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崖下,我不禁又想起小時候。我偷偷攀上了崖壁——村里的禁。就在那里,我發現了一個洞。洞里一具白骨。白骨旁邊,一支玉簫,一本《秦樓月》。我按書吹起了簫,簫聲相伴,夜也不那麼寂寞了。終于听到了我的名字,那是慶生哥的聲音,他找到我了。我心里一陣狂喜——那時候,我多麼渴望慶生哥的保護,也只有他,能不顧一切護著我。慶生哥怕我受傷,于是陪著我直到天亮才回去。那天早上,我們一同坐在崖上,看日出。霞光染紅了天空,很美。我心中一凜——竟會有如此相似的夢!
再也不用一步一步爬上去了,我的輕功已經足夠讓我一步便到崖洞里。那里還是老樣子啊︰空空的石洞,里面只有石桌石凳和石床。燈還是以前帶過來的蠟燈,只是蒙了些塵。燈旁是《簫聲咽》和《天工談》,也已塵封。我靜靜地坐在石凳上,看桌上被塵埃覆蓋的往事,不覺動容。
日子就這樣過了。每一天,打坐,練功,**,讀書,就像當時一樣。而我,已沒有了當時的心情,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心情。那時候,是因為過于沖動,繆道長讓我用這種平靜的生活改變自己。現在,我自己回到這里來,低落甚至絕望的我,只希望從這平靜之中慢慢找回失落的自己。簫聲中道不盡的是淒涼,任何時候都一樣。每一個故事,每一首曲子,每一個人,都已經融入這玉簫之中。我覺得它是有靈氣的,它與我心靈相通,隨著我的情緒而起伏。
突然有一天,慶生哥出現在我面前。我一點也不意外,可是,卻不想見他。見又如何,現在的他,幫不了現在的我。正如現在的我幫不了現在他一樣。「罄兒,這些天來,過得好嗎?」。慶生哥說。我點點頭︰「這里很安靜,慶生哥,你是知道的。不會有人到這里來,我不希望背打擾,所以才會來到這里。」「罄兒,你回去吧……」慶生哥似乎在央求。我打斷了他的話︰「不,我不回去。到我覺得該回去的時候,我會回去的。」我十分堅定,不給他一點余地。「罄兒,對不起。」慶生哥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心里竟會有這麼多的委屈,以至于你不願回到你最親的人身邊。我們不會怪你,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別人怎麼對待你。我們只是擔心你,只是想讓你快樂——如初。」我笑了笑,這似乎是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笑,又說︰「你還是回去吧。璃姐姐也需要你的關心。」「就是你璃姐姐讓我來接你回去的。她讓我一定接你回去。」慶生哥又增加了一個理由。我仍舊搖著頭︰「何必呢?何必逼我呢?」「那麼我走了。」慶生哥只好離開了崖洞。
他走了,我相信他會走。我沒有去送他,正如我說的︰何必呢?我又是何必呢,這樣固執地一個人住在石洞里,真的可以讓我擺月兌那種來自方方面面的失落感嗎?而我,又該怎麼做?無疑慶生哥的到來打亂了我漸漸平靜的生活,可是,我怕他不來我同樣會受不了這份寂寞。人多是寂寞,只有自己才能觸模的那個心靈的角落總會落滿灰塵,而靠近,哪怕不能觸模,也足夠溫暖自己。
天色漸暗,我獨自攀上了崖頂,坐在一塊巨石上,看著天上星子,好久。我才吹起簫,一曲《惜紅衣》,有些悲涼。那一次,是慶生哥到崖上找到了我吧。那時我也坐在這里,又冷又害怕。慶生哥來了,我像找到了希望一般。可是,這一次,他來了,我卻拒絕回家。一夜無語,只有涼風吹著,還有我清醒著。
清晨,太陽升起。我看著初生的太陽,又是那紅色,又是紅色的天空。可是這一次,既不是夢,也不是慶生哥,只是我一個人。紅色的天空讓我想起了烈火燒起來的那天傍晚,想起那件讓我仍舊不能平靜的事。我搖了搖頭,想甩開這些。我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已深植記憶之中,不會遺忘。
回到洞中,剛進去,卻被嚇住了——他來了,他還是來了。「你怎麼還來!」我心里突然一亂,又高興又生氣。「我要你回去。我愛你!」他緩緩地說著,簡簡單單,我卻愣了。「回去……你去而復返,究竟為的是什麼!」我大叫一聲,委屈的淚水卻止不住地流了出來。他將我攬入懷中,輕聲說︰「好了好了,我不是又回來了嗎?」。「我以為你……」我正要說話,卻被他的一個吻給擋了回去。我終究什麼也沒說。他在我耳邊輕聲說︰「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拋下你。」我搖搖頭︰「不行。我們不可以……總而言之,你不可以再說這樣的話,我怕我會真的相信了……」「你有理由相信……」「不,我沒有理由。」我回答道,幾乎是月兌口而出。他愣住了,眼里掠過一絲悲傷。「那麼,讓我證明給你看好嗎?」。
「我們一塊兒回去?」他問。我凝神想了一會兒,又說︰「不,你還是先走吧。我……這里埋有我從未見過面的師傅的尸骨,我想在祭拜她一次。」我看到石桌上那兩本書,似乎有人動過。「這就是師傅留下來的書。」我笑了笑,「我的本事就是從這里學到的。」他看著我笑,只是疼惜地笑了笑,似乎也開懷了些。我確定他是愛我的,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如我只是單純地愛他一樣愛我。我不能想太多了,于是我催促道︰「你快走吧。被人知道了,不好。」說出這句話,我心里又一陣難過。縱然他能保護我又怎能樣?他也只能悄悄地來看我,悄悄地勸服我回去。他能做的,只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