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康峻和蘇軒奕對視,仿佛兩樽雕塑,連眼波都石化了,日光之下,只有風在他們之間肆意地穿梭。
我喊誰,誰都不理我。我便去梳洗,梳洗完畢,這兩個男人還是這光景。我索性搬了躺椅到日光下,泡了杯綠茶,看著這兩樽帥哥雕塑到底要做什麼。
他們大約對峙了一個小時,便同時向對方猛跑,然後互相抓扯,以極其劣拙的姿勢,如同兩個小孩,扭打作一團。
「你用法術,我也不會怕你!」夏康峻叫囂著。明明蘇軒奕沒有用法術,他還要這麼不知死活地通知對方。
「我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用法術。」蘇軒奕聲嘶力竭。這是我認識蘇軒奕以來,第一次看他與人斗,斗得這麼不優雅。
他們互相推搡扭打,最後抱作一團,在地上滾著,手腳並用地過招。夏康峻明顯是處于下風。在扭打過程中,他的頭還撞到了青石台階,有血緩緩滲出。
兩個男人都才從鬼門關回來,竟然就打成這樣。我猛然從椅上坐起。跑上前去抓著他們,試圖分開兩人。但兩個男人扭打得難分難舍,力道大得驚人。我根本拉不動,臉上卻挨了被蘇軒奕擋回來的夏康峻的掌,身子頓時一趔,仿是要飛起來,晃悠悠兩圈,被推撲到廊檐下的欄桿上。
「你這個混蛋傷著曉蓮,我絕不放過你!」蘇軒奕聲音嘶啞,使勁吼著。
「是你傷了小藍!」夏康峻也聲嘶力竭地叫著。他們這麼一鬧,恐怕整個夏園都會听到得。
我顧不得疼痛,再度上前,冷聲喝道︰「你們兩個快點給我住手!」
沒人理我的,兩個灰頭土臉的男人還在灰塵里撲騰。
「快點住手!蘇軒奕。說過不讓我傷心地!」我從背後拽著蘇軒奕地胳膊。試圖讓處于上風地蘇軒奕主動退出戰斗。可是夏康峻那家伙卻趁機向蘇軒奕揮拳。蘇軒奕地左臉頰頓時就青腫了。挨打了蘇軒奕像頭猛獸兩三下就掙月兌我。繼續與夏康峻扭打。拳頭揮得更密集。
看來不下點狠手。這兩個家伙斷然是不會罷休地。
于是我快步進屋拿了水果刀。站在荷塘地石欄桿上。對他們喊︰「你們別再打了!再打我就死在你們面前。反正淨塵也不在了!」說到淨塵。我地淚猛然傾瀉。本來只是勸架地一個計。可是一提到淨塵。我竟真有想這樣一刀結束地沖動。
兩個男人陡然停止了爭斗。齊刷刷地站在我面前。蘇軒奕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動作。神情如寒冰。媽地。至于這麼酷嗎?
「小藍。不要這樣!」夏康峻欲過來抱我。我把刀往胸口抵進去一些。微微疼痛。
藍曉蓮啊。力道定要拿捏好。你地那些仇敵可是冥界高管啊。你現在還沒能力跟人家斗呢!現在去踫面。淨塵師兄就白犧牲了。我在心底告誡自己。
面上卻裝得萬念俱灰、無比哀婉。
「好了,好了,小藍,不要,我不過去,你過來,你過來!」夏康峻頹然向後退去,擔憂地看著我。
蘇軒奕還是站著,但此時他的臉上已是一臉看戲的表情,饒有興趣地盯著我。
媽的。蘇軒奕這家伙智商還真是高,識破了我的計策。那麼我就不讓你得意。于是我把眼一閉,刀一抬,作勢要狠狠刺下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的手動不了,是蘇軒奕下的定身咒。一陣疾風吹向我,蘇軒奕的氣息瞬間包圍了我。
「你還來真的為了夏淨塵自殺?你這個死丫頭,看我等下怎麼收拾你!」他攬著我的腰,在我耳邊咬牙切齒。然後抱著我跳下欄桿,從我手拿下那把水果刀狠狠地擲在地上,刀與青石板重重相擊,發出清脆之聲。
蘇軒奕的懷抱還是那麼溫暖甜蜜,我像只樹袋熊吊在他身上,任由他抱我到躺椅上。他幫我擦掉淚痕,動作輕柔。我看著他眼如此明淨,不過腫起來的左臉真的有失英俊,我不自覺地輕輕撫上。他齜牙咧嘴地哼了一聲。
「藍小姐,今天冒犯了!以後不會!」夏康峻走到躺椅邊,神情嚴肅。他的轉變竟能如此之快,我一愣。不禁懷疑起夏康峻是否是雙重人格。
我正在疑惑間,卻不經意地瞟到醉蓮軒門口的竹叢里,隱約有人影閃動,仔細看那人竟是陳伯。
奇怪的是,隔著一百多米的距離,我竟可以清晰看見他臉上露出的一抹怪異,那是一種陰謀得逞後的得意,還夾雜著失望。
我靜靜看著。漸漸的,我竟看到他的臉沒有皮,滿臉鮮血流淌。接著,他渾身都是鮮血在流淌,仿佛穿了一件用鮮血做成的長袍。漸漸地,他周身漂浮起許多血絲,縷縷糾結,時而還在風中跳舞,不斷糾結,最終結成了一個血色的繭。
我趕忙揉揉眼楮,生怕是自己的幻覺。再睜開眼,陳伯卻已經端著飯菜向這邊走來。他走在荷塘邊的小徑上,我目不轉楮地盯著他。他卻還是慈祥的老頭,剛才的一切猶如幻覺。
難道真的是我的幻覺?我看向軒奕,他也正盯著陳伯,若有所思。難道他有所發現?
「軒奕!」我輕聲喊。
「嗯!怎麼了?」蘇軒奕轉頭看我。
我想告訴他我的發現,卻又瞥見夏康峻站在旁邊。心里有了顧慮︰陳伯是夏康峻的人,難保他們不是一伙的。此刻讓夏康峻知曉我的發現,無異于打草驚蛇,可能把我和軒奕放在危險地位。
再或者,倘若夏康峻真不知情。而我若讓他知道,憑他的性格,他絕對會有所行動,但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還是個病怏怏的普通人。我這樣做,無異于把他置于死地。我怎麼可以如此沖動?
于是我佯裝伸懶腰,拍了拍肚子,對軒奕笑笑,說︰「餓了!你去收拾一下餐桌吧!」
「嗯!」蘇軒奕應聲便向「芙香苑」走去。我則繼續觀察著陳伯。如果我不是幻覺,他就真的是只老狐狸。說不定還跟昨夜我遇襲有關。
「藍小姐,你慢用,我走了!」夏康峻走到我面前,向我欠了欠身。我被他這麼一喊,驀然一驚,抬頭看他。
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嘴角竟有些許血絲滲出。我嗖地站起來,腦袋暈乎乎的,竟伸手去擦他唇邊的血跡。那血卻還是不斷地滲出。
「不礙事的!你沒事就好!」夏康峻抓住我的手,輕輕放下,明媚地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大少爺,你是在這邊和藍小姐一起用早餐,還是回峻凌居呢?」陳伯已經布置好飯菜,恭敬地走到夏康峻旁邊,低眉垂首地站著。我不禁再度打量他,卻始終看不出端倪來。
「回峻凌居吧!」夏康峻不再看我,徑直往醉蓮軒走。突然,他腳步一踉蹌,身形有些晃動。陳伯急忙跑上去扶他。他只是一擺手,說︰「不礙事!你在這里听藍小姐吩咐吧!」他的目光掃過來,看了看我,輕咬了一下唇,轉身往荷塘那邊走去,他的背影有種血色殘陽般的孤單。我的心不覺溢滿了惆悵。
「藍小姐,請用餐去吧!」陳伯走上前來,恭謙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再度仔細掃了掃他,還是沒有任何異常。
走到「芙香苑」,蘇軒奕已就座,我看了他一眼,他點點頭。我知道那意思是說「飯菜無毒無咒」。沒想到我們的默契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那麼,這也說明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蘇軒奕也是看到了陳伯血淋淋的魂魄了。
我走過去落座,蘇軒奕遞了筷子給我,又細心地為我盛好白粥。
「淨塵先生怎麼沒有來用飯呢?」陳伯突然問,我的心一緊,蘇軒奕像是感覺到我的緊張,馬上盛一湯匙白粥要送到我嘴邊。我輕輕地小口吃著,臉沒來由地紅,心里陡然放松了些。
「道觀有事,淨塵連夜趕回去了!」我瞧也不瞧陳伯,邊吃邊裝作不經意地說。
「那更該跟我說一聲,我好派車送淨塵先生的。」陳伯垂首而立,說出的話不卑不亢,相反帶著些許傲氣。
「陳伯,你在夏家多少年了?」我瞟他一眼。跟我斗,以為我在文學界模爬滾打不是真刀真槍的嗦?
「回藍小姐,30年了,自從大少爺5歲,我就來到夏家,跟著大少爺!」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如此思維跳躍,直接繞開了關于淨塵的話題。
「陳伯,30年還不足夠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麼?莫說我不是夏家的人,就算我是夏家的人,你今天的問話,是不是顯得特別多余,特別無禮?」我一字一句,咬得非常慢,聲音卻透著絕對的威嚴。
「對不起,藍小姐,請你原諒我,我多嘴了。」他的頭埋得更低,低到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我很想知道那張臉上,此刻浮現的是誠惶誠恐,還是恨意叢生
「算了,我也不是計較這麼多的人。現在我正式通知你,淨塵先生那邊一時走不開,所以不來這夏園了。還煩請你以後不要準備他的飯菜了!」我換了個姿勢,側靠著椅背,看著他唯唯諾諾地點頭,連連說是。
「你先走吧,午餐送來時,再來收這餐具吧!」我實在是不想看到他,便向他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他倒是機靈的人,欠了欠身,退了出去。我迅速躲避在窗簾後看他,試圖再次窺伺真相,但還是一無所獲。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蘇軒奕從背後擁抱著我,一同看著陳伯的身影消失。
「血淋淋的魂魄,究竟是什麼?」我懶懶地靠著蘇軒奕。
「我對此,一無所知。大祭司典籍記載甚少!」蘇軒奕輕嘆,然後擁緊了我。我在他懷里閉上了眼楮,這懷抱真是好舒服啊!于是我干淨利落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