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他嗎？」
月色如水，七月的夜里，夜晚涼風習習，星斗滿天，一處涼亭內，說話的男子是個身穿黑衣的。
「石頭，你說牛郎虧不虧啊？這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牛郎可是熬了整整一年，可在織女那里，鵲橋相會不過是每日的例行公事罷了。」
李四良背負手站在了陳斐的身後，透過涼亭的空隙向漆黑如墨的夜空望去，他忽然問，「你是獨生女嗎？」
「是啊……」
「來，跟我去個地方。」李四良彎腰拉起了陳斐的手，陳斐沒有掙扎，「去哪啊大半夜的？」
李四良沒有說話，他握著陳斐的手下了涼亭，穿過回廊，到了後院一處葡萄架下，那里也有一套石桌石椅，李四良拉著陳斐在葡萄架前停下，指了指這葡萄架，「我還在孤兒院的時候，孤兒院的女乃女乃告訴我，如果是獨生子女，在七月七這一天，坐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到牛郎織女的談話呢，你听听，不就知道織女待牛郎怎樣了麼？」
陳斐掙開了李四良的手，「那你怎麼不去听听？」
「我？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兄弟姐妹，還是你去管用些。」
「好吧……」陳斐很是配合的鑽到了葡萄架下，而李四良則坐在了一側的石凳之上，安靜的看著鑽入葡萄架下矮著身子的陳斐，過了一會兒，陳斐又彎著腰出來，李四良問，「听見什麼了嗎？」
「听見了……」
「哦？」
「哦什麼哦！」陳斐瞪了一眼李四良，「我說石頭，你也不是塊真石頭嘛！」
「陳斐，你若是想他，就去長安吧，這沒什麼可丟人的，」沒等陳斐反駁，李四良又道，「自從洛陽回來你一直悶悶不樂的，我知道你忘不了他，你又何必欺騙自己呢？」
「石頭，你什麼時候關心起我的感情事兒來了？」陳斐哼哼一聲，可是她的內心此時一點也不平靜，就連這塊石頭都看出了她自洛陽歸來悶悶不樂，那麼自己這糟糕心情看來極其嚴重，她原以為離開了諸葛亮，就可以忽略忘記二人曾經的擁有，可哪知越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越是難忘記一個人，「不過說真的，石頭，你說，怎樣才能忘記一個人啊？」
「忘記？」李四良的腦海似乎又浮現了某個身穿白衣的倩影，他搖了搖頭，「忘記是不可能的，當然，當你不再考慮怎麼去忘記的時候，才是真正的放下了。」
陳斐聞言故意咂舌夸張道，「那不可能，我想他想的發瘋！想的呼吸困難，心髒幾乎要窒息了！」
李四良道，「那麼，我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你現在按我說的做，憋氣，不要呼吸，嘗試一下真正的呼吸困難、心髒窒息的感覺。」
這是李四良跟陳斐開的玩笑，可這玩笑卻觸動了陳斐的內心，她果真憋氣不再呼吸，李四良見她沉默，借著搖曳的燈籠微光，他看到陳斐的面色在逐漸變紅，然後約有一分鐘左右，陳斐呼的一聲大口喘氣，拍著胸口大口呼吸了約有一分鐘才稍稍平靜下來，「憋、憋死我了！」
「感覺如何？」
「心髒窒息、大腦缺氧，感覺就要死了，誒，還是活著好！」
「陳斐，你若是不介意的話，再替我走一趟長安如何？伯約向我講了他與諸葛喬妻妹杜筱筠的事，你去了順帶提一下。」
「不去！」陳斐果斷拒絕，她知道自己忘不了諸葛亮，可又覺得好馬不吃回頭草，當年洛陽離開之時那般決絕，按照常理來說，那應該就是倆人的大結局了，怎麼可能還會出續集？
李四良伸手拍了拍陳斐的胳膊，「別忙著拒絕，你再好好想想吧，伯約之事是次要的，除此之外，還有三年前你說的那個君子之約，你去了詢問一下諸葛亮，所謂君子之約可還有效？」
「怎麼，你答應向蜀漢稱臣？」
「我記得多年前我就說過，向誰稱臣我並不介意，我、並不在意這些虛名，只是身在其位，不能寒了僚屬們的心罷了。」
「那……」
他捏了捏陳斐的胳膊，截斷陳斐的話，「只有你能幫上我。」
陳斐有些動搖了，當初說狠話與諸葛亮劃清界限，因為豆豆一事的傷心沖動，這一年多陳斐已然自豆豆之死的陰影走了出來，這一年多她也想了很多，反思了很多，就像李四良曾經勸過她的話︰諸葛亮顯然是愛她的，他下那個決定心中的痛苦，並不少于陳斐，更甚，正是因為她與諸葛亮若即若離的關系讓諸葛亮不敢孤注一擲，他在陳斐之事上並不自信，這是陳斐給他的朦朧感覺造就的，所以說二人之所以有洛陽的不愉快，陳斐也有不小的責任，這一點，隨著時間的推移，陳斐也慢慢的承認了。
「那……好吧！」陳斐拍了拍腿，長吐一口氣，「看在你這麼誠心求我的份上，我……考慮考慮，明兒個給你答復！」
「嗯，對了，還有一事，望江樓的主人郝承，你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吧？」
「是啊，是有段時間沒見他了，怎麼了？」
「沒什麼，他突然離開這，我挺意外的，你去北方的話，順帶看看他們都在忙些什麼。」
「行！」陳斐眼珠一轉，說，「其實耗子這人蠻好的，我還尋思著怎麼勸他幫你呢，可這家伙來無影去無蹤的，隨便找個洞一鑽，就找不到了，真可惜了！」
李四良道，「不必強求，他畢竟是亮迷。」
二人的對話逐漸的陷入沉默當中，然這沉默卻不同于他們二人初識時的沉默，那個時候的沉默多半是李四良不吭聲，陳斐發現自討沒趣也不吭聲罷了，而現在，經歷過了那麼多，他們的沉默有了說不上來的壓抑，世道在變，人變得比世道更快，李四良突而感慨，「自從洛陽回來，你變了好多，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陳斐撇撇嘴，「難道你沒變麼？以前坐那就跟塊石頭似的，現在話卻不少了，還知道安慰人了！就是……沒見你笑過，哦，除了在青泥池的那次！」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喲？你也會吟詩了？」
李四良道，「這是我看到楚子昀文集里的一首。」
陳斐白眼，「沒文化了吧，他盜版的李白的，你都沒看出來！誒，不過，那個楚翰也真是的，怎麼說跑就跑了呢？而且杳無音信，你說會不會是諸葛亮布的什麼局，他偷偷帶兵去了哪里啊？」
楚翰在四月失蹤，李四良自然已經得到消息，然他的失蹤成了一個謎，蜀漢官方也沒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反而激起了許多人的興趣。
李四良搖了搖頭，「不知，不過也不必管了，若是元遜捉到曹睿，那麼你告訴諸葛亮，我可將曹睿送到長安，夜深了，去休息吧。」
說起這個，陳斐心里又有些感動，當年她在洛水岸的一句玩笑話李四良卻放在了心上，遣兵將自海上圍剿捉拿曹睿，有時候陳斐也搞不清楚自己對李四良的感覺，她看著他起身，然後送她回去，她又站在門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