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我才回過神來,從他懷里掙月兌出來,怔怔地盯著他問︰「你想起來了?」
他淺淺一笑,目光絲絲縷縷與我糾纏。
「當日,對不起。你知曉我容不下一絲的閃失。」他低聲說。
我胸中仿若千年的郁結漸漸化作煙塵消散,渾身輕盈。伸手捂住
他的嘴,輕輕搖頭說︰「我早就知曉。
是啊,我早就知曉。穿越時空回到天商,看到蓮月和冥天的那段,便知曉他是三界力道的戰神,肩上擔的是三界,便不能為一段兒女情長所牽絆,更何況對方來歷不明。即使他是愛她的。
「我的傻丫頭。」他嘆息一聲,伸手撫著我長短不齊的青絲,用一
柄木釵為我綰。
我略抬頭,看著頭頂上那張臉,神情專注,竟是怎麼看都看不夠的容顏。我輕笑著問︰「郁磊,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我刻意強調了「郁磊」二字,意思問得是郁磊,而非夏月凌。
他果然一愣,接著勾勾唇,俯身輕語︰「秘密。」
我白他一眼,模模他綰媽的髻,走到蓮池旁邊,蘇軒奕正站在一塊大青石前。我記起當日,我一次打開那朵藍蓮花的花瓣,從花中坐起,那清幽的月光流瀉下來,他便站在那青石之前,素衣的他在月色下輕掠而來。
「軒奕。」我喊他。
他回過頭,露出比月華更燦爛的笑,輕聲說︰「我亦想起了當日的情景,那時的你,美得動人心魄。
對這等話,我心里不是很舒服,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靜靜站在那邊,蓮池里接天蓮葉在月下翩然舞動。
「那晚,這蓮池也是如此月色。」蘇軒奕看著月。
那輪明月碩大得非常夸張,像是馬上就要墜落到這蓮池里來。我仔細看,仿若都可看清月亮上的宮殿。這一切隱隱透出詭異。
「咦?」夏月凌驚嘆道。我轉頭,看見他也疑惑地看著那輪圓
月。
我死死盯著那輪月,感覺它更低-了唧像是要整個各到這芳菲山山頂上。一種兵臨城下壓迫感襲來。
「你們感覺那月離此越來越近了嗎?」我問。
卻見蘇軒奕手執帝王怒劍緊張地看著那輪月,而夏月凌亦是拿著三叉戟呈戰備狀態。
就在這時,那輪圓月迅跌落而下,蕩漾在蓮池的波光碎裂。那月以壓頂的姿態跌落。
夏月凌與蘇軒奕聯手撐起結界,護住三人。就在那瞬間,那輪月陡然分成十個月亮,呈圓形齊齊排列在芳菲山頂,將整個芳菲山照得如同白晝。想必今夜看月的人,都會齊齊訝異,天空中出現十個月亮吧。
這詭異的情景讓我想到後羿射日。只是昔日的太陽如今換成了月亮。
我不覺抓著夏月凌的手,問︰「十個太陽會將萬物烤焦。那十個月亮又會如何?」
蘇軒奕帝王怒劍直指十個月亮,怒斥道︰「何方妖物,竟敢搗亂月辰宮?」
那月不語,明淨的月光卻呈現出妖冶來,周遭的林木沙沙作響。
我拉拉蘇軒奕的衣株,小聲問︰「這月亮不是你們天界的麼?怎的還跑來孓?」
蘇軒奕搖搖頭,這才講起了月。這月在我的那個時空看來,就是坑坑窪窪的岩石。而在神界,那月卻是天界一處獨立的美麗宮殿,那宮殿是眾神起源的星山之巔最好的一整塊玉石化成,那宮殿里沒有住著嫦娥,更沒有砍桂樹的吳剛。
那宮殿是空著的,因為它是有生命的,也就是說這宮殿就是月本身,也可以說是月神本身。月神總共有十個分身,平日都以一個元神出現。
「那麼它豈不是玉妖?」我說。
「藍曉蓮,它在神界。」縣月凌不滿地強調。
我懶得理他,指著那月之上的暗色之處,說︰「看,它被污染了。」
蘇軒奕仔細看看,長嘆一口氣,說︰「玉石以潔為神魂,若被污
染,怕是它自己也要玉石俱焚了。」
玉石俱焚?這般氣節倒是符合玉的氣質.
然如此美玉,頗有靈性,千百年來給了中國文人多少浪漫的遐想與靈感啊。若化成粉末倒真的是很可惜。
于是問道︰「不能淨化嗎?此地可是雪瑩的蓮池所在。」我看看蓮池里的水,潔淨的輕霧在荷葉間輕繞,可那波光在十個月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卻呈一種詭異的藍紫色,原本潔淨的本質漸漸變得模糊。
我訝然一驚,這蓮池是女媧親自淨化的,且是七色花神中最潔淨的藍蓮花神的池水。如若這池水也被污染,對方果然是強大得多。
我慌忙拉住蹲身在蓮池邊查看的夏月凌,驚惶地問︰「這水被污
染了吧?」
夏月凌站起身,將我摟在懷里,輕拍我的後背,輕柔地說︰「不
是被污染了,是正漸漸被污染。」
蘇軒奕再次以帝王怒劍直指蒼穹,厲聲問道︰「月辰宮今日所為何?」
「命運。」天空中傳來一個聲音,柔和淡雅的聲音,听不出男女。
「命運?這三界六道就不該有這東西存在。潔淨的月辰宮難道都會如此糊涂?」蘇軒莫不覺間站到我和夏月凌之前,那份帝王的威嚴散出來,周遭樹林間如螢火蟲的綠色光點瞬間
一句話的氣場就滅掉這些潛伏在林間的小魔,這便是天神太子吧。
我轉頭看看夏月凌,他還是淡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臉上絲毫未見
緊張。
「夏月凌,你知曉什麼了,對嗎?」我踮起腳,對他耳語。
他摟著我,笑著說︰「我什麼都不知曉。只是,我明白一件
事。」他說到此,故意頓了下來。
「什麼事?」我急切地問。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濃,也不對我說,而是朗聲道︰「軒澈,我競
不知你是如此羅嗦之人。」
蘇軒奕緩緩垂下帝王怒劍,笑著對夏月凌說︰「戰神大人,這先禮
後兵,可是當年您教本太子的。
我算是听出端倪了,兩人的言下之意是︰打架之前象征性地進行一下勸降,能勸降就勸降,不能勸降,也體現出了足夠的禮貌。
「你們兩個家伙。」我對他們搖頭。
「莫非曉蓮不喜歡?你可是經常這樣干呢。」蘇軒奕哈哈一笑,烏黑的長在風中飄舞。看著這樣肆意笑著的蘇軒奕,我松了口氣。從在天商見到他開始,總沒見他如此肆意地笑。每一次見他,他渾身都籠罩著薄薄的哀傷。
夏月凌听聞蘇軒奕的話,也是愛憐地拍拍我的肩膀,笑著說︰「蓮兒倒反過來說我們了。」
「夠了。」天空中一聲怒吼,適才的柔和淡雅的聲音以被冰涼堅硬之聲取代。
「看來是寂寞得夠久的家伙了。」我看著那十輪圓月,心里盤算-著,不知祭典之弓能不能如當年後羿射日那般拉風。
「嗯?何以見得是寂寞得夠久了?」夏月凌滿是疑惑地問我。
我看看他,他專注地看著天空中的月。
我湊到他耳邊說︰「俗話說,不在寂寞中戀愛,就在寂寞中變態。你屬于前者,他屬于後者。」
夏月凌差點跌倒在地,蘇軒奕也在一旁隱忍著笑,臉都憋紅了。這兩男人哪里還有神詆的模樣。我不屑地撇撇嘴道︰「這是基本常識,好不好?你們神詆自詡有法力,有漫長的生命,對仿若滄海一粟的人類就不太瞧得上。殊不知,人能以短短的生命、以毫無道法的血肉之軀建立起那等文明,本身就已經越了神詆。所謂世間萬物,各有長短,便也是此番道理了。要我說啊,就是神詆也需再教育,再修煉。」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然後兩人都無可奈何地說︰「正因為沒有看不起人類,所以才要打敗命運。」
我正欲說什麼。月辰宮又在天空中陰冷笑道︰「軒澈太子與冥神郁磊競也是此等只會躲在結界里的無能之輩。那月辰宮就不客氣了。」說蓍,那月華漸漸呈出血色,越來越紅,就像是誰不斷往月亮上潑血一般。
蘇軒奕嘆了口氣對夏月凌說︰「憑月辰宮的實力,破我們的結界綽綽有余,何況你也沒歸位。它這般到底為何?」
我驚聞夏月凌還未歸位,也是嚇得不輕。
「方才他不是記起一切了麼?」我疑惑地問。
夏月凌笑道︰「為夫只是記起一切,但法力卻還是絲毫沒有恢復。
蓮兒可是怕為夫保護不了你?」
我白他一眼,繼續看著那十個月亮越來越紅,那血一樣的紅,讓天空充滿詭異,讓我想到人間地獄四個字。
是的。人間地獄,突然腦袋中有支離破碎的畫面︰十個紅月照耀的街道上,樹木在四處亂走,見人就咬,石頭也在移動,還有幾個石頭將大樹連根拔起;那些男人全部在嚎叫,像瘋狂般亂跑,那聲音嚎叫著便成了女子的尖叫,那身形跑著跑著便化作了女子。那些女子臉上迷醉,統一拔出匕直直劃向右臂,鮮血瞬間流淌成河,風卷過,腥味濃烈,殘肢斷手四處散亂。
我胸中一陣嘔,「哇」地一聲吐了。
「曉蓮,你怎了?」蘇軒奕蹲身牽我。
我擺開他的手,站起身來,看見蘇軒奕眉頭緊蹙,生風、騰雲以及香眚都嚎叫起來。那熟悉的嚎叫,如同腦海里支離破碎的片段里,那些奔跑的男子出的。
我猛然轉身看夏月凌,他眉頭緊鎖,緊咬著牙,豆大的汗珠在臉上簌簌滾落。
軒奕,到底怎麼回事?」我問,體內卻涌動著一股燥熱不安,就像是血脈要沖破血管卻得不到釋放般,燥熱得人巴不得找到出口。
「我沒想到命運竟找上月辰宮。」蘇軒奕臉上也滲出汗,他拈起護身訣,繼續說︰「極陰之氣。月是至陰之物。增加一輪月,至陰之氣就在原來基礎上增加兩倍,十個,你自己算,足可以吞噬人間之陽。」蘇軒奕說著,帝王怒劍在空中劃出去,金紅色的劍光在密林湖上空劃出一個圓,接著蘇軒奕將帝王怒劍往空中一拋。
夏月凌、生風、騰雲以及香香的情況得以緩解一些。
「帝王怒劍也是至陽之劍,抗衡不了一會兒,除非再能加上兩件至陽的武器。」蘇軒奕說著,渾身又開始滲出涔涔的汗水。
我這才真正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卻又不知祭典之弓在何處。便坐在湖邊的青石上打坐,什麼召喚咒都念了一遍,依然沒有祭典之弓的影子。我越來越著急,尤其是看著夏月凌扭曲的
恨不得替他受了那份苦。
「哈哈哈哈。我月辰宮早就該听命運的,與他一道統治著世間的。」月辰宮在天空中大笑,月亮已完全變作血紅,那月亮之上的血墜滴下來,形成可怕的血線。
夏月凌身子急扭動,生風也在地上打滾,騰雲比較能隱忍,卻也是疼痛顯出真身,香香更是卷曲一團,說話聲音已是女子的聲音。
我體內的血液涌動得更猛,看看蘇軒奕還在用法力支持帝王怒劍。我猛然拖住極端痛苦的夏月凌,感到他渾身汗涔涔的,卻是冰涼一片。
「月凌。」我喊,嗓音略沙啞,撐起結界護住他,他緊咬著牙搖頭。
我恨自己的無能,淚不斷滴落。
「月凌,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我說。
他哼了一聲,隨即又是一陣排山倒海的翻騰。我蹲身而下,吐出一口血。那血迅往那紅月飛去。
然後,又是一波接一波的翻涌,我連續吐出幾口血來,腳底虛浮。夏月凌蹲身將我緊緊抱在懷里,渾身的靈力悉敏潮我涌來。
我大驚,喊道︰「夏月凌,停住,停住」
他這是亡命徒的做法,將自己所有的靈力全部給我,自己便露出空門,會迅變作女子,然後被紅月吸掉渾身的鮮血。
他還是不停將自己的靈力給我,在我耳邊輕語︰「我的妻,我的孩子。找最近的陰司路去冥界,通行證便是你頭上那支釵。」
我的淚洶涌,搖頭道︰「死也要死在一起。」
我亦催動靈力,與他的靈力融合在一起,身體內的翻騰逐漸平
在我們周遭結起一層銀色與紅色相間的迷霧。
我們驚訝地對視。听得天空中,月辰宮大吼一聲,用依然听不出男女的聲音喝道︰「竟敢破壞純陰之氣。」
隨即,空中一輪紅月迅墜落下來,朝著我們所在的蓮池岸。
蘇軒奕噴出一口血,將自己的魂魄燃燒起來,對夏月凌吼道︰「帶曉蓮回冥界淨界里,快。沒時間了。」
夏月凌抱我。我猛然掙月兌,跳開他,搖頭說︰「這月辰宮定是命運之神棋局上重要的一步。預言畫卷里的人是至勝的關鍵。一個都不能少。所以,對不起。」
我猛然撲向蘇軒奕,在夏月凌的驚呼聲中,推開蘇軒奕。迎著那輪紅月,眸光一閃,一道奪目的紅光直直貫穿整個密林湖,湖面上的蓮葉頓時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形成強大的平衡之氣,將急下墜的紅月硬生生托住。
「雕蟲小技。」月辰宮輕蔑一笑,隨即顯露了真身,一襲月牙白的男子,面目典雅,銀垂地,透明的膚質微微泛綠,像極了質地上好的古玉。他正坐在月亮上,抱著手,一副悠閑的模樣。
然後手一揮,一道血腥的東西直直往蓮池里滴落。
蘇軒奕唰地拉過我。在他對月辰宮的呵斥中,我才听出那血是極地污染之物,是男成女後貢獻出的,若滴入蓮池,那三界六道合全部紊亂。
迫在眉睫。一支銀色的光箭直射向月辰宮,卻在結界外停住,靜止在那里。
月辰宮輕蔑一笑,道︰「郁磊,你老了。此刻,即使你歸位了,也不過如是。」
夏月凌歸位了?我轉身看他,他神情多了幾分清冷與威嚴,額間一朵銀色的火焰印記熠熠生輝。他站立在那里,不怒自威。
唇邊極淡的笑,含著巨大的諷刺。這家伙到底要做啥?我還來不及反應,卻听見月辰宮驚呼道︰「十萬年不見,沒想到郁磊變得如此卑鄙。」
我聞聲而望,夏月凌三叉戟的那支光箭與月辰宮抗衡,而他同時出的,還有指尖的淨化之蓮。那朵蓮花沒有攻擊性,形色極淡,在與人對決時,決計看不出。
那朵蓮花帶著世間最純淨的靈氣,悠悠地罩在密林湖上空,那滴血瞬婿變得極淡,最終化作了一縷輕煙。夏月凌的淨化能力當真是驚人。
「哼,盡得女媧真傳。倒還不錯。」月辰宮冷笑道,一揮手,余下的九個月陽也悉數墜落下來。
蘇軒奕將我往背後一拉,便要投入戰斗。對付一個月辰宮尚且因難,何況是對付十個聯手。
敗局是注定,只是到底幾秒鐘被滅的差異。
我心下驚,也是不顧一切,燃燒起自己的所有靈力。
月越來越近,兵臨城下的壓迫感,讓我血液再度翻騰,胸口瞬間一緊,再度噴出一口血。不用說,月亮再度吸收了噴出的這口血。
我咬緊牙關,竭力穩住身形。此番,我要跟我愛的人並肩作戰,就算死又有何妨?
想到此,心反而安定下來,朦朧中,那種「呼——呼——呼」的聲音再度響起,像是等待了千年,再度相遇的戀人,滿心都是說不出的激動,我輕輕唱出一句贊美詩,那聲音更響亮,像是在回應我。
我頓時喜上眉梢,緩緩抬頭迎著月辰宮,緩緩地說︰「現在你退,還來得及。」
月辰宮眉頭一縮,冷哼道︰「你算老幾。」
「排行老大,還有一弟弟。」我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