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屠 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第三十九章 佛也沒轍

作者 ︰ 一碗青砂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在別人眼里自己就像是一頭野獸,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在拼死拼活,真的很愚蠢。

或許有一天自己回想起來,會不會也像他們此時看待自己一樣?

人都是善變的,前一刻後一刻的理解都會南轅北轍,在這一刻他的理性或者說世故,終于取代了他心中那近乎執念的感情,他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可自拔的愛上了那個楚楚動人的姑娘,亦或是說自己如今只不過陷入了一個無關乎現實的夢境,哪怕如今再荒誕再不可理喻,也會覺得得那是理所應當。可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楊玄無法給這個復雜的問題給出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答案。

因此他問了一個稍顯簡單的問題,我希望將林小緣擁入懷中嗎?答案是確切的,所以他飄忽的思緒逐漸變成了堅定。

他游離的眼神慢慢的收回,落到了史慶瑞身上,他明白此時此刻乃是他人生中風險最大的一次賭博。

殺史顏勝屬于暗中作祟,對方抓不住實質性的證據很難對他造成威脅,跟楊靖撕破臉皮也有大局作為依靠。但是現在不同,他被林洪先推到了風尖浪口,面對的將是一個家族,孤身面對一個傳承了百年的龐然大物。不過他已經殺了史顏勝,這場矛盾自然也是無法避免的,不過取決一個早晚問題,但楊玄一開始絕對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來的太突然也太激烈,一步失利必然粉身碎骨。

他現在雖然沒有去看林洪先一眼,但是依舊能感受到對方的那種玩味的目光,他堅定的眼神開始變得隨和,而後又不合時宜的泛起了笑容,微微眯著眼角,就像是兩彎月牙似得。開口便是一種很奇怪的語氣,就像是在問對方吃過飯了嗎,只是內容卻很嚴肅,「見過史老爺子,對于世子一事在下深表遺憾,同時對殺人者這種喪心病狂的舉動表示強烈的譴責,希望此事能夠早日水落石出。」

史顏勝一事,如今世面上流傳了不少關于楊家三人的流言蜚語,但楊玄這番話依舊說的波瀾不驚,好似真的無關于己一般,若非得到了林洪先的暗示,史慶瑞此時只怕都要被他蒙混過關。不過換做他如今的心如明鏡,這種不痛不癢的態度無疑是一種赤果果的挑釁。

其實楊玄也正是這個目的,他知道林洪先已經給他和史慶瑞之間布置好了一場廝殺,又怎麼不會提前埋下禍患,他根本不打算遮掩什麼,所以他才存心調侃,試圖用怒火蒙蔽對方的心智,一個憤怒的敵人比一個沉默冷靜的敵人,危險性要相差的太多太多。

史慶瑞臉色很不好看,清 的臉龐上莫名多了許多皺紋,還蒙上了一層塵土,這麼一副滄桑的模樣外加那陣若有若無的顫栗,就好像天穹上那黑壓壓的烏雲,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似乎能掀起一陣雷暴,你無法預料到他什麼時候就會到達那個極限,然後作出一些恐怖至極的事情來。他枯槁的雙手死死的抓著韁繩,那堅韌的牛皮繩在他手里被捏成一個沒有角度的對折,好像隨時要變成漿液從他指縫里流出來,然而他臉上竟然是從容的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說道︰「殺人者必然以命相償。」

楊玄嘴角微微上揚,報之一個遺憾的笑容。

此時史慶瑞心里絕對不會好受,這種怒火無法宣泄的感覺會很容吞沒一個人的理性,可是理性之上還壓著一層強權,他絕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楊玄痛下殺手,因為他必須顧及林洪先的立場,惹怒了這個難纏的二世祖,自己一行人說不定會永遠留在這座荒涼的邊塞雄城之中,成為一塊默默無聞的砌牆磚,但這並不妨礙他心中那股強烈如毒的殺意在體內慢慢滋生。

「只要離開這里,就準備面對我無窮無盡的追殺吧!」史慶瑞眼眸中流露出刺骨的陰寒。

楊玄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懂,對于這種無聲的挑釁,他自然不會無動于衷,既然都沒什麼好話好說的余地了,那我就干脆撩撥一下你。正巧想起一次在茶樓里听來的笑話,從那馬背上探過身子,在那史慶瑞耳邊輕聲念了出來︰「守法朝朝憂悶,強梁夜夜歡歌,損人利己騎馬騾,正值公平挨餓。修橋補路瞎眼,殺人放火兒多,我到西天問我佛,佛說︰我也沒轍!」

「你!」史慶瑞渾身突然顫抖了一下,胯下那坐騎好像突然受了驚嚇,在原地走了兩步,卻被那股沉重的氣息壓得不敢動彈。

「不好意思,我這人就說話不怎麼講究,其實我就勸你,就算抓不住凶手也看開一些,佛也沒轍嘛。」楊玄打了個哈哈,伸手在大黑馬那柔順的鬃毛上捋了捋,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似乎沒看到史慶瑞那幾乎快從瞳孔中迸發出來的殺意。

方才說話之時楊玄將聲音壓的極低,旁人幾乎不可能听的見他說了什麼,因此兩人之間這種意識上的踫撞也顯得無聲無息。

荒原上的風卷起煙塵在眾人之間盤旋,史慶瑞身上那略顯寬松的胡服被吹得獵獵作響,連那箭壺里的羽箭也來回晃動,撞在鐵皮的沿上,發出一陣陣雜亂的聲響,一切都是那麼躁動。這種突如其來僵持的,讓眾人隱隱感到了一陣不安,離得較近幾位都悄然撥轉馬頭往一邊退去,處于那種氛圍之中,你好像覺得哪怕是站近了一些,都處于一種萬眾矚目的尷尬境地之下,很不舒服。

史慶瑞胯下那匹坐騎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馬,可此刻在兩種壓迫之下就像一個可憐兮兮的受氣包一樣,扭著頭不敢正面楊玄所在的方向,可在韁繩的蠻橫控制下,卻不得不往上貼,兩匹坐騎之間的距離就這般越拉越近,幾乎快貼在了一起。

楊玄對這種荒謬的挑釁視若無睹,你難不成還想湊上來踢我一腳不成?

但是他卻忽略了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那就是他胯下的那匹大黑馬絕對不是個善碴,史慶瑞那坐騎不斷往上湊的舉動,無疑是不厭其煩的撩撥著它身體里那根粗暴的橫筋。而楊玄也沒刻意去壓制,因此在那匹大灰馬得寸進尺的壓迫之下,大黑馬終于怒了,腦袋往上一揚,雙蹄離地猛然朝著那大灰馬踢了過去,便是他自己也沒預料到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差點被掀下馬去。

這一刻,兩人都有種鞭長莫及的無力感,看著大黑馬那狂暴的鐵蹄,根本阻止不了。

楊玄死命往下一壓,大黑馬高高上揚的前軀勉強被抑制了一些,但那沉重的鐵蹄依舊攜眷著地上踐踏起來的碎土,猛然朝著大灰馬的膝蓋上踢去。這一刻,除開林洪先坐下的那匹如血的神駿,所有馬匹都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慌,騷亂頓起。

大灰馬驚慌避讓,猛然掉頭將半個身子都甩到了空中,在這煙塵之中作出了一個橫刀立馬的動作,只是偏于狼狽更多。可惜還是沒躲過那快如驚雷的一腳,鐵蹄擦著它的小腿脛骨而過,直接帶起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在濃重的灰塵中拉出一道鮮艷的紅線。

兩對鐵蹄幾乎在一瞬間同時落地,只是方式卻迥然不同。

大灰馬雙腿一屈,膝蓋彎折出一個不堪重負的角度,幾乎跪倒在地上,看起來很是揪心,將馬背上的史慶瑞弄得有些手忙腳亂,若非一身精湛的騎術,只怕就要墜馬落下。在那滾滾的塵土中,脛骨上那快破爛的皮肉很快就被泥沙所覆蓋,與鮮血混同一處。

大黑馬雙蹄落地的一瞬間,地面都好像微微震顫了一下,就像個肆無忌憚的大將軍,胡亂甩著脖子上的鬃毛,有種潑墨揮毫的暢快淋灕,這般還不覺得過癮,仰頭發出一聲猖狂的嘶鳴,卻讓楊玄一巴掌扇在了脖子上,頓時沒了脾氣,腳下蹄子也不管亂蹬了,厚厚的嘴唇就跟剛舌忝過糨糊一樣,緊緊閉著。迎風而立,隱隱流露高傲的雙眼給人一種高手寂寞的感覺,看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前後之間迥異的反差怎麼就這般無恥呢?

史慶瑞身下的馬已經驚了,無論如何也安撫不下來,躁動不安,在原地不停的打轉,鬧得他簡直想要暴起殺人,被灰塵包裹的雙眼之中透露出一股灼灼欲燃的殺意,直逼楊玄而來。仿佛將風都凝固住了,只看見飛揚的塵土,卻听不見風聲。

誰也沒想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僵局會讓一個莫名其妙的變數撩撥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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