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釸玉側身看向梅生,又瞥見被他緊握手里的上等白玉,那玉出自西域,是日前進貢的貢品,君主賜予她的當日她便賜給了梅生。
倒也奇了,什麼不好盜,偏生盜這塊。盛夕鈺轉向蘭君顏確認道︰「確有其事?」
「王爺,東苑與北苑往來甚少,王爺賜給君顏的稀罕物事也不少,這婢子怎的舍近求遠,盜上梅君的東西了?」蘭君顏不答反問,言語間盡是不卑不亢,對上盛夕鈺的眼神不偏不倚。
「哦?蘭君言下之意是梅生將你婢子冤枉了?」盛夕鈺面色不悅,蘭君顏竟是這般無懼地與她對視。
真是反了!她這王府里養的人,怎生一個個都竄上她的頭頂了。
「請王爺明察!」蘭君顏似乎覺察到盛夕鈺動怒,當即埋頭跪于地面。
皆傳蠱王為人親和,只有她身邊的人才知道,蠱王本也是個心性高傲之人,容不得人忤逆。
「蘭公子,我們北苑與你東苑雖無往來,可我們主子的玉卻是在你苑里蘭香姑娘來過後不見的。而今日又在蘭香房里收出我們主子的玉來,人贓並獲,這是不是冤枉,還不清楚嗎?」說話的是珠翠,她的身份與那丟掉性命的蘭香是同等的,前者卻因自家主子受寵,在府里的位置自不可小覷,此時說話,除盛夕鈺外沒人覺察到這是以下犯上。
「梅君,那玉是不是我婢子所盜,你比任何人心里清楚,你能對天起誓,那玉出現蘭香房里不是另有隱情?」蘭君顏抬頭清冷的目光直視梅生,神情姿態自有一番傲骨。
梅生冷不防蘭君顏將矛頭直轉向他,退了一步,冷哼道︰「區區一個婢子,如何堪得我如此?」
「心虛麼?」蘭君顏咄咄相逼道。
「好了,蘭香已死,此事就此作罷,同在一府里過活,不求和睦,偏要爭鋒相對尋刺激麼?」盛夕鈺冷聲道,轉向梅生同樣道︰「回北苑去,禁足一月。」
話落大步跨出東苑,實在令人心煩,清冷不留半絲余溫的聲音傳出︰
「日後再如今日這般胡鬧,本王便通通攆了出去,沒個清靜!」
眾人附身跪安,大氣不敢出。此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內有蹊蹺,而精明如王爺,豈會不知,那蘭君的婢女明顯被栽贓,王爺卻一味偏袒北苑梅君,這兩位公子在王爺心中的位置,孰輕孰重,還不清楚?只怕是所有真憑實據都指向梅君,王爺也會似若不見,將此事作罷。
晚間,梅生端詳著白玉,不看跪在地上的珠翠,清冷的聲音緩緩吐出,猶如細品龍井一般優雅︰
「幸得王爺罷了此事,那蘭君是王上賜給王爺的,他若不肯善罷甘休,生要你償了他婢子的命,只怕王爺都敬三分。」
「主子,王爺如何不會幫襯主子?今日在東苑,王爺可是連正眼都沒瞧蘭君一眼,今日之事若換得其他公子,想是早被王爺攆出府了,哪會有現在的平靜。」珠翠雖是在罰跪,面色卻不懼。
「大膽!」梅生冷眼而過,凌厲道︰「你那點手段你以為王爺會不知?日後再敢自作主張,我便攆了你出去,省得給我舌忝亂。」
「奴婢該死,奴婢只是給那些個多嘴舌的賤蹄子一個教訓,誰讓她們私下說主子您的不是。那東苑的蘭香仗著蘭君是王上賞賜,便自居高人一等,哼!說到底,在府里,也只是個不受寵的主,他得意什麼?」
這珠翠是個心性頗高的丫頭,因著梅生的地位,在府里哪個下人敢不給她三分薄面?偏那東苑的大丫鬟蘭香也是個不肯饒人的性子,自家主子是王上欽賜,地位那是不同凡響,北苑的再是受寵,那出身卻只是官窯,伶人而已。
說到底也是各為其主,平日里沒事的丫鬟婆子也愛比較一番,二人的著裝啊,手里得了主子的什麼稀罕玩意啊,都是大丫鬟,地位相當,誰也不願屈居人下,以致此二人積怨久深,時常背後嚼幾句是非,給對方使點亂子是司空見慣的事。
兩丫鬟互不待見府里人都是知道的,兩苑的主子卻從不照面,睜只眼閉只眼也是默許了。
梅生當然知道事情始末,昨日里的折騰不就是因為此事?各苑里的公子丫鬟雖是表面上對他敬重,可私下里哪個不嚼他幾句毒舌。出身卑微又如何,同樣受到王爺偏愛,索性懲治了東苑的,殺雞儆猴,東苑那位他都不怕,看這府里誰還敢背地里嚼舌。
只是,這事原本也只想給下人一個教訓,卻沒想珠翠這婢子擅作主張,竟要了那蘭香的命。已經鬧出了性命,索性也要橫一回,反正王爺昨日已應下他的要求。
「敢說你沒有私心?」梅生看著珠翠道。
「奴婢……奴婢卻有私心,只是蘭香那賤婢太猖狂,仗著自己曾為御前侍奉,欺壓奴婢們已久,奴婢,奴婢實在不堪忍受……」
「不堪忍受?」梅生反聲逼問。
「主子,主子饒命,奴婢一心為主子著想,今日之事也是為主子在這府中樹威啊,求主子饒了奴婢!」珠翠此一刻才現慌亂,慌忙磕頭認罪。
「罷了,你起來吧,王爺都不追究此事,我何故追究?」這話似說給自己听的,又對珠翠道︰「你且記住今日之事,日後若敢再犯,我絕不姑息。」
「王爺到!」
苑外有人通傳,須臾,見得盛夕鈺進得堂上。眾人請了安後自覺退下,梅生施施然立于廳上,見著盛夕鈺微微福一禮,對上盛夕鈺的清冽的目光出聲道︰
「王爺是來興師問罪的麼?」
「今日之事,給本王一個說法。」盛夕鈺一撩錦緞玉綢,坐于廳中桌前,神色凜冽。
「王爺不是已說此事作罷,為何還要追究?」梅生走向盛夕鈺,玉手縴縴置于盛夕鈺肩頸處,前幾日听得她頸椎酸痛,想是晚間批閱奏折辛苦所致,這簡單的穴道推拿是這幾日向太醫署里人特意學來的。
「你且回我,此事是否與你無關?」盛夕鈺暗自嘆息,這個男子總是令她生不起氣來。這府里上下,處處都是各處安插的線人,她能信的,怕也只有這個她親自帶回府中的男子。
梅生推拿的手微微一頓,復又繼續,柔和應著︰「王爺信梅生麼?」
「你說,便信!」
「此事,與梅生無關!」
此事確實與他無關,所以他回得心安。
「嗯!」盛夕鈺不再追問,只是心下已了然。梅生的性子她自然清楚,雖說嬌橫了些,卻不至于害人性命,怕是他底下那些個搬弄是非的下人。這北苑,看來得清理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