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戰斗打到此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濃重的黑暗是整個天地的主色調,零星的燈火以及戰斗的光影,將夜空點綴得斑駁淒慘。戰場的動靜驚動了城北萬壑連峰群的意獸,紛紛在黑暗之中啼嚎相和,人獸共悲烈。
隊伍的前進越來越緩慢,就像是一頭力竭的巨獸,拖著沉重的步伐艱難向前,而眾多圍截的境修就好像群狼,睜著血紅的雙眼環伺在側,前赴後繼地撲上去,企圖撕咬兩口。
到現在為止,死在戰斗之中的境修,已經接近千數了,每一刻都有境修被打成碎片,翻埋在土地之下。公良尺也被打碎了一條胳膊,用衣服包著,仍然在堅持織境還擊。
城門就在前方不遠,但是中間隔著的境修數量仍然有將近兩千之數,要打穿這一層阻截,可謂是艱難無比。
台隱雙眼緊盯著城樓的方向,雙眼在意境的加持之下,已經能夠看清楚城樓上巫馬夕和如意的輪廓。看到他們平安,台隱也放心了許多。
城門已經被自己人拿下,但是想要走過這一段距離,仍然是艱難無比。不單是團聯的境修無窮無盡,三十年前的老對手也仍然沒有出現,這讓台隱的心中壓著一份警戒。
台隱看了看身後浴血而戰的幾個年輕人,強打起精神,狂吼一聲,再次出手,意枝糾纏間,閃電驟然暴發,電光張揚之間,瞬間便將沖過來的十幾個境修電成焦碳。
幾位團長也被台隱這個突然的爆雷嚇了一跳,馬行疆卻並不擔心,不屑地道︰「強弩之末而已。」
果然,暴發之後的台隱顯得越發地虛弱,意境打擊力度再次下降。
一個放風的團員向著這邊飛奔而來,向眾位團長報告道︰「吳獸帶著碧甲獠一伙,正向著這邊過來,離此處已經不遠了。」
眾團長一時模不著頭腦,皇甫洵看著莊竹枝道︰「莊團長,你不是說在碧甲獠沒有拉到援兵嗎?」
馬行疆插話道︰「很明顯是看事情快結束了,怕事後我們報復,跑過來站隊的。」
吳獸要是有那個腦子,他就不是吳獸了。
皇甫洵不屑于馬行疆的回答,這個馬行疆腦子很好,只是不太喜歡用,以往跟他做對手的時候,還覺得這對于自己是一個優點,現在跟他聯手做事,才知道有多煩人。
皇甫洵懶得答理他,看著莊竹枝要答案。
「他們應該是來搗亂的。」莊竹枝沉吟片刻,「古匕夜逃,被紫色幽瞳截殺,吳獸這些人應該是來報仇的。」
挑的好時機啊!
此時大部分的人手都在對付台隱,眼看就要建功,碧甲獠卻突然沖出來搗亂,現在要臨時從團里抽調人手都來不及了,眾位團長都是煩惱不已。
「操,等老子喘過這口氣來,第一個就要碧甲獠好看。」馬行疆氣得臉色發青。
皇甫洵連瞪都懶得瞪他,碧甲獠的覆滅,是早已經商量好了的事情,現在的問題是,眼下的麻煩怎麼解決?
莊竹枝道︰「大家只留一些高手對付台隱,其它人都抽出來,準備攔截碧甲獠,我另外再找幾個高手來對付台隱。」
還有高手?能夠對付台隱的高手?
三大之中,以羅斯大帝的歷史最長,按理來說,底蘊和潛力應該更大才是,可是皇甫洵很清楚,打到現在,羅斯的精銳大多都被抽出來了,而這些精銳跟赤尊在伯仲之間,比之紫色幽瞳還略有些不如。
皇甫洵原以為,赤尊和紫色幽瞳的潛力應該也已經見底了,沒想到莊竹枝居然還可以找到能夠對付台隱的高手。紫色幽瞳的二十年,發展得實在太快了。以往被它的低調給欺騙了,今後一定要注意提防了。
眾位團長紛紛開始下命令,召回部分人手。莊竹枝取出一只信蜂,隨手寫了兩字,便向虛空之中放飛出去。
大覺尊者、蒙面女子以及赤漠站在屋頂上,靜靜地看著下邊的人員調動。大覺尊者道︰「台隱意枝打疲了,現在也就是一頭沒牙的老虎。」
蒙面女子雖然覺得台隱衰竭得太快,有些不正常,但也知道動手的時機差不多快到了。果然,不久之後,一只信蜂飛了過來,在三人前邊暴出兩個字︰動手。
三人立即振身而起,大覺尊者如流星劃空,向著戰場飆射而去,而蒙面女子身形飄渺若夢,一道紫影無聲無息穿越夜空,投向戰場。赤漠修為略差,不久之後便落下地來,編織意境,憑著兩條腿狂奔。
三人都掛著紫色幽瞳的客卿徽章,又有莊竹枝預先交待,並沒有遭遇團聯的攔阻,大覺尊者一馬當先,很快便到達了戰斗現場,與台隱直接對視。
台隱視線落在大覺尊者身上,冷冷道︰「射牛斗,很好,總算是出現了。」
大覺尊者趕過來時用的飛行意境,正是射牛斗。
這個意境是東殿極為重要的傳承之一,一向都是秘傳。在三十年前的那場逃亡之中,曾經有位極為難纏的敵人,用的意境便是射牛斗,幾乎將台隱追得走投無路,不得不用重傷的代價強行誘殺他。
那位追擊者軌跡如流星,給台隱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此時一見大覺尊者的軌跡,立即便認了出來。他對著身後的居寒松道︰「寒松,星火丸給我。」
「台老!」居寒松抬眼看著他,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星火丸的藥效是燃燒意珠碎片,一旦意珠碎片燒完,整個人立即便會死亡,這就是一種必死的拼命手段。當初台隱沖到煙柳閣救自己夫婦,感覺就像是座大山一般,沒想到也會被人逼到拼命。
居寒松心中悲意驟然涌來,半晌不能動作。
台隱沉聲道︰「眼下的情形你也清楚,只有這樣才能打開這條路。況且三十年前的老對手找上門來了,台隱沒有退縮的道理。」
居寒松也知目前情勢已是死局,非如此不能打開局面,只是他的手臂如有千斤重,那顆星火丸無論如何也遞不出去。半晌之後,終于澄清思慮,將星火刃遞至台隱身前。
遞上了這顆星火丸,親手為恩人送終,我居寒松,還有什麼臉面苟顏活在世上啊?他轉過臉去,不敢看台隱的臉,在被淚光模糊的視線當中,一抹紫影突然飄入。
那是她嗎?那是她嗎?那是她嗎?
居寒松全身顫抖,三年前的那一幕,那麼清晰地在腦海中呈現,不斷跟眼前的紫色人影重合。
是她,一定是她!
居寒松雙目圓睜,眼淚沖涌而出,一口氣如在肺部凝固,無論如何也抽不上來。
就是眼前的這個曼妙身影,卻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魘,每一次這個身影闖入夢中,都讓他全身冷汗。星火丸,原本就是這個惡魔而準備的。
城樓上的巫馬夕看著那個紫衣蒙面女子,一種熟悉感也是油然而生,仔細思考之下才想起來,就在他第二次離城之時,曾經看到過一抹紫色影子,似乎就是眼前的紫衣女子,沒想到居然是紫色幽瞳的人。
輕雲出岫。
台隱認出了那個紫衣女子的意境,也曾經在三十年前的追殺之中出現過許多次。他一手將星火丸拍入口,大笑道︰「來得越多越好,台某正要將三十年前的舊帳算一下。」他轉近頭對著後邊吩咐道︰「重山,等下我打開路,你帶著他們先出城。」
「雷電,給我降!」
台隱話剛說完,也不等杜重山詢問,立即便是一個狂雷天降的意境,從戰場中心一路轟鳴,一直打到北城門前,瞬間便將攔在路上的上百境修打殘,碎肉四處飛散。
團聯眾人看到眼前的變故,都是驚駭莫名,眾位團長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那道狂雷天降就好像是戰斗的一個止歇符,雨點般襲向台隱的意境似乎都瞬間停止了。台隱似乎突然恢復了戰斗開始時的狀態,瞬間便將對方勢頭壓了下去。
大覺尊者心中驚懼,向著身邊的蒙面女子問道︰「蒙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台隱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怎麼可能再次打出這樣的意境來?莫非前邊的頹勢,都是蒙蔽我們的不成?」
蒙面女子聲音依然鎮靜,道︰「不可能,他不可能裝得那麼像。這次暴發,可能是要拼命了。他的意枝已經疲了,拼命也拼不了多久,熬過去就沒事。」
台隱又是一個地龍崩,一路向著城門處延伸而去,電龍直到城門之上才止住,瞬間便在戰場與城門之間,開出一條坦蕩的大道。
這是一條死亡大道,下邊不知道埋著多少尸骨,整條路都是血肉和著泥土鋪就,雷龍消散之後,整條大路上仍然在冒著裊裊的煙,血腥四溢。
守城士兵嚇得癱倒在地上,團聯的境修也是盡量遠離這條血肉大路。
很顯然,這條路就是台隱的重點打擊目標,現在的台隱就是天神下凡,誰也沒有信心硬抗他的意境,縱使是這些獸性張揚的搏殺境修,也是盡量避開他的鋒芒。
眾位團長都是頭皮發麻,耗到此時,團聯已經填進去了上千精英,終于將台隱耗疲,原以為勝利就在眼前,沒想到台隱又突然發威,瞬間便將眾人的氣勢打了下去。
在南邊已經傳來了碧甲獠眾人的聲音,在台隱和碧甲獠的聯手打擊之下,眾人的損失只怕會高到無法承受。
莊竹枝安慰眾人道︰「諸位團長放心,以台隱的狀態,這樣子的打擊持續不了多久。」
皇甫洵也明白這個道理,宗師又不是神,若台隱真能無限制暴發,那境宗以下,豈不是不用活了。但問題是,台隱打出來的這條路,誰敢去堵?
打到現在,皇甫洵一顆腦袋早就麻木了。這次就算是能夠生生吃下,事後的收尾連想都不敢想,原以為台隱也就是個境尊,沒想到最後會打成這樣。
馬行疆仍然在大叫︰「擋住,把那條道截斷。」話音未落,立即遭到台隱雷電的打擊,瞬間打穿防護意境,重傷拋飛出去。
台隱瞬間扔出數百個球形閃電,一路向著城門游弋過去。吼道︰「重山,跟著流雷出城。」
在大路的盡頭,城門緩緩升起,很快,城門便洞開無阻,如一個黑暗無底的大洞,與這條血肉大道緊緊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