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再次醒來玉環還沒回來,黑暗的地窖里寂靜無聲,身上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她一個人靜靜的等著,絲毫不擔心玉環會一去不回。
那樣柔弱的少女,模樣秀美,外面此時兵荒馬亂,流民兵匪哪一個都能讓她生不如死。
果然沒等一會,地下室的蓋子被打開露出細微的亮光,于心眯眼抬頭微光里漂浮著飛舞的灰塵。
「六小姐,不好了,我剛出去听說,四老爺他,他殉國啦」
在于心的要求下,穿著故意撕扯著髒亂的下人服,披頭散發,滿面灰塵的玉環惶恐至極的跑下來。
因為急切,因為黑暗,一不小心不知被什麼絆倒,從台階上摔下來。
于心暗地里搖頭,就著微光點燃了蠟燭。
「吃的呢?」回頭見吸著氣站起的玉環問道。
玉環一愣,燭光下一臉的惶恐︰「我,我听到他們都在嚷,一著急就忘了,我再去……」
「算了,算了」于心無奈的擺手,對于玉環她要求還是太高了。
這總督府真是富貴,連個二等丫頭都細皮女敕肉的跟個嬌小姐樣,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會如菟絲花般依賴自己,如同早被圈養輸了的家禽,沒有人帶領就不如何生存。
于心大材小用,動用了誘供的手段旁敲側擊,從她嘴里知道自己這幅身體是本名叫霍青雲,是趙國英國公府的六小姐。
父親在家排行老五是進士出身官至五品的翰林學士,母親也是大家閨秀,可惜都死的太早,現在是標準的孤女一名。
去年過了十二歲的生日後恰好四伯父霍宏橋升官,要來此時身在的雍州赴任,而這個倒霉的霍青雲因為同五姐,也就是這個四伯父的女兒霍青羽關系太好,不舍得分離,死活要跟著來。
說到這時于心細致的察覺玉環隱隱流露出的不以為然,聯想起自己醒來時的處境,自然推斷出真實的情況,姐妹情深?大概只有原來的傻姑娘霍青雲才會這麼認為。
「你剛說什麼?那個,我伯父死了?」
玉環立刻一臉哀痛的點頭︰「是啊,六小姐,夫人和小姐不知道跑到哪里,現在連老爺也死了,我們可怎麼辦啊。」
玉環越想越難過,她是霍家的家生子,祖母還是太夫人跟前的老人,要不是四老爺升官做了一省大員,都說跟著四房以後前途無量,家里人也不會托關系把她塞進來,要不她才不願意跑到這野蠻邊境受苦,現在四夫人跑了,四老爺死了,她也被前天的事嚇破了膽,從雍州到趙都何止萬里,如果此時同她一起的是五小姐也就罷了,總有人會來找的,她也算有個指望。
偏偏是這個從來都不討喜的孤女六小姐,想到這里不僅有些怨氣,但一抬頭對上于心似笑非笑的眼,突然打個寒戰。
她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天的情景。
當時她奉命五小姐去京城錦繡坊在雍州的分號買綢緞,五小姐听知府家的陳小姐說那里新到了一批翠毛錦,色澤如上好的碧玉,極襯膚色,听掌櫃說到貨不多,要早早下手。
雖然這幾天大家一直都吵吵燕軍壓境,四夫人也在悄悄的打理行裝,但養在深閨,不通世事的五小姐依然只惦記著這些東西。
等她買好布,眼見天色還早想著著城東楊記美味的雜割湯,跟趕車的小六商量好,她請客各自點了一碗,誰知女乃白噴香的湯剛端上來,天邊響起一聲炸雷,像魔鬼陡臨大地,滿世界跟著一晃,接著便見城西冒出濃黑的煙塵,所有人都驚慌失措。
玉環自然也怕,連忙跳起來要小六套車往回趕,正說著一聲炸雷又響起,這一次卻落到了不遠處的人家,如同山崩地裂般房屋瞬間倒坍,玉環一個不穩摔倒在桌下,再看小六早已不見,卻是駕車的馬受了驚,掙月兌了繩索跑了,他去追馬。
玉環忍不住大罵蠢貨,這時候了還管什麼馬,當下也不管他,飛快的起身朝城中的都督府跑去。
一路上到處是驚慌交加的人在亂竄,大家都嚷著天塌了,妖怪要下來吃人了,整個雍州城亂成一片。
玉環被人擠倒,手也不知道被誰踩了,鑽心的疼。
剛起身跑了兩步又一聲雷鳴,這次卻真的近在咫尺,她親眼看著前面那家飯館的轟然倒坍,飛濺的石塊砸中一個過路的行人,鮮血四溢的倒下。
她嚇壞了,哇的一聲哭出來,周圍跟她一樣的人也不少,大家哭叫著,驚嚎著跑的更快。
那時不知誰叫了聲「大家快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燕軍打來了」
听說傳聞中生吃人肉,野蠻粗暴的燕軍來了,人們更絕望了。
隨著炸雷聲節次的響起,玉環跟著人群左沖右跑,反倒離炸雷聲頻繁響起的總督府方向越來越遠。
不知過了多久,雷聲終于停了,縮在一個菜攤子下的玉環不放心的又等了會,見周圍躲著的人也都紛紛鑽出,才跟著跑出來,飛快的朝總督府跑去。
卻沒想總督府早沒了人,驚慌失措的她立刻做了個極愚蠢的決定,拔腿向城門跑去。
被那兩個丑陋惡心的燕軍撲倒的時候,她早已絕望,先是被四夫人她們拋棄,現在等待她的只能是更慘的命運。
朦朧中似乎看到有人跑過,另一個燕軍追出去,接著是慘呼,壓在她身上的燕軍提著刀跑出去,驚嚇過度的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抹著眼淚爬起來關緊房門,搬起所有能拿動的家具頂住,抖了一會又覺得這樣不妥,連忙拉開東西跑出,四處尋找躲避的地方,這時卻听到西廂里傳來呼和慘叫,然後又沒了聲息。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順著聲音跑過去。
然後便看到了讓她一輩子都驚悚的畫面。
西廂里沾滿艷紅血跡的瓷片遍地都是,那個身穿鎧甲的燕軍半邊臉被劃爛倒在地上,暴起的眼珠凶狠的瞪著,頭低下是大片的血跡,看上去十分滲人,但更滲人的卻是靜靜坐在不遠處的少女。
她原本雪白的中衣灑滿斑駁的血跡,混合著原本的漬,黑紅一片,長長的頭發散亂的披著,低垂著頭看不清臉,尖尖的下巴也飛濺著幾滴紅色,那雙攤在兩邊的手似從血水里抽出一般,除了血還是血。
艷紅的血,驚怖的死尸,渾身是血卻靜默無比的白衣少女。
青天白日的,玉環只覺得一陣陣的涼氣從腳底升起,直沖腦門,這分明就是地獄里爬出的女鬼,于是她按耐不住的驚恐破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