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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有些陰晦,壓在頭頂上的雲層雖稱不上厚重,但確實是讓天空變得模糊不清了,太陽的影子在雲層上印出一個大大的光暈,讓人的心情也無法干爽潔淨起來。
城內仍然悶熱,在這種被雲層打碎的陽光之下,似乎躲在無論哪一個角落,都無法逃月兌太陽的烘烤。
盡管如此,人們仍然願意躲在一些樹底檐下,喝酒聊天,討論著西曲城的樁樁軼事。
但是對于羅斯團的成員來說,這種待遇就是奢望。上頭已經下了死命令,全員出動找人,目標還是那位穿白衣的姑娘,不同的是,這次卻是要把人家當成公主伺候。
羅斯團的成員三五人一組,走在大街上盤查。天氣本就讓人煩躁,這種沒頭沒腦的搜尋更是讓人心煩意亂,脾氣隨著悶氣而高漲。眾人都是垂頭喪氣,偶爾情緒大發,從嘴里出來的也必定是罵人的髒話。人們在羅斯團員的盤問和辱罵之下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回應。
在西曲城內,如今只有幾家境修團在堅持找人,其中又以羅斯團的態度最為堅決。聯想到前幾天羅斯與台隱的矛盾,這種見風而倒的行為不得不讓人有幾分不齒。赤尊團長馬行疆就公開調笑說︰皇甫這老兒,骨質疏松癥越來越嚴重了。
上行下效,赤尊團員的態度可想而知了。幾個赤尊團的成員坐在樹蔭下,對著正在執行任務的羅斯團員指指點點,調侃戲謔,讓羅斯團的成員都有些抬不起頭來。
大街上一騎飛馳,紫蹄獸的堅蹄踏在石板路上,發出一陣清脆而急促的響聲。
獸上的騎士別著羅斯團的團徽,對于街上密集的行人熟視無睹,毫不減速地馳騁,在將眾行人驚得逃躥跌倒之後,那一騎已經迅速馳過了這條街道,向著羅斯團的駐地跑去。
一人一騎很快來到了駐地之外,略為減速晃了下腰牌便直馳進去,在中庭跳下騎獸,向著中間的一棟大樓跑去,不多時便已經出現在了盧永合的辦公室內。
「執行長,有消息了。」騎士喘著粗氣從懷中取出一張帛書呈給盧永合,上邊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盧永合立即站了起來,將帛書接過看了起來,臉上的凝重瞬間便被輕松興奮取代,道︰「車代,做得好。你先休息一下,賞錢很快會下來。」
車代也是一臉興奮,點頭哈腰地退出了房間。
盧永合略為平靜了一下心神,大步邁出房門,向著皇甫洵所在的庭院走去。
皇甫洵正在庭院草地上緩緩地踱著步。這個庭院是他常來的地方,每次有煩惱的事情更是必來,看著石山清池,听著水流鳥鳴,腦子中才會稍微放松一些。只是今天天公不作美,毛邊的太陽讓人心情平添壓抑。皇甫洵一步一嘆,腦海中全是各種紛繁復雜的思慮。
盧永合快步跑了過來,在皇甫洵前邊停住,直接將帛書呈給皇甫洵,道︰「團長,剛剛從楚石鎮發過來的消息,有人在那邊看到那個女孩了,被人擄著一路向南,似乎是要去怒鄂城。」
皇甫洵神色不變,緩緩接過布帛看了起來,看完之後心情輕松了許多,問道︰「楚石鎮是江猛在負責?」
盧永合道︰「正是,今年年初去的。」
皇甫洵點了點頭,道︰「有他在,這個消息應該是沒有問題了。年末將他調回城來。還有救人的事,你去做好後續安排吧。」
盧永合應了一聲,隨後便退了出去。
皇甫洵整個心情,便如雲開日出一般。這次的事情壓在他的頭上,讓他不堪重負,好在總算是挺過來了。只要把人救出來,這次對于查氏,就是一個圓滿的交待,說不定羅斯還能夠得到進一步的發展。
他將目光轉向了右邊,一道屋脊在重重檐牙後邊顯露出來,遠遠地訴說著它的張揚。那是皇甫由的住處。
皇甫洵想起佷子的殘疾,心中有些黯然,隨即開解自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樣也好,他能力不足以繼位,團長的位子遲早是要傳給外人的。若是沒有殘疾,憑他的性格,很可能會招致新團長的殺人立威。這次殘疾對于他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皇甫洵正要收回目光,就見天邊一道人影,駕著鶴翔意境直沖自己這邊飛來,空中幾道意境向他襲去,都被他隨手化解,很快便降落在庭院之中,正是台隱。
直沖月復地,未免太不把羅斯團放在眼里了。
皇甫洵怒火中燒,緊盯著台隱不說話。
台隱苦尋一上午而毫無結果,早已經是心中焦躁,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問道︰「皇甫團長,城內為何只見寥寥幾個境修團在搜尋?」
皇甫洵冷哼一聲道︰「我管得了自己,還管得了別人不成?」
台隱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只是此時的他根本顧不來這些,問道︰「這里邊發生了什麼意外?是不是有人作梗?」
「紫色幽瞳的莊團長說,文宗師根本不認這個外孫女,于是馬行疆就帶頭不管了。」皇甫洵倒不介意踩競爭對手兩腳,同時心中也有些疑惑,紫色幽瞳和赤尊在會上已經表明態度,他們不派人搜尋可以理解,只是碧甲獠為什麼也沒有派人搜尋呢?
「胡說八道!」台隱怒氣沖沖,「我這就找他們去。」
「我看是沒有必要了。」皇甫洵將手中的帛書遞給台隱,「這是從楚石鎮傳過來的消息,人已經找到了,救人的事情也已經在開始安排了。」
台隱接過帛書看了起來,片刻之後神情激動地道︰「這個消息確切嗎?」
皇甫洵悠悠道︰「楚石鎮的負責人雖然入團不久,但是辦事很牢靠,這個消息不會有什麼問題。」
台隱頓時放下心來,道︰「皇甫團長的大恩,台某絕不敢忘。這件事情我會盡快向文老說明,相信文老也不會讓羅斯的兄弟白忙的。台某趕著去救人,就此別過。」
皇甫洵將一塊白玉牌遞給台隱,道︰「這是羅斯團的信物,你到楚石鎮之後,可以憑著這塊東西跟那里的羅斯分部聯系。」
「多謝!」台隱接過之後抱拳行禮,隨即駕起鶴翔意境,沖天而起,轉眼便消失在北邊的天際。
台隱一路疾翔,很快便回到了台宅,一進門,幾個年輕人便一起圍了過來,都是一臉焦慮,寧薇眼楮紅腫,很顯然是哭過了。
「有消息了,如意被人帶著往南走了。我馬上便要追上去救人。」台隱壓下眾人七嘴八舌的詢問,將一面小鏡子交給關尋仙,「尋仙,這是聞訊子,你收好,若是這邊發生什麼意外就立即祭起來。」
聞訊分子母二,祭起子之時可在母之上得到消息。這種器母造價近萬,子也在一千金幣以上,而且每用一次,子都會損毀,必須重新刻制,費用可以稱得上奢侈。
楚石鎮離西曲城將近一百六十里,而且看那邊的行程,很明顯是抓到人後便一路疾行。台隱這一次出城救人,很可能要耽擱許久,西曲城內暗潮涌動,台隱怕這邊出現意外,所以才留下這個防備措施。
寧薇帶著哭腔問道︰「台爺爺,如意她會不會有事?」
台隱柔聲安慰道︰「如意身上帶著龍吟鎖,不會有事的。」
話雖是如此說,但是台隱心中其實也沒底。龍吟鎖雖是極品護身符,但是人都已經被擄走了,再好的符又有什麼用?這就好比一個寶箱,整個箱子都被偷走了,鎖再好又有什麼用。
為今之計,還是得盡快將人救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台隱略為交待,便徑自出門,向著城南迅速飄去,很快便出了城,辯明了楚石鎮的方向,疾翔而去。行不多久,就听下邊蹄聲相疊,上百騎羅斯團的境修也是全力向著南方趕去。台隱停住稍看了一眼,速度陡增,迅速將那些人甩在身後。
西曲城的搜尋密度很快便降了下來,街市之間開始恢復正常,再听不見那些盤查團員的喝罵聲了。
巫馬夕一直睡到將近下午才醒來。昨天晚上逃離家門之後,他便來到了老騙子的住處,跟老騙子一頓酒喝到凌晨,再次醒來時,老騙子已經出去工作了。
巫馬夕略為收拾了一下,走出房門,向著匯珍閣的方向走去。
在西曲城的這幾個月,他勉強算得上是殺人如麻了,從死尸身上扒下來的東西委實不少。巫馬夕準備今天傍晚出城,也許以後就再也不會來西曲了,所以便準備在離開之前,將這些東西全部處理掉。
腦子里邊還有些宿醉帶來的微痛。
昨晚巫馬夕是真的敞開了喝,把老騙子都嚇了一跳。一般來說,有這種反常行為的人都是剛失戀,但是看巫馬夕的神情,很明顯不是,倒有種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的味道,似乎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突然被搬開了一樣。
雖然天氣蒙昧未明,但是巫馬夕的心情倒真是雲開日出的感覺。
長久以來的身份騙局就是籠在他心頭的烏雲,原以為隨著身份的揭開,迎接自己的必然是一場暴雨,沒想到那些相處半年的師長朋友都接受了他,如意也仍然對他情意未減,這讓他感動和欣喜。
至于豐清許這麼一個仇家,巫馬夕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這半年來,他在西曲的仇家也不少。
碧甲獠五人被引豹害死。郁程獨不單被害死,死後還被賣了一次房。只有趙鐵板,這廝失蹤得實在太徹底,讓巫馬夕尋無可尋。
半年以來,巫馬夕時不時地去趙鐵板家附近觀察,只是仇人一直都沒有出現。後來巫馬夕有了賣房經驗,原本尋思著找個機會將他的房子也賣了,但是這房子不單破舊,而且趙鐵板還只是租客。
嚴格說起來,與趙鐵板的交集,巫馬夕佔的便宜反而更大,那枚夏夜螢語性能強勁,而且結構極為精巧神奇,無論對于巫馬夕的修為還是意境理論來說,都是助力不少。
巫馬夕此時心情大好,便將趙鐵板的事情揭了過去,略過不提,徑直邁進了匯珍閣。
匯珍閣的掌櫃似乎真的換人了,變成了那個滿臉是笑的惡俗胖子。
此人做生意極其不爽利,匯珍閣收東西有嚴格的價格標準,但是他討價還價的惡習不改,每樣東西都要挑出些許不足來。但是無奈價格早定,也不能隨意下調,于是這些挑剔全都變成了無聊的牢騷。
巫馬夕看他最後給出的價格還算公道,也不計較他的牢騷,看著他指揮幾個店員,一樣一樣東西地清點。
這次的大拋售,巫馬夕幾乎將自己的幾個儲物囊都清空了。用不上的東西全部換錢,只有書籍玉扣和意簡,不管有用沒用,全部都留了下來。對于這些承載著知識的物件,他以前饑渴得近乎瘋狂,以至于留下了這麼一個小家子氣的毛病。
全部的東西,折價七千三百零六枚金幣。
想起半年以前,自己為了四百個金幣的學費而費盡波折,此刻看著眼前的這一袋金幣,心中不禁唏噓感嘆。
交錢的時候那胖子仍然不爽利,兩個人站在櫃台內外,胖掌櫃拿著錢袋還在嘰嘰歪歪︰「少年,其實以你那些東西的成色,還真是不值這麼多錢,也就是我們匯珍閣肯出這個價……」
「嗷!」
一聲很霸道的吼聲從內室中傳來,聲音遙遠微弱,但是清晰而暴烈。
這是什麼聲音?
巫馬夕轉過著看著內室的方向,臉色有些驚詫。就在剛才吼聲響起時,一股涼麻像閃電一般,從尾閭順著脊椎一路沖至頭頂,讓他頭皮發麻,倒像是傳說中龍吟的威勢。
過了片刻,他才轉過頭來,眼前是那張真誠的笑臉。巫馬夕問道︰「掌櫃的,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胖掌櫃臉上的笑容並不稍減,道︰「客官,您听錯了吧?哪有什麼聲音?」說罷終于將錢袋遞了過來。
巫馬夕點點頭不再言語,別人的秘密,他並不好探尋,接過錢袋,轉身出了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