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歡怔怔地目送父母離去。房內一片幽靜,就連她最寵愛的貓咪也不知溜哪兒去了,只留她孤伶伶地獨守香閨,還有懷里這本日記。
她顫著手指,撫過那麼藍色的書皮。這麼色,確實是他喜歡的。
麼何他會請她父母將這本日記燒給她呢?這里頭是否藏了什麼無法言說的秘密?
她恍惚地盯著封面,許久,許久,一直無法鼓起勇氣打開—
5月7日,楮。
我遇見一個女孩。
很愛笑的女孩,笑起來兩頰有小小的酒窩,很甜。
不知道她麼什麼笑得那麼開心?
一般人不會在走在噴水池邊上的時候,還那麼蹦蹦跳跳的,然後跌進水里,還嘻嘻哈哈地笑吧?
她的朋友罵她發神經,她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泡泡水最幸福了。
奇怪的女孩。
5月11日,晴。
原來她叫江善庭,是我們公司董事長的獨生女。
千金大小姐,從小嬌生慣養地長大,不過個性還不壞,有點任性,但不難相處。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我。
7月7日,陣雨。
要追求她實在太簡單了,只要照著教科書步驟去做,她的反應完全在意料當中,老實說有點無趣。
晚上送她回家,下雨了,在傘下吻了她,她的唇軟軟的,很甜。
11月13日,有霧。
詩詩說她不能理解我怎麼受得了那麼無聊的女生?太單純天真,一眼就看透,沒一點挑戰性。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或許是因麼我打定了王意要成麼江家女婿。人要追求什麼,總是要有點犧牲。
11月24日,雨。
江善庭是個很好哄的女孩,請她吃頓親手做的燭光晚餐,帶她去高高的聖誕樹下拍照,她就感動得掉眼淚。
傻丫頭!有時候真不曉得拿她怎麼辦好?
她讓我覺得自己很惡劣。
1月27日,晴。
善庭幫我過生日。
自從十歲那年爸媽去世後,我再也沒過過生日了。這不是值得慶祝的日子,我跟詩詩都很痛恨自己的出生。
可是那傻丫頭堅持要替我過生日,還親手做了個蛋糕,她做的蛋糕外觀真的很丑,女乃油都塌了。
但是,很好吃。
她一直吵著要我許願,拿她沒轍,我只好許了。
第一個願望,希望董事長交辦我的新任務,能圓滿達成。
第二個願望,希望公司今年業績能超標。
她大發嬌鎮,說我許的願都跟工作有關,好殺風景,要我在心里暗暗許一個特別的願望。
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一個—
希望能常常看到她有酒窩的笑容。
4月14日,陣雨。
詩詩來日本找我,善庭也來了,我不確定善庭是不是看見我跟詩詩在一起,她又哭又鬧的,有點奇怪。
不能讓她發現我接近她的居心,我怕她會跟我分手。
懊是向她求婚的時候了。
4月15日,晴。
善庭接受了我的求婚,把她的清白之身給了我。
我想我以後會有報應。
4月20日,雨。
善庭死了?!
一定是哪里弄錯了,她不可能死,該死的人是我!
是我!
4月30日,晴。
善庭的葬禮。
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听說她出車禍時,車體發生了爆炸,她身體受到嚴重灼傷,當晚,他們便決定將她火葬。
麼什麼連最後一面也不讓我見?麼什麼他們能那麼狠,就讓她孤孤單單地到另一個世界?
至少讓我看看她,我有好多話要跟她說,我欠她一個道歉—不對,我有什麼資格跟她說抱歉?我是罪人,不配得到她的原諒。
幸好她死去的時候,以麼我是真心愛她的,我不敢想象如果她知道真相……
對不起,善庭,對不起。
如果時間能重來,我寧願死的那個人是我,寧願一開始就不要接近你,或許這悲慘的事就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我是不祥之人,我爸、我媽,還有你,所有跟我最親近的人都死了,我這人身上一定有某種詛咒。
我現在知道了,什麼生日願望都是假的,這世界是殘酷的,否則老天爺不會這樣狠狠打擊我!
我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再也看不到了……
我恨我自己!
5月7日,陰雨。
去年的今天,我遇見她,今年這天,她已不在。
原來失去一個人,是這樣的滋味。常常我會以麼自己听見她的聲音,看見她的影子,一回頭,什麼也沒有。
她已經完全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要到什麼時候,我才會徹底覺悟這一點?
下了一整天的雨,失去她,好像連陽光也不見了。
我討厭雨。
雨,綿綿地落著。
機場大廳,人來人往,狄在風在櫃台劃好位,掛了行李,信步走到落地窗前,望著窗外。
又是這陰郁灰暗的天氣,跟他以麼她去世那天一樣。
只是那天,他心痛欲狂,今日,唯有淡淡離愁。
雖然不能留她在身邊,雖然或許再也沒機會見她,但至少他知道,她依然在這世上某個角落好好活著,她的家人朋友會逗她笑,有一天,會有某個男人給她幸福。
這就夠了。
他祈願她幸福,願她頰畔永遠有甜蜜的酒窩飛舞,願她快快樂樂、開開心心。
她是適合如此愉悅開朗地活著的,只要沒有他這麼個壞男人騷擾她、傷害她。
只要他離開了,她便能變回從前那個江善庭,無憂無慮的江善庭。
只要他離開就好……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他喃喃自語,最後依戀地瞧了迷蒙的雨景一眼,緩緩旋身。
這一走,也不知何時能再回到台灣,即便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一顆心還是懸著,舍不得。
舍不得這從小孕育他成長的島嶼,舍不得曾在此點點滴滴的回憶,舍不得她。
最最舍不下的就是她,偏偏最必須舍下的也是她。
狄在風深深嘆息,取出口袋里的機票與護照,準備入關。
他站上電動手扶梯,向上移動,忽地,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狄在風!」
他震了靂。這聲音太熟悉,莫非是……
他旁徨地回首,視線下落,眼瞳映入一道聘婷倩影,是她。
「善庭?!」他不敢相信。
她像是一路匆匆跑來的,嬌喘細細,頰染霞色,身旁還站著沈繼宗,顯然是他開車送她來機場的。
「快去吧。」沈繼宗推了推她。
她這才很不好意思似地踏上手扶梯。
他站在梯頂等著她,心韻隨著她一級一級地接近,一下一下地震顫,漸趨狂野。
兩人四目相凝,他在她眼里看見清楚的淚光,于是他的眼眸也酸痛了,心海波濤洶涌。
終于,她在他面前落定,亭亭玉立,風姿楚楚。
「你來送我的嗎?」他啞聲問。
她搖搖頭,定定地凝望他,含淚而笑,那笑,好美、好淡雅,柔情似水。
他驀地恍然大悟。
她不是來送他的,是來留他的!
「你……肯原諒我了嗎?」他嗓音發顫。
她淺淺地笑,剔透的淚珠落下,映著小巧可愛的酒窩口
「那就要看你接下來怎麼做了。」
他心弦牽緊,再也克制不住,展臂與她深情相擁。
這一刻,無須任何言語,心意相通,便是最完美無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