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接近黃昏的時候了,秋日的斜陽透過翠竹的縫隙,將點點光輝灑到在其間散步的賈瑋和黛玉倆人身上。從西到東,應該有繞了兩三圈的樣子,紫鵑站在院子那邊張望,為倆人的親密關系感到快樂。
放學後陪黛玉散步,基本上也是一種習慣了,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只是借此讓黛玉運動運動,增加體質這樣的,小女孩的身體是弱了些,能跑跑步當然更好,最好是像晴雯一樣跟著自己學拳,但目前顯然不太可能辦到,因此每日里的散步就成了不錯的選擇,時間的延續,這中間自然而然也產生了一些情趣之類的東西,于是,在一種心照不宣的情形中,倆人都很願意將這個習慣一直保持下去。
討論一番詩詞文章,或是閑聊著話兒,或是一句話也不說,靜靜地朝前走去,偶爾微風吹亂了秀發,黛玉抬手掠著,知道賈瑋一定會看過來的,側過臉,果然如此,就在心里頭悄悄地發笑。
她明白自己是美的,也知道賈瑋喜歡她,因為寶釵的存在,她與賈瑋的未來實際上很難說,她手中唯一能握住的就是賈瑋對她的喜歡,盡管這種私下里的相互傾慕在終身大事上幾乎起不了作用,但總是一種慰籍,未來畢竟是未來,似乎還離得很遠,也不必拿未來的事時時折磨自己,眼下開心一刻是一刻。
這些道理全是賈瑋告訴她的,平時想想,也覺得很對。當然,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也有害羞的地方,也裝出很生氣的樣子,不讓他繼續往下說,但心里頭卻差不多全然接受下來了,賈瑋還允諾將來一定要在一起的,私奔也可以考慮,當時她心里甜得不行,表現出來的卻是拼命追著他打,結果絆在一顆竹筍上摔倒了,賈瑋就返身過來,一面挨她的打一面幫她揉搓,這里捏捏那里模模的,還裝模作樣的問這里嗎這里嗎,想想都覺得很亂七八糟、又很溫馨的樣子。
她自然不排斥倆人間的親密,原本就是兩小無猜,最初的時候一個桌上吃飯,一個床上睡覺,各方面身體上的接觸也都有,現在長大了,明白到男孩女孩間的不同,也明白到一些事應該害羞,某些過于親密的舉動在這個年紀漸漸變得不太合適,但她還是很願意看到對方有意無意間流露出的親密,比如借口說她的頭發很好看伸手來撫模,比如在小小爭執的時候朝她呵癢之類的。
如果透過這些畫面想到未來,有奇跡出現的話,那麼從青梅竹馬到執子之手,應該是比大多數人都美好的人生……但未來既然不確定,就顯得很茫然,正如賈瑋說到私奔,她也覺得茫然,她不知道私奔之後是什麼,猜想賈瑋也是不知道的,所以從來沒把這件事當真,只是他說著她听著,單純要這份感動而已。
因為對未來的茫然,所以就更珍惜當下,以前倆人一同住在老太太那兒,生活上有極多的交集,現在雖然分開了,一個住在怡紅院,一個住在瀟湘館,但仍是有許多的交集,每天清晨上學前的告別,放學後的散步,夜里或是姐妹們聚在一起或是倆人自己創造獨處的機會,等等,並沒有哪天沒看見對方,也隨時準備在夢中繼續見到對方。
倆人都關心著對方生活中的每一天,在賈瑋這邊,具體的做法就是關心黛玉的身體,說一說讓她高興的事情,例如夸夸她的靈秀美貌啊談談她新做的詩詞這樣的,而在黛玉那邊,除了一些日常的關心外,則是關注賈瑋與寶釵究竟走得有多近,另外,他在春秋書院的學習生活也是她很好奇的,時常說到這方面的話題。眼下賈瑋正說著兩只大喜鵲的事,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很好玩的,今天其中一只大喜鵲竟然飛到了學堂里,嘰嘰喳喳的,吵得柳先生講課都講不了……大家又是對它很好的,都不忍心趕它出去,柳先生就親自去趕……結果弄了一身的鳥糞,急急忙忙去房間里換衣裙……」
「格格……這只喜鵲很淘氣呢……你那女先生運氣也不好……」
「恩……看到柳先生的倒霉樣,大家都樂瘋了,都盼下回它還飛進來……」
「……你總不忘說女先生的壞話。」小女孩抿嘴笑著,向這邊靠過來,那邊立刻下意識地躲開了些。
「干嘛躲啊。」這段時間以來,黛玉已經覺察到賈瑋在她面前有著身高上的敏感,眼下對方的舉動提醒了她,就笑著故意再靠近過去,還挺了挺腰身,賈瑋頗為苦惱地撓了撓頭,放下手臂時,倆人的手踫到了一起,如同往常一樣,很自然地拉了一下,之後很快放開了,彼此微笑了一下……之後,小女孩笑著將頭轉開了,小男孩也不好意意再躲。
「妹妹今日做了什麼新詩詞?」片刻的發呆,小男孩熟練地找到了新話題。
「今日沒做什麼新詩詞……」那邊搖了搖頭,「倒是做了幾個謎語……你要不要猜?」
「……好啊。」
「先說第一個,觀音未有世家傳,打四書一句……四書你也粗略念過了,考考你學得怎樣……」
「呃……你知道我不大會猜謎語的……好吧……」
院子那邊忽然有笑聲傳來,夾雜著紫鵑與他人的對話,好像並不止一個人的樣子,不多時就有腳步聲往這邊走來,倆人稍稍分開了些,扭過頭去,遠遠的,寶釵與史湘雲的身影就出現在小徑的轉角處。倆人互視一眼,轉身迎上前。
史湘雲應該算是客人,並不住在大觀園內,只是隔一陣子過來玩兩三天,說起來,因為是老太太佷孫女的緣故,小時候倒是在賈府長住的,與寶玉也是青梅竹馬,不過,稍稍長大後就不再在賈府長住了,但彼此往來還算頻繁,所以仍還保持著較親密的關系。
她是一個愛笑愛鬧的人,人也率真開朗,女扮男裝的事兒做過,喝酒也喝醉過,同寶釵這樣淑女型的女孩完全形成鮮明對比,但她跟寶釵卻是最為要好,來這邊頭一個找的就是寶釵。這一點連賈瑋也不得不佩服寶釵,不管什麼人與之交往,最終都會將她當成知心朋友,可見在交際上的能耐。
「我來啦……二哥哥,顰兒,你們在做什麼?」
一如平常的人未到聲音先到,依舊稱黛玉的小名。
「呃……在猜謎語……這次來要住幾天……」
那邊眼楮就亮了起來,凡是聯詩猜謎等等,甚至包括各類淘氣的嬉戲,她總是感興趣,「猜什麼謎語,說給我听听。」
賈瑋就說了一遍。
「這太簡單了……應該是在止于至善罷。」一副不假思索的語氣。
黛玉笑著搖搖頭,「再猜。」
寶釵一旁接口,「不用猜了,定是雖善無征。」
黛玉一怔,隨即微笑,「……還是姐姐厲害些。」
賈瑋自然是汗顏,這三位才女一踫到一起,尤其是寶黛二人,就有各種各樣的較量,也都能表現出才思敏捷的一面,他知道這句話是出自中庸,觀音表示善,未有就是無的意思,世家傳代表征,謎語本身巧妙,寶釵也確實反應迅捷,換了自己就不成,學業上只是為了應付柳晨而已,並沒有興趣鑽研進去,因此遇到這樣的測試,只能听到謎底,才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還有什麼謎語,再說來听听……」
史湘雲輸了一場,不服氣的樣子。
「還有……你听好了……」
……
夕陽西下,四條人影相伴著向老太太那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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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真是慚愧。