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咒獨尊 第二章 晨妝

作者 ︰ 賴不掉

西曲城位處大陸西南,緊臨曲淵海,從地理位置上來分析,這個地方應該是亞熱帶海洋氣候,可是西曲城卻很明顯地顛覆了這個常理。每年冬天的時候,從曲淵海上吹過來的寒流,會將西曲城的氣溫從十幾度直接拖到零下幾度甚至十幾度。由于西曲城的空氣濕潤、水分充足,所以每一次的降溫,伴隨著的必定是一場大雪,漫山遍野,一片素銀。

這種寒流是斷續性的,每一陣寒流的持續時間不長,長則三五天,短則二三天。當寒流退去的時候,氣溫又會迅速地回升到十幾度,積雪迅速消融,一片春光燦爛的美好景象。而當下次寒流光臨的時候,氣溫又會瞬間降至零下。

這種詭異的氣候從每年十一月下旬開始,至十二月底結束,持續一個多月,覆蓋範圍是整個曲真國的西海岸。

零下十幾度當然比不上大陸東北的酷寒,但要命的是這種忽上忽下的氣溫變化,對動物、植物、以及人類都是一種摧殘。整個曲真國的西海岸,植被與別處迥然不同,每到秋末,這些在夏天形態各異的植物無一例外地都會換上細長的樹葉,仿佛瞬間從闊葉林變成了針葉林。

西曲城今年的第一場雪下得很大,從十一月二十五的清晨一直下到二十六日凌晨四點,積雪沒過了人的膝蓋,整個西曲城一眼看過去,全是白色。

銀妝素裹是西曲城獨有的美景,在許多文人墨客和旅行家口中,這種美景是老天的恩賜,視覺的盛宴。

然而這場雪對于此時的巫馬夕來說,卻是一場災難。

他的傷勢極為嚴重,尤其是左臂斷折處。本來這種傷勢他自己有能力處理,但是這場大雪將他所需要的草藥全部覆蓋了,這讓他的醫術成為了無米之炊。而且,他沒錢,這意味著沒有能力去購買藥材。

如今斷臂處已經被接正並固定好,用一根布帶吊在胸前。但沒有藥材的輔助,天知道厚重包扎下的傷口會朝著怎樣的趨勢發展。

從昨天晚上開始,巫馬夕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左手小臂的發熱,這是發炎的征兆。腦袋也有一些昏昏沉沉,這是發燒的征兆。這種征兆,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的嚴重,到了早上,他的身體已經疲乏得很難站穩了。

巫馬夕躲在一座破敗房間的屋檐下,手中摩挲著一根手指粗細的石條。

這根石條是在趙鐵板的衣服里邊發現的,色呈紫色,晶瑩誘人,跟紫玉一般,看顏色和質地,像妓館中常用的春三石。

這個根石條上邊刻著「夏夜螢語」四個篆體小字。僅從外形來看,巫馬夕判斷不出這是什麼,但是這是自己三百五十枚金幣換來的唯一收獲,雖然沒發現有什麼用處,但是仍然將它留了下來。

他將裹在身上的獸皮緊了緊,面朝著東方,沐浴著這久違的陽光。

金色的陽光照在滿城的積雪上邊,散發出的光芒,讓人目眩神迷。這個畫面叫做西曲晨妝,被譽為曲真十景之首。然而這種美景,巫馬夕卻根本沒有能力消受,他能做的,只是盡量找一些向陽背風的地方,為自己保存身體內的每一分熱量。

縱使這座城市再風景如畫,他也不希望成為自己的墳墓。

雪已經停了,暖風很快會再次光臨這座城市,而自己的生機,將伴隨著暖風一起來臨。

街上已經有了一些晨起的人們,美麗的積雪和明媚的陽光給了人們明媚的心情。

著名唱敘詩人呂舍曾說,西曲城的人是狂野恣肆的,生活放縱而毫無節制,就像每一天都在過世界末日。

西曲晨妝的美景沖淡了幾分世界末日式的放縱,卻給了人們一種末日重生般的狂歡。也許西曲城的人們,只有在這樣美麗的清晨,笑聲才是自然美麗的,而不會像老夜號那樣夸張詭異。

但是仍然有不和諧,一個醉漢提著酒瓶從街頭走來,走過半條街之後歪歪斜斜地朝著街邊的一堵斷牆走去。巫馬夕以為他是酒醉失去了方向感,結果不是。那醉漢走到牆根,一手扶牆,一手掏出家伙便開始撒尿。

在醉漢離開十幾分鐘之後,街頭青雀棧大門開啟,從里邊走出來一位美麗的女孩。她穿著白色的裘皮大衣,戴著白色的裘皮帽子,用雙手捂住鼻子與嘴巴,整個人站在那里,便似乎與這西曲晨妝的美景融為了一體。積雪映出了她的面容,白淨無瑕中透出淡淡的粉紅,比泛著七彩光芒的雪景還要美。

雖然她穿著厚實的裘皮,但腰肢線條仍然顯示出她身材的縴細與秀美,在她邁著細步向街中走來時,巫馬夕留意到她穿著粉紅色小皮靴的小腿如小鹿一般輕靈,而身後留下的一串腳印,便如朵朵蓮花。

她的手腕上戴著一串鈴鐺,一路走來,叮叮鐺鐺響個不停。

在整個大陸西南地區,穿衣的風格都比較注重飾物,尤其是女孩,全身上下七零八碎的,迎風一站,就是一串人形風鈴。這個女孩只是手上戴一串鈴鐺,已經算是比較簡潔的了。

她的臉上是掛著淡淡笑意的,只是不知道她的笑容是因為什麼而如此美好。

當她看到巫馬夕的時候明顯吃了一驚。半躺在街邊屋檐下的巫馬夕形容慘淡、臉色灰敗,全身上下凌亂不堪,一條斷臂掛在胸前,整個人看上去狼狽邋遢,與這清晨的美景格格不入。

女孩有片刻的猶豫,隨後便向著巫馬夕走了過來,只是臉上已經有了幾分紅意,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害羞的女孩。

她在巫馬夕身前蹲下來,輕柔的聲音之中似乎帶著一絲微顫,「你……受傷了麼?」

巫馬夕並沒有回答,因為發燒而有些酸澀的眼楮看著那位女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女孩的頭發透著淡淡的金色,在陽光下像是透明一般,這一絲微不可察的美麗捕捉了巫馬夕虛弱的目光。

女孩伸出漂亮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巫馬夕的表情仍然沒有任何變化,連眼楮也未曾眨一下,好似石雕一般。

女孩輕抿了一下唇,隨即雙手在胸前連續做出幾個漂亮手訣,伴隨著一串悅耳的鈴聲。根據經驗,巫馬夕知道,她這是在編織意境。

意境編織對于節奏的要求非常嚴格,這對于初學者來說,是一個極難跨過的瓶頸。于是,一千六百年前,境學先賢竺凡便提出用口訣與手訣的方法來輔助。

這個方法非常有效,讓初學者入門變得更加容易。但是在境修界,一直都提倡無訣織境。訣只是初學意境時候的輔助,熟練者基本都會拋開訣的幫助。

就譬如巫馬夕,十幾年來一個趕尸咒用得爐火純青,根本就不用什麼手訣或是口訣。

女孩手訣剛一捏完,巫馬夕便感覺到好像有一股東西在體內流過,就好像洗澡時水流在身上沖刷一樣,只不過水流只能沖刷人的體表,這股東西卻好像蕩滌了人的五髒六腑。

巫馬夕不知道這個意境對自己做了些什麼,微微變了顏色,盯著女孩的雙眼。

女孩並沒有發現巫馬夕神色的變化,卻被巫馬夕體內的傷勢嚇得有些神情慌亂,「哎呀,你傷得這麼重啊?」

巫馬夕放下心來,這女孩編織的應該是一個探測意境。臉上依然毫無表情,倒好像女孩這句話說的並不是他。

女孩一陣慌亂之後神情寧定下來,又開始捏手訣編織意境。這次的意境比較復雜,手訣捏了半天也沒完,從女孩的神色來看,她編織這個意境顯然是比較吃力的。

巫馬夕看得出來她對自己沒有惡意,只是淡淡地看著她編織意境,並不打斷。

女孩的手訣終于捏完了最後一個變化,用手一指巫馬夕,巫馬夕頓時便感覺到精神一振,全身的細胞似乎瞬間全部活躍起來了,疲憊一掃而空,器官都煥發了活力。

女孩還有些遺憾,輕聲道︰「可惜我只會木棉傳香,要是學會了長明燈的話,肯定能把你的傷治好。」

女孩所說的長明燈在藍若谷的《圖說意境》上有簡單介紹,境士階段巫咒境修的終極治療手段,傳說是「長明燈不滅,氣斷命不休」。

像長明燈這樣子出類拔萃的意境,向來都是秘傳,一般人根本就無法接觸得到,而這個女孩能夠學到這個意境,想來也是名門之後了。

巫馬夕有些羨慕,甚至是嫉妒。自己努力了十二年,為的便是上一個最不起眼的意境學院,然而截止到昨晚為止,這個夢想便算是完全破碎了。

世間的不公就是這麼的深刻,像是最深的天塹,讓人無法跨越。

「傷得這麼重,為什麼不去醫館呢?」女孩聲音輕柔地問道。

听到這話,巫馬夕對于她的好意突然有些抗拒。

傷成這樣,誰不想躺在醫館里,但是那只是有錢人的福利。像她這樣子錦衣玉食的女孩,根本就無法理解窮人的無奈,生病受傷時,死撐才是窮人的第一選擇。巫馬夕也知道她不是故意諷刺,只是心中仍像是針扎一般,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皮不說話。

女孩還要再勸,就听到左側傳來一個清麗的女聲︰「如意,你這個死妮子,出來怎麼也不叫上我?」

轉過頭去,就看到一位粉紅衣衫的女孩正向著此處小跑過來,而在她身後不遠處,跟著一位豐神俊朗的翩翩公子,那位公子笑容含蓄,矜持的腳步頗有些跟不上身前少女的輕靈。

那個女孩很快也來到了巫馬夕的身前。

若說那位叫如意的女孩是一朵柔弱清麗的水仙,那麼後來的這位女孩便如一朵嬌艷無限的映日桃花。

可惜的是,兩位大美女站在身前不到三尺,巫馬夕卻連眼簾都懶得抬一下。

那個女孩拉住了如意的左手,責怪道︰「說好了今天一起去青巫塔看雪景的,為什麼不叫我?」

如意的話語中有些委屈,道︰「薇薇姐,我明明一早就叫你了,可是你說要睡覺啊!」

「有嗎?」薇薇臉上有些疑惑,隨即便開始胡攪蠻纏,「哎呀我不管了,反正就是你的錯了。趕緊走,等下雪化了就看不到了。」說完拉著如意便要離去。

如意拗不過她,隨著她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對著巫馬夕道︰「那個……,你的傷很重,記得等下一定要去醫館哦,要不然會很麻煩的。」怎樣稱呼巫馬夕,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困擾的事情。

巫馬夕懶得回話,將頭轉向另一邊,眼簾抬處,卻正好看到那個公子站在雪地里,看著兩女的背影苦笑。

巫馬夕收回目光,垂下眼簾靜坐,不多時感覺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前,巫馬夕也懶得睜眼,只是用听覺探察那個人的動靜,直到一起微弱的「叮」聲響起。

這是金幣的聲音,巫馬夕很熟悉,他有些疑惑地睜開雙眼,就見那位青年公子的臉離自己不到兩尺,臉上帶著善意的微笑。

青年公子將手中的金幣放在巫馬夕手中,語氣溫和地道︰「朋友,你的傷還是應該去醫館看看,要不然會很麻煩的。」

巫馬夕有一瞬間的愣神,等他反應過來時,那位公子已經起身準備離去了,還特地給巫馬夕留下了一個平和的微笑。

不用看就知道,手中的金幣應該有十多枚,數額不小。

巫馬夕有些抗拒這種幫助,只是思考再三並沒有出言拒絕。無論如何,這十幾枚金幣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確實很重要。若是沒有這些錢,他的生存都很困難。

只是他的心情仍然很矛盾。

他並不是沒有接受過別人的錢幣,除了趕尸人的主業之外,他的副業多得很,乞討也是其中一項。只是今天的些金幣,似乎與那些乞討來的有些不太一樣。這錢,比偷來的還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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