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開穿稜來去的人群,走上前去,那邊也終于遲疑地迎上來。
「寶……寶二爺……」
「是莤雪姐姐……」賈瑋不知自己能不能演好這場說不清是悲是喜的重逢戲,但似乎應該盡力,觀察到對方雖然神情激蕩,卻隱約夾雜著一絲失望之色,自然也猜到是何緣故,笑了笑,「前段時間跌了一跤,記憶方面有些損傷,所以一時之間竟認不得姐姐,不過很快想起來了……」指了指茗煙李貴二人,「他們都知道的……」
茗煙李貴二人連忙點頭。
「是這樣子……二爺不要緊吧……」先是釋然,但立刻為他擔心起來。
「沒事的……」賈瑋打個手勢止住她的話,「姐姐還是照從前屋里的稱呼吧,別叫二爺,叫小名就好……不然我會不安的……」
那邊不說話,只是慢慢伸過手撫弄他的頭發,「還是原來的發式,一點也沒變……」
賈瑋心中一跳,對方的眼神中有一種叫呵護的東西,在襲人那里他是常看到的,絲毫也不陌生……因為這眼神,他覺得與對方的距離迅速拉近了,寶玉這孽障,這樣的姐姐也不珍惜啊,此時此景,有些話也該由自己替他說了,雖然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她也不可能再回到賈府當丫鬟,但說出來總是遲到的慰籍。
「姐姐,都怪我,當時不懂事……讓你受委屈了……」
「寶玉……」有那麼一刻的愣怔,隨後發出的聲音有些哽咽,低下頭去,袖子在臉上飛快一擦,賈瑋的這句話,似乎勾起了她對往事所有的回憶。
「姐姐別哭,這是鬧市呢……恩,姐姐現在怎樣……」
賈瑋轉過話題,其實壓根不用問,從最初的印象中就已經得出結論,問了只能是一種尷尬……但又不能不問,不問就有些漠不關心的意思了,因此,還是硬著頭皮問出來。
出乎他意料的,他這一問,莤雪的臉上竟透出幾分光彩,點著頭,「還好,我家相公人不錯的……」
「……哦。」
賈瑋瞬間有了一種很輕松的感覺,代人受過的滋味畢竟不大好受,但現在看來,茜雪的遭際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糟糕透頂,因此至少可以舒一口氣了。
一旁的李貴心思也差不多,此事終究是他母親李嬤嬤引起的,難免有些不安的成份在里頭,听了此話,登時顯出輕松的神情。
稍稍的停頓,彼此間的微笑,之後,賈瑋指了指莤雪手中的菜籃子,「……姐姐這是買了菜要回家?」先前離得遠看不大分明,如今見到菜籃子里只裝著三樣東西,豆腐茄子竹筍,都是最尋常的菜蔬,並沒有魚啊肉啊蛋啊這樣的葷菜,不用說,日子過得確實寒酸了些,好在她丈夫對她不錯,多多少少應該是種安慰。他自然也不可能就這方面不大開心的話題深入下去,凡事往高興了說總是好,一些使人難過的事能避免的還是盡量避免,不能避免的略微提及也就是了,好比眼下他只提到買菜二字,至于籃子里的菜蔬就當沒看見。
「恩,是要回家呢……寶玉你們……」躊躇了一下,望了望三人,「……一起到家中坐一坐?」
「好的。」賈瑋立刻答應下來。看得出,她是有些擔心被拒,自己豈能讓她失望。
……
一路上走著,交談著,于是差不多也了解了莤雪出了賈府後的大致情形。
當時她被攆回家,不到兩年便由父母做主嫁了人,就是眼下的這位丈夫,名叫張霖。張霖自幼父母雙亡,跟著老舅生活,莤雪嫁過去時,這老舅倒還健在,但半年後便突發急癥死去,一間小雜貨鋪留下來,小倆口子又不大懂得經營,很快就虧損轉讓了,張霖原本是在雜貨鋪里邊做事邊念書,無事可做後,就光念著書,指望將來學業有成,應試成功,如今家中就靠著莤雪替他人做些針線活兒,勉強維持生計。
講到這些,莤雪時而蹙眉,時而微笑,一提到她那讀書的相公就很自然地流露出快活的樣子。賈瑋卻是邊听邊皺眉,但並不忍打破她的快活,何況這個時代盡有這種為了讀書的相公而做出極大犧牲的女子,莤雪的做法也不算太過出奇,但不管怎樣,自古以來,科舉做官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將人生完全押在這上頭,似乎不是特別明智的選擇,這樣想著,難免替莤雪的將來擔心起來。
這中間,莤雪自然也問到了賈府的一些人和事,問到賈瑋身上的比較多,在丫鬟中問得最多的就是襲人鴛鴦倆人……賈府建造了大觀園的事她也早知道了,此刻問起來,多是關于園子的布置啊里頭住著什麼人啊這樣的問題,賈瑋一一耐心作答。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她家中,她家是在貢院後邊的一個小巷內,巷子很破舊,她住的院子更破舊,走進去,院子小到逼仄的程度,但四處收拾得干干淨淨的,異常地清爽,看得出做為小主婦的莤雪為了這個小小的家花了不少的心思。
推開正房的房門,將賈瑋三人讓入正中的廳房中,又朝東屋喚了一聲相公,片刻一個相貌清俊的少年從里頭走了出來,瞧年紀也不過十六七歲,見到賈瑋等人,頗有些吃驚,馬上將目光移向莤雪。
「……是從前的少爺呢,他們倆位是貼身跟隨的人……」
莤雪說著,教他稱呼賈瑋三人,又向賈瑋介紹了自己相公。
雙方交談幾句,外頭一陣腳步聲響,有人嚷道,「在家麼,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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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接下去再寫,再不爽約了,總要寫個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