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咒獨尊 第一百一十八章 豐碑

作者 ︰ 賴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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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元二零四八年,巫咒西行至川州,後方強敵尾行不輟。家師查徙候心知難月兌,率兩萬巫咒斷後,與簡氏在亂境原鏖戰二十余日,荒岩盡赤。此役,兩萬英雄死戰不退,幾乎全軍盡沒,僅四十三人進入亂境原深處,僅七人穿越亂境原到達西北。

翌年,七人得一通道,能達西南,相攜而入。行二月,遭逢噬靈木魔,余死戰得月兌,然行至于此,傷重難支。前有火魔阻路,余心知難免,乃鑄此豐碑,以大地之雄奇,悼二萬巫咒烈士之英靈。

山河永在,英靈不朽,巫咒萬歲!

郜千湖,境元二零五一年秋。

這就是這方石壁最上邊的題記,巫馬夕一字字讀來,每一個字都仿如洪鐘大鼓,敲擊在心底最深處,讓他的靈魂跟著顫抖。

亂境原大戰,是意境修煉史上有數的大規模戰役。又以其慘烈和影響力,被譽為千古第一戰。整個戰場都被打成血色廢墟,亂境如狂風卷起的樹葉,在原野之間無序地飄蕩肆虐。

這篇題記,可能是最接近那場戰斗的文字,雖然並沒有濃墨重彩地描述戰爭的場面,但是看著那高達六百米的巨幅豐碑,亂境原之戰的聲音與場景,仿佛帶著滄桑與浩瀚貫入靈魂之中,讓巫馬夕的心靈跟著共振。

郜千湖此人在歷史上頗有名氣,《意境簡史》上說他形貌魁偉,有豪俠之風。此人是大宗師郜杰沙的後輩,查徙候的大弟子,家世可謂顯赫。除此之外,他四十出頭便晉級巫咒宗師,是當時天庶大陸上的風雲人物之一,極有希望接掌巫咒一脈。

在巫咒西遷的歷史中,郜千湖是極為重要的一個角色。

在西遷之前,郜千湖曾經作為巫咒使者拜訪過馭形派,與當時的馭形掌門谷子藏有過一次密談,據猜測,應當是為了商量聯手對付簡霜城。據正史記載,這次密談雙方是不歡而散。郜千湖說谷子藏是「老朽不堪與謀」,谷子藏回應說「豎子安知謀?」

接下來的故事,就是查徙候自知力弱,無法獨立對抗簡霜城帶領的天象,巫咒舉派西遷,在亂境原外圍與天象一場大戰,兩敗俱傷。谷子藏撿了個便宜,帶領十二萬馭形從容北遷,三分天下的局勢瞬間成型。

《西行記》開篇第一個場景,便是郜千湖與谷子藏的一場罵戰,巫馬夕一直印象深刻,沒想到在此處,會見到這位傳奇人物的遺跡。

再往下看,在這篇題記的下邊,還有一連串的傳奇人名︰查徙候、麻江、游凶人、牛敖……每一個都是在歷史上演繹過極多精彩的人物。

巫馬夕順著石壁一路念下來,一直到華表柱將獸珠中的靈力耗盡,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心緒仍然澎湃,先輩的偉績在腦海中不斷激蕩,像是一波一波的海潮在翻涌。

這是一種滄桑的情緒,它是如此的浩大。

過往的點點滴滴,如碎片在心中陸續飄過,在這方豐碑前邊,那種種坎坷與艱難,似乎都變得渺小了,回想起來有一種俯視的通透。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過往所踏過的那些坎,原先看來,都是那樣高不可攀,身處其間都有些迷失。如今,借著這方豐碑的偉大,巫馬夕的視野仿佛被拔高了無數個層次,將自己的人生一遍遍掃視過去。

他在黑暗之中靜靜地坐著,無數的思緒沖擊著心靈,紛亂而無序。將近六個小時之後,思緒漸漸澄清,巫馬夕從岩石上站了起來,盯著黑暗中石壁的方向,眼神堅定。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前輩們連巫咒西遷都走過來了,自己的那些艱難算什麼?

他身體驟然躍起,輕捷如靈狐,卻又帶著一股勢不可擋的豪邁氣勢,砸入了夜空之中。

自此之後,巫馬夕便在此地停留下來,在石碑前邊不遠,有一方數十平米的岩石,他在岩石上邊生了一堆篝火,露宿在上邊,飲寒泉,食魚肉,靜坐,學習,修煉,思考,自律得像是朝聖的苦修士。

每隔一個月左右,華表陣引中的獸珠便能夠重新充滿能量,而華表也再次綻放光華,將這面豐碑照得清晰分明。

每一次華表亮起來,巫馬夕都站在石碑前邊,看著這一個個巨大的人名,審視自己的心靈,蕩滌心中的塵埃,讓心中逐漸變得純淨浩蕩。

幾個月後,巫馬夕用蠻牛皮紙將這幅豐碑完全復制了下來。這幅碑上刻的人名,能夠看得清楚的只有一萬二千個左右,余下大約有幾十個刻痕過淺,又經過時間侵蝕,看不清具體內容,還有將近八千個名字,是郜千湖完全沒有刻錄的。

根據這石碑的刻痕來分析,郜千湖應該是刻到一半,身體便支撐不住,堅持著又刻了幾十個,最終油盡燈枯而死。

巫馬夕每次看到這方石碑,仿佛都能看到一位身形落魄而神情堅定的前輩,如螞蟻一般附在石壁上,手中「叮當」不絕,刻琢著這些昔日同僚的名字。

地底不知日月,時間緩緩流逝。

儒家聖人孔丘曾說,吾日三省吾身。

巫馬夕每天都要花幾個小時的時間思考,模索著手中的那一個個名字,回溯著前輩們的軌跡,不斷地審視自己的內心。

原本在巫馬夕的心中,對于境修之路的渴望,就像是一個輸急眼的賭徒對扳本的渴望一樣,狂熱而躁動。經過這些日子的沉澱,狂躁逐漸退去,道路變得越發堅定。

在七年前的某一個夏夜,巫馬殊似乎預見到了自己的死亡,對著坐在篝火旁邊的兒子,問了一個從來都不會問的問題︰「你這輩子,打算怎麼過?」

巫馬夕也說了一句從來都不會跟父親說的話︰「我想做境修。」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在顫抖,心靈也在顫抖。

巫馬殊不屑地笑笑,道︰「小屁孩子發夢顛!」

無論是不是夢,巫馬夕這一路走來,經歷了許多坎坷,走了許多彎路,也曾經想過放棄那個不切實際的境修夢,就這樣安定終老,但是,那個夢想就那樣扎根在他心中了,像是神靈為他賜下的毒咒,牽絆著他的每一步行走。

在千年前的最後一次蘭池之會上,二十出頭的簡霜城也有參加,當時已經是境壇名宿的施輕嵐問過他一個問題︰「在你心中,對于意境的渴望是怎樣的?」簡霜城當時沉吟良久,沒有回答。許多年後,簡霜城在編撰《九洲意境大典》時,親自寫了一篇序言,上邊寫道︰我對于意境的向往,就像是滾滾的洪流,奔流無悔,縱使百折千回,也要見識到海洋的浩瀚才能夠心安。

巫馬夕心中對于意境的向往,沒有大帝那麼浩瀚,但是正如洪流向著海洋奔涌,小溪也在向著湖泊流淌,永不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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