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殊殊，我徑直走到至尊所在的的穹靈宮。里面仍是一派莊嚴肅穆，走進去，我也突然淡去悲傷和遺憾，心情平靜了。我見到了至尊，這個白發老人，還在為萬年前的錯誤而承擔著後果，卻從來沒有去面對。「我該怎麼辦呢？至尊，您又該怎麼辦？」我問老人。他靜靜地回答，十分平靜，似乎與他無關，似乎他真的只是局外人︰「你已經作了決定了。我卻還未作決定。」我笑一笑︰「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這是劫數。」他平靜地說著︰「我沒有決定，是因為還不到決定之時。」我終于明白了，原來梵音的平靜是那麼像他，可能也正是來自于他。我點了點頭說︰「總會過去的。那時候，您就已經告訴我如何選擇了。」至尊說︰「不，是你自己。」「那麼梵音……」我猶豫著要不要問。至尊說︰「拋卻心中執念，才能飛升成仙。一切，看他自己了。」我沉默不語。
我獨自向聖殿的祭天台走去，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向它走近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的身體在變輕——人活著只是一個軀殼活著，靈魂永遠是輕的，越輕越純淨。沾染了俗世的種種情感，靈魂才變得沉重了。只有當它離開的時候，當它拋下了一切附屬，一切情感，才能夠回復原來的輕盈。
「素心」是明哲的聲音，他已經趕到了穹靈宮，在我去祭天台之前追上了我。至尊竟沒有攔下他。我想︰應該是不必攔住他吧。他知道的，我不是拂魔，明哲也不是般若，同是煙消雲散，同是生離死別，卻不會是一樣的結果，不會成為一樣的故事。之後，他默默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眼前的他，如同轉瞬即逝的幻影。如今，他是幻影或是我是幻影，他轉瞬即逝還是我轉瞬即逝，我已經分不清。也許，對于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
「素心，一切過得真快啊」明哲說著，似哭似笑，「相逢不過半年，緣分便要收回。只是想到以後永不能見，便無法接受。」「是啊，命運待你太薄，麗君走了，我也要走了。」我只是微微一笑說，「明哲，淡忘已逝者，憐取眼前人。你要好好的。」我的心里已經不能翻起巨*了，可是，那一瞬仍舊攪痛了。人生的生離死別，生離故然悲淒，可是，只要人還活著，至少有再見的希望，有一個念想，可是死別，卻是碧落黃泉，天上人間，思君不見。如此說來，終是死別比生離更痛一些。
于是，我拿起玉簫，對明哲吹一曲《紅燭淚》。我沒有流淚，不能，大悲無淚。簫聲飄揚，不知道會飄揚到何方，不知道有誰能听到。紅燭淚，淚紅裳，此身為灰燼，憑誰空斷腸。紅燭姑娘的故事，是否將成為我們的寫照？我不禁淒然，手開始顫抖，簫聲也開始嗚咽。見明哲流了一滴淚，听著簫曲。那是我看見他第一次落淚。是他為我而落的第一滴淚，但願，也是最後一滴淚。
曲罷，把玉簫交給了明哲。他雙手握住玉簫，仿佛要握住我的靈魂，不讓離開。我講起了《紅燭淚》的故事︰「從前有一個燈匠，他制作了許多精巧燈，卻一直最喜愛簡單的紅燭。他做了許多燭台，各種各樣，用來放紅燭。燈匠娶妻時，新房中自然也有許多紅燭，正是他的燭台盛放著那些紅燭。他的未婚妻和她門當戶對，是她鄰家的女孩。他們青梅竹馬，從小到大都很要好。可是女孩不願意嫁給她，她想要改變自己身份，想要擺月兌貧窮艱辛的生活，于是她愛上了當地一個窮書生，希望功成名就的書生能夠改變她的命運。可是，她卻從未表達，那書生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只是匆匆邂逅，而他只是她的一個夢。新房中，女孩握著一根紅燭，點燃了幔帳，火蔓延起來，整間屋子都燒毀了。幸好撲滅及時，沒有毀掉整個家，也沒有傷到其他人。燈匠收起了那半根流淚的紅燭。
「後來的日子里，燈匠無心再娶。一天，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孩，她告訴別人她叫紅燭姑娘。她的容貌和那個死去的女孩極為相似，燈匠一見到她便被她吸引了。她願意嫁給燈匠，照顧他一生。在成親的時候，按當地的習俗，新娘要跨過火盆，才可以成為夫家的人。就在那天，紅燭姑娘過火盆時耐不住炙熱，化作了一片燭淚落入盆中，接著燃燼。燈匠仍舊過著孤獨的生活，從此再不用紅燭。」
「素心……」明哲又落下一滴淚，落在玉簫上。我欲哭，卻已無淚。我決絕地轉過身向祭天台跑過去，把明哲丟在了身後。既然不用挽留，還是不要久留。我一口氣跑上了祭天台，不曾回頭。玉簫發出了嗚咽之聲，也在為我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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