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中匆匆出場的謝若雪這一人物,到第二卷中為何與馮逸興成為眷屬,若不寫出來,顯得突兀了。小說三卷因為人稱所限不能面面俱到,所以在番外中一解疑惑。簡言之,謝若雪是讓馮逸興從失去紫篁的痛苦中解月兌出來的人。
(謝若雪)
我是萬康縣人,雖然自幼在外地成長,十六歲才隨父親回到故里。可是,我愛那個地方,因為,在那里,我遇見了他——
第一次見他,是在萬康縣的街市上。我走在人群之中,只是四處走走看看,聊勝于在家中閑坐。忽有一個人從側面抓住了我的袖子,還叫了一聲︰「追魂」我正想著︰何人如此輕佻?回到一看,是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男子,他的眼楮有些失神,濃眉攢成了一團。他佩著劍,看起來應該是一個江湖俠士。他看見我,喃喃道︰「真的是你嗎?」。我看著他,卻有一點失神了︰追魂,他如此焦急,當是一個他很重視的女子吧。我還是笑著說︰「公子,你弄錯了。我不是什麼追魂。」我沒有閃避。倒是他放開了我的衣袖,十分迷茫的樣子。這樣看來,追魂,定是他的心上人了。「追魂——是公子的心上人嗎?她是本地人?」我又笑問道。他低下頭,搖著頭說︰「不,她已經死了。她不可能……對不起,姑娘。」他失望地轉身,就要離開。我從後面拉住了他的衣袖,就這一個動作,我的臉微微發燙了,我從未這樣主動觸踫過一個男子。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樣貌相似,莫非是我失散多年的孿生妹妹?我問道︰「公子,是否我們相貌相似?我爹爹曾說我有一個孿生妹妹,在幼年時候被人拐走了,從此下落不明。公子是否真的認識一個和我像貌極似的人?那麼有可能是我妹妹了。」我猛然想起他之前說過那個女子已經死了——一定不要是如霜。我又說︰「可是,公子剛才說她已經死了,是怎麼回事?」那男子仿佛尋到一線生機,說︰「真的嗎?追魂只說過她是自小就進了……她說不記得有什麼親人了。」他掏出一塊玉佩說︰「姑娘,你是否認識這塊玉?」是那小猴兒玉佩我掏出我那塊玉佩,與他放在一處。兩塊玉佩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音。「真是一模一樣呢。」看到失散已久的那塊玉佩,我笑了,「真的是我妹妹。這是我爹爹親手磨的玉,是小猴子。」我又解釋說︰「雖然形不似,不過神卻是淘氣的小猴子。我們都是屬猴的,所以爹爹才磨了這個玉求個吉利。」可是,想到十多年前妹妹失蹤,而如今妹妹已經不在人世,我又黯然了,說︰「可是它卻沒能保護好妹妹。」我對他說︰「我姓謝,名若雪。妹妹名喚如霜。」「原來他叫如霜。我終于知道她的真名了。」男子強笑著說,「謝姑娘,唐突了。在下姓馮名逸興。與令妹追魂相識。」「追魂?她怎麼改叫這個名字了?怪怪的。你們是怎麼相識的?你說她……她又是怎麼死的?」我心中疑惑,便連連追問。馮逸興似乎為難了,不知怎麼說才好,臉上又浮起了悲傷。「真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我淡淡一笑,「不如上我家去吧,爹爹一直思念妹妹,近來更是常夢見她。如果沒有急事,你就去我家吧。」馮逸興擺手道︰「姑娘,我還有要事要辦,姑娘家住哪里,等我事情辦完了,就去拜訪令尊。你叫我逸興就好了,叫妹夫真是不敢當。」我說︰「那麼你也叫我若雪吧。」我想,我是真的猜對了,說︰「你一定很喜歡我妹妹。」逸興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說︰「若雪,真是對不起,令妹是為我而死的。我沒能救得了她。」他低下了頭,該是在回想和妹妹在一起的日子吧。「追魂——你不願意說,莫非妹妹誤入歧途了?」我總覺得「追魂」這個名字怪怪的,便問。「她……她的確是被一個殺手組織撫養長大的。可是,她並沒有迷失本性。她沒有狠下心殺我,反而因救我而死。一直以來,我都思念著她。對她的歉疚今生也不能消除。她一直想回來人界看一看,可惜都埋骨他鄉。」「你遇見她不是在人界?」我問。「是的,在魔界。」逸興點頭回答。我不禁神傷︰原來妹妹與我們失散之後飄零到了魔界,還成為了殺手。她,一定受了很多苦吧。……爹娘得知,會難過的吧。
就在這時,逸興身後的一個女子暈倒了。逸興過去抱住她,輕聲喚道︰「紫篁紫篁」那個女子,我初見被嚇住了,她滿頭白發,雖然容顏仍是年輕貌美的。那女子也緊緊抱住逸興︰「不要離開我,也不要趕我走」他們十分親密,那女子,該也是逸興的紅顏知己。我心中一陣黯然,不知道是為了他還是為了妹妹。「我不走,我不走。」逸興忙應道。「逸興,這位是……」我問道。「她是我妻子。她受傷了。」逸興把那個叫紫篁的女子抱起來,又對我說,「沒有嚇著你吧?」我沒有說話,听他說是他的妻子,我失望了,于是應道︰「哦。原來你已成親。」我看著她的白發,心里忍不住發慌,又說︰「她莫不是生病了吧?」逸興道︰「我和紫篁是近日剛成婚……」他又說︰「可以這樣說吧。對不起,若雪姑娘,也許,我心里記掛的那個追魂永遠不會和你的妹妹如霜等同。她和紫篁一樣,不可取代。」那句話,也許是他突然間認識到的,也許是說給他的妻子听的。我沒再打擾他們,只是記下了他們投宿的客棧。
第二天,我去客棧找他們。可是,只看到了逸興,沒有見到他的妻子紫篁。逸興呆坐桌前,手里握著一塊蝠形玉佩,一張紙從他手中飄落,身上披著的外衣也隨之滑落。我拾起了那張紙,當是紫篁的留書。字體娟秀,有些字跡被化開了︰
「逸興,我走了,我想我真的該離開了。原本是想幫你,才堅持要和與你同行。無論你是不是真心娶我,我都想跟著你,幫助你,我只是想這樣來報答你對我的族人的救助。可是,既然這一切已成為你的負擔,那麼,我選擇離開。人不可能一直跟著心走啊。
回想初遇到現在,已是大半年時間了,我們都改變了太多。經過了一路上的艱難困苦,我們都成熟了。也許是的。我們分開的日子遠比在一起的時間要多。說真的,仔細想想,我並不懂你,雖然我試圖去觸模你的心,可是,你一直離我那麼遠,我永遠夠不著。我知道那只是心里和心外的距離,你一定努力把我放在你心里,可是你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沉重,我擠不進。雖然我那樣深深地傷害了你,可是你並沒有怨恨。可是我不能忘記,永遠不能。我並不想以傷害自己時刻提醒你,也不想成為你生命中最痛苦的記憶。所以,我選擇離開。
我所中的毒與你無關,是我自己不小心,也許,可以說是命。你不用擔心,天生萬物,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如果因緣注定,我能夠死里逃生,那麼我就會好好活下去。如果命這樣寫著,我認命。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追魂是最重要的。你從來沒說過,這句話,可我知道,我能夠感覺到。我能理解你的矛盾與痛苦,一直以來,我只是想要留在你的身邊,安慰你,關心你。可是,卻一直是你在安慰我,關心我。而你的關心與愛護只會讓我更加依賴你。父親曾說我要幸福,哪怕是流淚的幸福。我相信他的話,而你就是我今生最幸福的傷痛。
我走了,我想,我應該用剩下的日子享受生活了。一直以來只為自己背負的使命而活著,從沒有為自己而生存。說不定那將是我最快樂的日子,雖然沒有你在身邊,可是,你會一直在我心里。這樣就夠了。
我相信你能夠制服那條惡龍,正如你相信我可以救我的族人一樣。雖然不能幫你,仍然祝福你」
原來,紫篁走了,離開了他。我看著逸興失落又焦急的樣子,明白了他的妻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也許,是我猜錯了,他的真愛,是他的妻子。他和紫篁一起經歷了很多吧,那種生死與共的感情,是任何人任何事也無法取代的吧。可是,紫篁為什麼要走呢?是因為妹妹,是因為我的出現,還是因為她自己的病?逸興,他原來是為了對付那三溪河上興風作浪的惡龍。我扶著他的肩,安慰道︰「你不要難過。趕緊去找她,一定能找回來的。」他一把推開了我,怒道︰「找到又有什麼用?她走了,她決定了要離開我我不願意讓我陪伴他到最後,看到她毒發身亡的樣子……或許,她只是傷心了,不想再見我。」「她的白發……是因為中了毒嗎?」。我問道。逸興點了點頭︰「她中了毒,命不久矣,可是,她卻沒有告訴我。她的家鄉至水疫情,她以一己之力除去疫源,就成了滿頭的白發。用了好久的時間,她才好起來,才願意面對我,才和我成親了……可是,她終究還是要離開。」我不禁嘆息一聲。逸興鎮定下來了,對我說︰「若雪姑娘,對不起,剛才,失禮了。」我搖了搖頭,笑著說︰「沒關系。這些話說出來心里可好受些了?你不要這般責怪自己嘛,要往好處去想,也許,她就在附近的某個地方等著你去找她呢。你們既然相互牽念,就應該在一起呀。她離開,你可以去找她呀只要你自己不放棄希望,又有什麼能夠叫你放棄呢?」我試著開導他。對于他們的事情,我的確不了解,我只是憑心而說。兩情相悅的人,往往容易錯失了,就因為他們放棄了。還是應該樂觀地面對發生的一切才好。「我陪你一同去找她吧」我說。他看著我,好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多謝了。」
我們一路打听,一路上都有紫篁的消息,畢竟,她的外貌太明顯了。只是,紫篁一心要逃避,即便有她的蹤跡,也難找到人。過了一天,終于尋至一個小山村。那村子人不少,我听說過,有一個退隱的高官葉落歸根,居于此村。進了村子,一個人見到逸興便說︰「唉呀,這位大俠,可否幫我們一個忙?」也許是見逸興帶劍,便開口求他了。「何事在下可以效勞的?」逸興問道。「我們村里的林大人,他今天失蹤了我們疑心他到荒山上去了,可是,那山里有妖怪……」逸興一口答應下來,對我說︰「救人要緊。我去山中。」「我也去。」我竟一點也不擔心,什麼荒山,什麼妖,有逸興在,我很放心。「那好吧。」逸興也沒有拒絕。「那林大人是什麼人?失蹤多久了?」我問道。這時一個小孩子跑過來說︰「大哥哥,大姐姐,傍晚時分我還見著爺爺了,可是後來就再也沒見到了。有人說爺爺是被妖怪擄走的。」我蹲下來對那小孩子說︰「你不要擔心,我們一定幫你找到爺爺好不好?」
我們上山去,找到了一個山洞。逸興說︰「這說不定就是那妖洞了。我進去看看,你在外面。要小心。」我點點頭,待在洞口不遠處的一塊石頭後面。逸興進去了一會兒還沒出來,我心中不安,便跟了進去。我進去了,走到內洞,听見兩個人在爭執。一個年輕的女子,還有一個是一位老伯,也許就是林老伯了。「你為什麼在水中下毒?即便知道我是妖,可是畢竟夫妻一場,你有必要那樣絕決嗎?」。那女子厲聲叫著,痛苦不堪。「是的,就是我下毒的我是人,怎麼可以與妖結為夫妻?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因為你是妖,我看到的一切的好都是你幻化出來的假相我自然要除去你而後快」他絕決地說著,白發顫動著,眼里流露出悲傷。逸興持劍指向那老伯︰「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人又如何?妖又如何?妖無害人之心,便是好的,人有傷人之意,同樣不可饒恕林老伯,您所說定不是真相說出來啊」林老伯微微一笑,便往劍尖撞上去。逸興驚住了,忙收劍,卻仍晚了一步。就在這時,那女子趕在林老伯面前撞上了劍尖……「怎麼回事?」一個女聲,「你殺了杜鵑你的玉龍劍是濫殺無辜的嗎?」。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紫篁。逸興看見她又驚又喜,急忙解釋道︰「紫篁,是你?原來劫走林老伯的人竟是你?」紫篁不理他,沖到杜鵑身邊。「不是這樣的,你听我解釋……」逸興在一旁說著。可是紫篁生氣地打斷了他︰「你不要說了,看看還能不能救」她蹲下來,扶那女子坐起,給她輸入真氣,為她療傷。可是,那女子失血過多,看上去撐不住了,紫篁也不得不放棄。听林老伯解釋,原來,幾十年前,他們曾經是一對相愛的夫妻,雖然女子是杜鵑精,可是林老伯並不在乎。後來,林老伯家人得知,便請了道士要來捉杜鵑。林老伯為保護杜鵑而離開了她。可是,他的族人並不放過,在山中水源下了毒。林老伯不知情,面對杜鵑的責問,他不忍族人受過,便自己擔下了這罪名。杜鵑死在了林老伯懷中。
紫篁哭了,悲痛不已——也許,她在無意中把自己當成了杜鵑,可是逸興不似林老伯那般軟弱,他不會離棄紫篁。逸興抱住了紫篁,努力安慰她。紫篁卻掙月兌了,離開了山洞。我們趕到洞外,已不見紫篁蹤影。我突然發覺石後暗處有人影,于是挽起逸興的臂膀說︰「逸興,她走了。我們也回去吧。」說著暗暗指了指那石後。逸興微微一笑,會意,他任由我挽著,沒有說話。「她很愛你。」我看著逸興的側臉輕輕地說,「所以她才離開了你。她是為了給你自由,你也要給她自由啊。」話說出口,我已經不知道究竟為了引出紫篁故意說的還是我的真心話。我的心中不禁一酸,為逸興。逸興仍沒有說話,他忍不住向那石頭張望,確定人影還在,仍沒有說話。我輕輕依著逸興,仰著頭直直地看著他。天已黑,星光下,逸興的臉更多一分堅毅,讓我安心。逸興轉頭看著我,臉色微變。他沖我一笑,裝作顫抖著說︰「對不起,我害了你。現在,我又傷害了紫篁。追魂,原諒我,紫篁是我的妻子,我不能棄她不顧。既然是夫妻,便應同心同德,即使是自由,也是兩個人的。心中不能忘記,便要永遠相隨。」過了好久,逸興搖了搖頭,又說︰「我都說了什麼?對不起,你不是追魂。」我的眼霎時間迷離了,真或假,演戲還是真心,我已經無法自控,我點頭道︰「你若真是無情無義之人,我也不會……」我還未說完,就被逸興的喊聲打斷了。「我錯了,紫篁我不該讓你走。我們說好要一同去斗惡龍的,是我失信了。紫篁,我錯了。我需要你,你回來幫我好嗎?」。這一招果然有用,紫篁出來了。逸興忙上前向她解釋,說清了他對追魂,也就是我妹妹的感情,他們言歸于好了。紫篁也決定跟著他,永遠不離開他。看他們你濃我濃,我覺得萬分尷尬,心中又有一點失落,更多的還是歡喜,畢竟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我對逸興說︰「好了,戲演完了。還是麻煩你護送我回家吧」逸興對她報以感激的微笑。我想,那是他唯一可以給我的。
再見逸興已經是多日之後。我听聞了他的事跡,他與紫篁一道斬殺了惡龍。三溪河的大水退去了,自從惡龍被逸興除去之後。逸興也一舉成名了。自那以後,拜訪他的人不斷,向他挑戰、向他拜師的人也不少。可是,他卻不知在哪里躲起來了,我再也沒見過他。我心里有些遺憾,卻仍然祝福他和紫篁︰他們應該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吧,世上的喧囂不屬于他們,從此後隱居山林,一輩子,無論長短,就夠了吧。
後來,輾轉打听到逸興現在正居住在竹山後的一個山谷里,我決定去拜訪他們。竹山,听說是一座頗有靈氣的山,那附近山明水秀,風景很美。我獨自去找他了。到了那個山谷,我不禁羨慕起來︰你們真了不得,能找到這樣風光秀美又靜謐的地方,二人隱居,的確很好吧。到了一處流水旁,我看到了一座簡單的茅屋,房屋大概是新搭的,還未完成。我走到屋外,叫一聲︰「逸興,紫篁,我來看你們了」就在這里,身後一陣風過,我被人一把脅住了,一把冰冷的劍就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動也不敢動。只听脅迫我的那個男子叫道︰「馮逸興你出來,接受我的挑戰否則,你的紅顏知己就要命喪于此了」听到這話,我不禁一陣擔心,可是,「紅顏知己」這個詞,卻讓我心中一動。那個要挑戰逸興的人听聲音不過二十左右,都是年輕氣盛的武林中人吧。我說︰「這位大哥,我不是馮逸興的紅顏知己。你要挑戰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找他,何須脅迫我?況且脅迫我也沒有用。」「閉嘴」那男子喝道,「你再動可就沒命了」我听他如此說,感覺他並不是一個窮凶極惡之人,脅迫人的事情,看來他做的也不是特別順手。「不如這樣好不好?」我笑道,「你放開我,讓我進去勸服他出來迎戰你。」「我憑什麼相信你?」那男子上當了,放下了劍,只是仍扼住我的手腕。「我姓謝。」我看了他一眼說。「姓謝怎麼了?」那男子不屑地說了一句,忽然放開了我說,「你便是城中謝老爺子的女兒?」他似乎不相信的樣子。我又說︰「我大哥便是現永安商業協會會長。我二哥是京中驍騎都尉。現在你相信了嗎?」。他放開了我,打量我一下說︰「你去吧。」
我進了茅屋,里面卻凌亂得很。而且,一陣涼意。屋內,一個牌位刺痛了我的眼——愛妻歐陽紫篁之靈位「紫篁她……」我不禁流出了眼淚。一個人,幾天前還站在自己面前,可是,幾天之後,便這剩下這牌位……世事無常,紅顏薄命,為何偏偏發生在他們身上?我明白了逸興為何在躲到這山谷中,不禁心痛。我在靈位前上了香,拜祭了一下。見到了逸興,是我走內室見到了他,而他,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對著桌子發呆,桌上放著一個骨灰壇。他手中握著一支發簪,定是紫篁生前用過的。「逸興……」我輕聲喚道,說不出任何其他的話來,安慰顯得太虛弱。眼前的他形容憔悴,全然不復當日。紫篁的死,也帶走了他的心吧,心若枯萎,人便毫無生氣。我開口道︰「逸興,請你節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陪著紫篁。」他的聲音喑啞了。我說︰「那好吧。」我轉身離去,心中,卻擔心不已。
出了門,我對那男子說︰「你先請回吧。馮逸興痛失愛妻,悲慟不已,無心應戰。」那男子說︰「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失去妻子天便塌了嗎?還是他瞧不起我邵淳明?」我向她福了一福說︰「大哥,你說的縱然是對的,可你總不至于想要趁他心傷未愈、形容憔悴之時戰勝他吧,這樣也勝之不武呀。」邵淳明說︰「我決不會趁人之危的,我要和他公平對決。」「那麼還是改日吧。」我誠懇地說。邵淳明點點頭︰「我……我去給他的亡妻上一炷香。」我沒有阻攔,隨他一道進去了,他上了香,又隨他一道出來了。逸興沒有阻攔,也沒有說任何話。
回到家,我忐忑不安。我擔心逸興,他的樣子,我實在放心不下。可是,毫無辦法。我努力靜下心來,畫了一張紫篁的畫像,掛起來。看著畫像,我喃喃道︰「紫篁,你走了,他的心也走了。可是,你在天有靈,當希望他好好地活著呀。該怎麼辦呢?如果他一直不好起來怎麼辦?」一陣風吹過,畫像飄動了一下。我暗下決心︰我一定要讓逸興從紫篁去世的悲痛中解月兌出來。
以後的每一天,我都去看望逸興。他仍是很少說話,常常是我站在他身後,看著他,而他全然不知。我把畫像帶去了,他掛了起來。日子久了,他會和我說起紫篁,他們過去在一起和分開的日子。他說起紫篁的時候,是帶著微笑的,我卻听得落淚。說完了,他悲傷著,沉默著,我也又開擔憂。我也試著和他說起人們對他的評論,在斬惡龍之後。可是,他一點也不關心這些,倒是那件事,奪去紫篁性命卻帶給他榮譽的事,再次挑起了他的傷痛。
就這樣,一連三個月,我每天去看望他,而他,每天對著紫篁。一天,我說︰「紫篁去後,你有沒有回她的家鄉去看一看?她的族人一定很敬仰她。也許,他們還在盼望著紫篁回去呢。」逸興被觸動了,他說︰「我該去至水一趟了。」「我陪你去。」我懇切地說。他沒有應,也沒有拒絕,我便跟去了。逸興將紫篁的骨灰連同部分遺物一同帶回了至水,紫篁從小長大的村落。人們得知噩耗,大都悲痛不已。人們將她的骨灰和遺物葬入了歐陽一族的祖墳之中,又為她設立了靈堂,燈火長明。我看著逸興,想要安慰他,卻仍舊沒有辦法。「逸興……你听過這樣一個故事嗎?從前,有一個至孝之人,父母亡故之後,他形銷骨立,也命在旦夕。一天,他做了一個夢,夢里,父母指責他不孝。他不解,問原因。他的父母說他們已經離開人世,原本斷了今世的眷念就可以投胎轉世,重新開始了,可是,因為他的‘孝’,他的父母不能安心,于是遲遲不能轉世。人世上的不了情,于已經亡故的人來說,是否也是一種負擔呢?活著的人放下了,死去的人才能安心地離去,去往來生,忘卻這一世的煩惱。可是,活著的人總是更痛苦一些的,放下,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到這時候,他們是要放下還是要繼續執著呢?」逸興安靜地說完了,一句話也沒說。我知道,他的心里還沒答案,無法抉擇,這樣的時候。任何旁的人都無法體會,失去至愛的感覺。
離開了至水,回到萬康,逸興已經好多了。雖然仍然日日對著紫篁的畫像,不與人來往,可是,他與我說的話更多了。而我,也不時說一些縣里或者江湖上的大事。一向不關心這些事情的我關心起這些只有男人才關心的事,爹爹和大哥都起了疑心。爹爹知道馮逸興的名聲,于是有了要我下嫁與他的想法。大哥堅決不同意,他一心想讓我嫁到大戶人家,而不願意我嫁給一個江湖人。二哥遠在京城,無法征求他的意見。我雖然有心陪逸興,一生也好,一時也罷,可是,听了爹娘和哥哥的話,仍是又急又氣。我賭氣三天沒有和他們說話,于是,他們絕口不再提此事。我一向樂觀,對自己的感情,也是如此。
就那樣,一切依舊,每日去看望逸興,我想,這樣也算是日日相伴吧。我還給逸興居住的山谷取了一個名字——銀鏈谷。因為有兩道瀑布落下,于中間交匯成一,遠遠看去就像一條銀鏈。沒過多久,逸興離開了山谷。他在縣城里定居了,他結交了一些有名望的江湖人士,他開始收徒。他走出紫篁陰影,重新開始他的生活了。我心里為他高興,可是隨後又是悵然。畢竟,從此後他便不再需要我x日勸慰了。可是,沒過多久,他向我家提親了。我且驚且喜。家里欣然答應了,二哥特意回來見了逸興,對他十分滿意,大哥雖然曾有微辭,卻也沒有多說什麼。我們成親之後,逸興仍舊供奉著紫篁的靈位,有人說他矯情,已再娶卻留著前妻的靈位;也有人說他薄情,妻子過世未滿百日便再娶妻。我們都不在意,因為,他們都不懂,逸興對紫篁和對我的感情。那是我們的生活,我們的選擇,不必與外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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