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入胡同里的那些河運幫幫眾被這雷霆一擊震懾的呆立原地,楊玄所要的效果已經達到,腳尖輕盈的點在地上,碎裂的青石隨著水花四濺開去,打的牆面叮叮作響,整個人一步欺身而上,遇見一人便翻手劈出一劍。劍勢輕盈而飄忽,揮劍如毫,但所過之處卻如入無人之境,仿佛在那交錯如網的刀鋒之中總有能尋到一個不經意的空隙,從中穿過,帶起一朵盛開的血花。
沒有任何章法套路,也沒有四溢的劍氣,甚至不如之前那將人拍飛的一劍震撼人心
但正是這一柄在空中來回翻飛游走的普通長劍,卻仿佛閻王手里的大筆,每一次的勾畫都能帶走一條人命。
這才是臻至極境殺戮手法,諸天生死輪掌握生死的至高拳意。
世間一切皆在因果之中,楊玄手里的長劍就好像在因果的軌跡中等待已久,甚至不需要用太多的力氣,一劍橫出,對方自然會將脖子伸上來。當然這種看似簡單的殺戮其實並不容易,也是一個極為傷神費勁的過程,龐大的推算,以及對身體妙到毫厘的控制,而且某些看似普普通通的動作卻違背世間力量的規則,動靜之間的極致轉換,上下四極之間的瞬間顛倒,這一切都要用上先天精氣。
若是依仗蠻力廝殺,楊玄雖然也有把握將這些人殺盡,可面對這些密密麻麻的鋼刀,還有伺機而動的弩箭,在沒有達到先天精氣能夠外放遍布全身形成護體氣層之前,他並沒有把握做到毫發無損。
要知道今天夜里只要在身上留下一個傷口,來日就可能成為將自己推進深淵的證據。
而且相比于蠻力,如今這種殺戮的手法無疑更加的快速有效,要知道那河運幫里面還有個化氣境的劉先生,說不定再拖延一會時間對方就已經將所有的殘局都清理干淨了,所以他沒有太多時間耗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短短幾息之間,橫陳的死尸就已經將整個鋪滿了狹窄的街巷,街面上的積水被鮮血浸染,先只是淡淡的血暈,然後逾漸粘稠,最終漫過了凹坑的邊緣,沿著青石板的夾縫流入街邊的水渠之中,也許不過多久就會那些脂粉膩紅的混合到一處,血液的腥氣也會被庸俗的脂粉氣所淹沒,也沒有人會听得到絲竹聲中那一聲聲咽喉被割破的低喘與哀泣。
長街俱靜,血灑如潑墨,弓弩上弦的聲音在此時顯得有些慌亂與刺耳。
方才一箭射偏,其實他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機會,此時拼命的想要拉弦再射出第二箭,可顫抖的身軀如何也不听控制,四石的弦力就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他身上,如何也難以逃月兌這快讓人窒息的沉重,呼吸漸漸變得有些促亂。
楊玄雙眼微閉,長劍刺出,劍尖點碎了弩手的額頭,鮮血與臉上的血污混在一處,讓他仿佛惡鬼一樣猙獰,但也無法掩蓋他雙眸之中的脆弱與恐懼。
夜依舊如此寧靜,楊玄抬頭看那漆黑的天幕,依舊還是那般遙不可及的模樣。
誰也不知道這絲絲的細雨中淹沒了多少絕望的靈魂,上天不會在乎這些,因此活著的人才對他敬畏有加。
推開那半掩的大門,空曠的庭院里彌漫著一股異樣的安靜,仿佛胡同里二十幾條生命的哀鳴沒有給這個一牆隔絕的世界帶來一絲風聲,那間熟悉的廳堂此時門庭緊閉,檐下掛著兩盞昏黃的燈籠,在那一片迷蒙的燭光之中,蒙著竹紙的大門就像是皮影戲的幕布。
不過卻是臨近謝幕的時候,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晰。
噗!一抹異色的液體突然噴在了門上,然後在那潔白的竹紙上拉扯出一條條垂直于地面的細線。
模糊的人影頹然的倒下,最終消失在幕布之上。
楊玄眉頭微微一皺,卻沒想到楊靖手段竟然是如此的狠辣果斷,直接給他來了一個釜底抽薪。
諾大一個河運幫就好像一個夾縫中生存的螞蟻,如今終于在兩方勢力的踫撞之中而被碾碎,成了這場風暴中的第一個犧牲品,或許從今以後還會有一個新的河運幫誕生,而又覆滅,但都是以後的事情了,而今夜死去的人必然不會重活。
屋內的燭光突然熄滅,一場殺戮似乎就要在這黑暗中悄然謝幕,然後人去樓空。
「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了人,想走還來得及麼?」楊玄清冷的聲音回蕩在死寂的小院中,仿佛一張無形的大網將這片血腥彌漫的天地都籠罩了起來,越束越緊,空氣都變得凝滯了,殺氣如一柄長劍刺穿庭院,牢牢的鎖住了黑暗中那顆跳動的心髒。
河運幫大堂之中,其實並不如外面看起來那般 黑,檐下的燈光仍能照進屋子里來,在這一方狹小的光明之中,一個高瘦的老者垂手而立,右臂衣袖割裂,隱有血跡,在他身邊的一片黑暗里橫七豎八的躺著四五具尸體,胸口之上都有一個恐怖的血洞。
離著大門最近的一具尸體,臉朝地面,手上纏著白色紗巾,被一桿鐵槍從背後貫穿,直接將他整個人都釘在了地上。
鮮血、烈酒混合出一股濃烈的腥氣,將這三丈之地渲染的如同人間地獄一般。
听見庭院中傳來的聲音,老者眉頭微皺,本來已經作出離去的打算,卻又慢慢的轉過了身,伸手握住那那一截挺立的槍身,用一種緩慢而沉重的速度拔了起來,土石崩裂的聲音從那具毫無生命力的身軀下傳出,不過多會竟然將這個地面都拽出一個隆起的土堆。
長槍離地,整個地面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貫穿閻江身軀的凶器竟並不是尋常七尺鉤鐮槍,而是戰場騎兵沖鋒的所用的丈二長槍,這柄大殺器一直以來便被閻江擺放大廳之中的兵器架上撐場面,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死在這柄槍下,這也就意味著沒入地面的不僅僅是一截槍尖,而足有七尺之深。
這柄一丈二尺長的騎兵槍落在老者手里,顫顫巍巍的平舉了起來,然後雙手猛然交錯一纏,槍身陡然響起一陣嗡鳴,槍尖上的鮮血泥土被紛紛甩掉,就像被注入了無窮的神力,老者身軀微微弓起,懷抱槍身,整個人與這柄大殺器似乎結合成了一個整體。
殺氣凝聚!直搗黃龍!
老者整個人就好像爆射出來的弩箭,猛然竄出!
一步一震,落腳之處磚石橫飛,在這股強橫到極致的反推之下,那高瘦的身軀就好像飛了起來。
雕花門板在這一沖之下霎時碎做齏粉,他手中的長槍沒有任何的花哨多余的招數,也沒有搖擺不定的槍影,只有快到極致的一個黑點,連空氣都被這一槍撕裂,帶起一道長長的氣浪,以及一聲尖銳的讓人頭皮發麻的尖嘯,短促而猛烈!
這一槍自黑暗中醞釀,又瞬息打破兩個世界距離間的隔閡,陡然而至!
老者全部的精、氣、血、
都灌注在了這一槍之中,槍尖爆發出來威勢簡直能夠撕碎眼前阻攔他的一切。
然而在這一槍還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時候,楊玄便已察覺到了那直指自己的殺意,但此時閃避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他根本不顧那迎面刺來的長槍,右步微側整個人以一種不可撼動的姿勢牢牢扎在了地面上,雙手握劍豎立胸前,整個人的氣息陡然變得深遠起來。
就在長槍幾乎要點爆他頭顱的一瞬間,楊玄傾身猛然一壓。
哧哧哧哧!劍脊貼在槍桿之上飛速的摩擦,爆發出讓人炫目的火星,那尖銳的嘶鳴就好像大海里的驚濤駭浪一般,讓人覺得胸腔都快讓那聲音撕裂了一樣。
楊玄一記神乎其神的一劍,將那凶猛無儔的一槍直接壓的偏離了方向。
幾乎一瞬間,老者就下意識的松開了槍身,若不如此,只怕下一刻那鋒利的長劍就會沿著槍身滑上,將自己腰斬。
長槍月兌手飛出,沿著那一柄長劍給他劃定的軌跡,將那三尺長寬的大條石扎的轟然碎裂,如此還未散盡余力,又穿透條石下的夯實堅硬的土層,足足插進去一丈多深,將十步之內的地面都擠壓出一個隆起的弧度,恐怖如斯。
就在長劍壓下槍身的之時,老者就已經敗了,後續的一切不過是驚心動魄卻的余韻罷了。
楊玄雙手持劍,與刑場上的劊子手有著相似的姿勢,長劍搭在老者的肩上,距離咽喉僅有一寸,甚至能夠聞見長劍與槍身摩擦過後殘留的鐵腥氣,局勢到此再無懸念,楊玄卸下右手在半空中輕輕的甩了甩,只覺得手腕又酸又麻。
「劉先生,殺氣不小嘛。」楊玄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臉,打趣似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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