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漢貫穿天際,楊玄從未看到如此浩瀚的夜空。
在這片天穹之下,他感受到的不是良辰美景,而是那煌煌的天威,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山里吹來的微風,此時也顯得如此凜冽徹骨,吹在身上如同寒冬里的雪風一樣難受,但他沒有後退半步,只是平靜的面對。
人之一生就如此時,總有無數逆風襲來,但你必須學會抗御八面來風,駕舟而行。
那些沒有消滅你的東西,會使你變得更強壯,當風過後,楊玄神魂仿佛經過了一次磨礪,變得更加凝練。只是那層窗戶紙仍舊沒有被捅破,在他沒拿到會試名次補全心中的缺憾之前,無論他神魂多麼強大,也始終會停留在當前的境界。
就好比地藏菩薩所發宏願一日未能實現,便一日不能成佛。
忽然,遠處回廊里突然透出一陣隱隱攢動的紅光,隔著百步距離就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氣血,卻也不知道是誰,武道修為竟然到了如此恐怖的境界,那氣血中蘊含的陽剛之氣竟然穿透了瓦頂,蕩起一丈多高,行走之間就好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想來這便是今天要見的人了,我還是先回軀殼為妙,免得讓他發現端倪。」楊玄心中暗自咂舌,心念一動,神魂就從空中落了下來,整個人頓時驚醒過來,一時未能適應這種差別,就好像做了個噩夢似的,渾身一個驚顫,嚇了楊海良一跳。
「來了。」楊玄趕緊給他知會了一聲,端正坐姿,將地上掉的酥餅碎渣往椅子底下踢了踢。
楊海良還沒理解過來,那門口腳步無聲的進來一個穿著麻衣的高大老人,嚇得他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麻衣老者笑容淡泊,十分隨意的抬起手安定眾人,說道︰「不用這些禮數,我半輩子給人行禮,半輩子受人行禮,對這一套早已經深惡痛絕,你們隨意一些就好。」
話雖如此,但是楊海良哪敢放肆,還是恭恭敬敬的問候了一聲︰「小佷,見過黎叔。」
楊玄一听這輩分,腦子里有些抽筋,那豈不是和楊克、楊憲一個層面的人物,當即起身恭敬道︰「佷孫見過黎祖。」
「你就是楊玄?」楊黎似乎不在意對方言語中刻意的恭維,隨意往那對面對面的椅上一座。
楊玄這才抬起頭仔細打量了一番老人的面容,除開已經斑駁的的發須,臉上竟然很難找到一絲皺紋,想來武道已經進入了一個玄妙不可觸及的層面,藉此來延緩了肉身的衰老,僅此一點,就又要比楊克、楊憲二人高出一個層面。
「正是佷孫。」楊玄稍微模清了老者的一絲脾性,言語也稍微清淡了一些,偏向于不卑不亢。
「海良前幾次來看我這老頭子,跟我說起過你。」楊黎隨口說道,看著楊玄的神色中也露出了一絲贊賞的神色︰「今天我也去看了你那場比試,不得不說很出乎我意料。我一直沒想明白你是怎麼做到的,如何去預判出對手的出招,不過剛才我明白了。」
听聞這話,楊玄背後突然泛起一陣涼意,不知對方到底明白了是什麼。
「剛才我從廊上走來,一路上刻意放輕了腳步,可是你還是察覺到了。」楊黎解釋道,用一種堅定到不容置疑的語氣︰「你的感知能力告訴我你已經進入易髓後期了,甚至已經誕生出過先天精氣將眼耳這些地方都洗伐過了一遍。」
楊玄如今身體傷的面目全非,便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現在到底處于什麼境界,可這老者僅僅憑借剛才自己作出的一點反應,就將他的的根底模了個清清楚楚,這種本事簡直有些駭人听聞了,頓時心生敬佩︰「黎祖高明。」
听聞這話,楊海良臉上肥肉吃痛似的顫抖了一下。
「好你個楊玄,竟然如此藏拙,竟然連我也瞞住!」楊海良心中暗罵,卻是欣喜的成分居多,對自己的識人的眼觀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方才若不是突然想起還在這雲嶺別苑中,肯定都笑出了聲來,結果一不留神就咬了舌頭。
楊黎抬手示意兩人坐下說話,而後繼續說道︰「如此看來我猜的沒錯了?」
楊玄規矩坐下,點了點頭,說道︰「佷孫是曾到過那層境界,可惜後來遇人襲殺,如今境界跌落,連易髓初期的境界都不到了。」
楊黎似乎還不知道楊玄身上的傷勢從何而來,想起此事眉頭皺了起來,指了指楊海良,問道︰「這件事你查了沒有?」
楊海良支支吾吾,似有難言之隱,楊玄卻也不想牽扯出更多的麻煩,趕緊說道︰「襲擊我的人已經被當場格殺了。」
「嗯?」楊黎聞言眉頭一挑,似乎有些詫異,不過轉瞬就流露出欣慰之色,贊道︰「好,好,我楊家男兒就該有這種狼子野心狠手段,殺了了事,我還以為你就這麼讓人白白傷了,險些氣煞老夫。若還有牽連之人,你找出來一並殺了,誰也不敢說什麼。」
「是。」楊玄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心中卻壓抑的殺意卻是被這股豪情挑了起來。
楊海良卻暗中叫苦,這老祖宗交教後輩什麼不好,怎麼一開口就扯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和和氣氣的賺錢不好麼?
「你過來,讓我看看你體內傷勢。」楊黎對楊玄招了招手。
楊玄走上前去,只見對方指尖隨意的往自己脈上一搭,頓時他就覺得一股磅礡的先天精氣從肌膚接合處涌了進來,這種力量又與漁夫體內傳出的精氣大有不同,已經達到了剛柔兼濟的境界,好像一個個靈動的觸手在自己體內四處游走。
此時此刻,楊玄覺得好像被對方剝光了衣服一般,除開大腦經絡太過復雜對方不敢亂入,自己任何一處隱私都讓窺視了個遍。
幾息之後,那股柔和力量如潮水退去,楊玄這才覺得身體的控制權回到了自己手里。
吸了一口氣,體內氣血似乎順暢了許多,原來對方不僅探查了自己體內的狀況,也順便將他體內散亂的氣血收束了一番。
「謝謝黎祖。」楊玄言語簡單,卻十分真誠,方才一番觀察,對方表露出來的姿態確實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
「你體內的傷勢已無大礙,慢慢調養一陣自己就能痊愈,這些日子多吃些好東西,早日把虧損的氣血補回來,嗯,海良,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楊黎指了指一旁噤若寒蟬的楊海良,隨即吩咐道︰「你再去把我書桌右邊抽屜里的那個玉匣拿來。」
「黎祖,你如今武道已經進入了御氣境了吧?」楊玄問道,對這位高大的老人多了些莫名的親近,和楊海良之間的那種摻雜利益的感情又不大相同。
「御氣境哪里是那麼容易到的,化氣境剛柔二重不難,但是武道精神難練。」楊黎隨口說了一句,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纏繞,將話題扯到了其他地方︰「你的腿上還有些麻煩,傷了骨質,不過還好,前些天我剛煉制了一粒‘虎髓玄丹’,正好派你這用場。」
說著,楊海良已從後堂出來了,給楊黎遞過來一個巴掌大小的玉匣。
楊黎打開盒蓋,頓時一塊黑沉沉的藥丸映入楊玄眼簾,足有桃子那麼大,看那顏色好像珍貴的沉香木一般。若是以往,見著如此珍貴之物,楊玄絕對要心動一番,不過冰蟾丹都讓他不眨眼的扔出去了,這虎髓玄丹也算不得什麼了。
沒等他從微微得意的心境中月兌離出來,楊黎一把抄起了他的小腿,將他褲腿往上一抹,整個動作不緊不慢,但是楊玄根本做不出任何抵抗的動作,一來雙方實力相差過大,二來不好忤逆了長輩的心意,反正在他心里,楊黎與他爺爺簡直沒啥差別。
楊海良一聲驚呼還未出口,楊黎小指在那虎髓玄丹上一點,已經挑下一塊藥膏抹在了楊玄腿上。
他一抹之間,整個掌心都貼在了那處觸目驚心的淤斑上,先天精氣驟然勃發。
楊玄只感覺整條腿都沒了,而後那股劇痛才不緊不慢的沖上心坎,一波一波宛如浪潮似的,讓他有種飄飄欲死的感覺。
但是有在陰山大河中內外相刑的經歷,這股劇痛還是被他咬牙扛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