風景,也是為下一階段的拼搏繼續能量。」閆亦心接過話頭。
「說得好。」凌青對閆亦心顯然十分欣賞。
茶館還提供一些休閑的小點心,閆亦心每樣都點了一小碟。看著小家碧玉,修著香氣撲鼻,倒是佐茶的好東西。
「偷得浮生半日閑,倒真是一種享受。」嚴綰感慨地挾起一塊小餅干,大約有一元錢的硬幣那麼大小,看著就精致可愛。
「這個好吃。」嚴綰吃得齒頰留香,「松軟細膩,甜中帶咸,而且入口即化。」
「嗯。」閆亦心接過去嘗了一口,「不錯。」
「這個也很好吃,椒鹽口味的。」嚴綰又拈起一塊餅。
走出茶館的時候,嚴綰已經裝了一肚子的茶和點心。這時候,茶館的生意才真正地上來,幾乎座無虛席。
「我們感覺直接去公司吧,也不知道秦成住在哪里。」嚴綰提議,「反正那個工作狂天天要去公司的,省得打電話打擾他。搞不好也像某人一樣喜歡弄個通宵,別把他給吵醒了。」
「通宵只是偶爾的。」閆亦心無奈,不過也認同了她的建議,「我們就直接去她的公司吧,那里離礦山也近。況且,還要找相關負責人一起去的,總是要繞到他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